竹觞的午饭是去镇上解决的。吃惯了田青的清粥小菜,再吃大鱼大肉倒有些不适应了,酒馆里的饭菜竹觞吃着竟觉得腥腻。但他想,这林间小院的闲淡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他算了下时日,再过两日他就要启程了。他的伤已痊愈了大半,出行跋涉已无大碍。而他潜心等待的部下,也即将抵达最近的都城。
他摊开前往昆仑的路线图,计算着行程速度。如果每天马不停蹄地赶路,大概需要两个月。他因伤势和人力物力的储备调动而耽搁了一个月,再加上前往昆仑需要两个月,返回国内要三个月……将近半年的时间,其中还包含着很多不确定的因素——连能不能找到不死树都未可知。半年,足够国内发生任何变故,他赶回去以后还能做补救和逆转吗。
竹觞出行前早已考虑到了这些,但他还是坚持了这项计划。臣民们只道二公子这次行事果断,但欠缺思考,胜算太小。竹觞不以为然,因为能否找到不死树只在其次,首要的是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远离争权夺位的漩涡中心。他用这次前途渺茫的行动向自己的弟弟表明,他愿意主动退出这场争夺。
他想起了这项计划的提出者,子郊。
当时,世子意外身亡,朝中暗流涌动,竹觞感受到了愈发强烈的威胁,正当他有些举足无措的时候,子郊呈上了记载了不死树相关信息的古籍。
“二公子,各派势力蛰伏已久,如今很可能趁着局势动乱对您不利,所以,依子郊之见……”
“你觉得我像贪生怕死之人吗?或者,你怎么知道我就放得下君位?”竹觞打断了他,扬起嘴角,质问道。
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贪生并不等于怕死,从未拿起又谈何放下。子郊知道二公子是个懂得谋划未来的人。”
竹觞满意地笑起来,他向来就知道,懂得自己的人非子郊莫属。他抚掌叹道:“人生在世,能得一人理解,死也无憾了。”
……
自懂事起,竹觞就信奉两个原则:明哲保身和及时行乐。于是,秦楼楚馆成了他消遣时光的好去处,同时还能障人耳目,何乐而不为。
还记得他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和子郊去民间巡游,却失散在了人流中。他走着走着来到了都城最著名的教坊,醉香居。他对这个地方闻名已久,一半好奇一半有意的,他便被门口的姑娘迎了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嘈杂酒气冲天,醉香居里人多,但只是热闹。羽衣霓裳,衣香鬓影,丝竹乐声清幽缭绕,酒客们或是达官显贵,或是文人侠士,言行自在随性,但不见放浪逾矩。竹觞很快就融入了这里,品美酒赏佳人,他觉得轻松又惬意。
那一晚,他和醉香居的头牌喝酒划拳,谈天说地。他觉得很尽兴,尽兴之余他想到了那个从来都伴他左右寸步不离的人,不知对方找不到自己会作何反应,会着急吗?那如果知道自己来喝了花酒又会如何呢……后来,他酒劲上来就昏昏睡去了。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姑娘的房里。他习惯性地喊人来给他侍候更衣,推门而入的却是子郊。
帘幔低垂,衣物散落,余香袅袅。房内如此光景让别人看了,年少的竹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可子郊却镇定自若。
竹觞努力地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除了子郊有些疲惫的神色和身上未更换的衣物外,不见其他。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竹觞懒懒地笑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辰时。”子郊一边帮竹觞穿戴一边道。
“你昨晚没睡?”
“找不到二公子,子郊怎么敢睡。”他露出一点笑容。
竹觞状似满意地点点头,“这地方不错,我以后还要来。”
子郊的动作一顿,却只是温言规劝:“二公子年纪尚轻,风月之地不宜多去,夫人知道了一定是要责罚的。”
竹觞挑眉,语气不悦:“就因为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