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当日赵谦在议事殿上闲话家常般提及他父亲之死,便恨不得立即就扑过去将那人一般对待,任其鲜血流尽染红衣衫!但想起郭适一口一个外公,思及从前赵谦每隔数月一次的考较与遇到不解的耐心解惑,他却又觉这人其实与他有亲!
使劲揉着太阳穴,郭逸叹了口气,又倒回榻上去。此时此刻,他实在无力追出去,亦无心情去管慕容厉究竟是一时为他所拒而生气,还是因为看出他矛盾中因着谒语上所言,对宋宁儿产生的感激与愧疚而感到挫败难过了。
躺下去不过半刻钟,郭逸已来回辗转数十次。脑中纷纷扰扰的,他只觉头疼,根本无法将那些念头驱逐出去,更别想好生再睡一觉。
我方才究竟是如何睡着的?他坐起身来,使劲甩了甩头,烦燥不安。
虽然明知方才是因着慕容厉亦在身边,他才能那般安心闭眼休息,郭逸此刻却死活不愿想起这人。只因若是想起了,便难免又挂心他去了何处,是否仍在生气……那倒是更加难以入睡了。
如此反复了半个时辰,郭逸终是放弃了。他起身走到外间,坐到桌前去取了纸笔,小心将自己心中矛盾之事写了出来,打算重新看上几次,若是再无法做决定,便求助于慕容临。
他已彻底将赵谦手下南疆毒教所带来的危害抛到一边去,只记得亲情仇恨纠结不清!往日里精明果断,事事均能清楚理智的那个太傅郭逸,似乎自做了丞相之后,便开始有些优柔寡断了。
或许,其实是明白自己对慕容厉的情感以后,便早已如此。只不过当时赵谦与宋云儿身份下落不甚明白,他倒还不曾如此明显,如今这几人来历过往、与他的纠葛情感一齐摆在了面前,面对谒语上恳切的请求,面对曾经的师傅、岳丈、杀父仇人,他早已方寸大乱。
再如何睿智,他也终究只是众生之一,作不来超脱之事,成不了世外之仙。
甚至就连当初,也还是因着慕容临与慕容时旁观者清的缘故,不时在旁提醒他,才教他明白自己究竟想些什么。而潜意识里,似乎正是因为如此,郭逸才反而对着慕容临有种至交亲友之感,凡事似乎有他出了主意,便会稳妥得多。
更何况,慕容临原本对赵谦,也似是颇多矛盾。如今究竟要如何待他,问过慕容临,似乎也合情合理。
想了许久,郭逸终是下定了决心。他整理一番便迈出房外去,拉着一名守在门外的郭府下人便问:“可知侯爷现在何处?”
那人满脸诚惶诚恐,低垂着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小声道:“回府主,越国定国侯他,正在后院空地上陪少府主习武。”
郭逸心中稍定,忙跟着那下人走到院门处,抬眼便见着不远处小路尽头一片空地上,慕容厉正赤手空拳迎着郭适一板一眼的剑招,口中不时提醒他哪处不对,哪招用得不妥当。一大一小,似是十分投入,就连郭逸走近了,也不曾察觉。
郭逸独自靠在空地外围的石墙上,一边看着他们比划,一边打着腹稿,考虑要如何向慕容厉开口,是否要老实告诉他叫慕容临来是何原因。这人知道自己所想以后,是否会气得更狠些,怪自己对其信任程度还不如慕容临?
“爹爹!您何时醒了过来的?”不知不觉中,郭适已练完早课,回头便见着郭逸靠在一边不知想些什么,他扬着小脸跑过去,一边叫,一边笑:“可曾见着适儿练武?侯爷哥哥说,适儿已大有长进了!”
“啊?噢,是。是大有长进。”郭逸被他叫得回神,连忙扯出几分笑意来,牵着郭适说了几句哄他开心的话,便将他送回房中去,自有下人打水过来,郭适自己一副小大人模样,一边邀功似的擦洗身上汗渍泥垢,一边道:“适儿这半年以来,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侯爷哥哥与那老爷爷都说了,爹爹非常之忙,心中还要担心适儿过得好不好,若是适儿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便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