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薇再也无法忍耐,一转头,便望向帐外的吴良佐;她这一眼,座上二宫妃子均看在眼里,顿时心下了然,都是一声极低的冷笑。
纱帐影影绰绰,吴良佐虽看不清内里的情景,那些对话却丝丝传进耳中,一清二楚。他已知此事定然生变,沈淑妃与杨惠妃不知私底下达成了怎样的密议,竟将“青丸”之事一笔抹倒,揭过不提了。如今这样子,便是在寻个替罪羔羊无疑。这样的变故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之间浑也不知该当如何应对才好——毕竟“青丸”一物,本就来历蹊跷,就是自己硬要提起,也全无对证,平白落人口实而已。
其实,帐中的沈紫薇怀着与他一般无二的盘算,只因根本无法反驳杨惠妃,一番机谋巧计,竟然在此功亏一篑。
杨沈二妃哪容她多做思索,那端着朱漆宫箱的宫女一开箱盖,便见内里赫然放着一个散开的纸包,里面是黑色的丸药。
杨惠妃断喝一声:“沈婕妤,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沈紫薇紧咬银牙,昂首答道:“非我之物,我怎么能识得?”
杨惠妃道:“你也不用试图搪塞隐瞒,此物正是太子殿下所中之毒调制而成的毒丸,在你的衣箱内发现,你还想抵赖狡辩不成?”
沈紫薇依然是那幅趾高气扬的样子,愤然道:“那不过是小人栽赃陷害罢了,沈紫薇虽死不服!”
沈淑妃脸上突然转上一层伤心欲绝的颜色,黯然道:“紫儿你怎能做出这等事?你这样,又将父兄家门,置于何地?”
沈紫薇冷冷一笑“呸”的一声,吐了口吐沫在地上。
杨惠妃面色一寒,凛然道:“宝林邓芳听令!奉御旨,赐婕妤沈氏掌掴之刑,着你替两宫代行。”
邓宝林不由“啊”的一声,杨妃已恨声续道:“还不快去!难不成你与沈婕妤有私?”
邓芳连忙起身,脚下绊蒜,几乎跌倒。这场面其实十分滑稽,但哪有人笑得出来?邓宝林好容易来到沈紫薇面前,刚犹犹豫豫一抬手,沈紫薇不待她手掌落下,拉开玉臂劈面就是一耳光,重重落在邓芳脸上,将她打得直跌出去。
沈婕妤冷笑道:“狐假虎威的贱货,凭你,也配打我?”
杨惠妃愤然而起,大喝一声:“沈紫薇!邓宝林是代两宫行刑,你打她,便是打本宫了?”倒在地上的邓宝林,看见有人撑腰,才一愣,顷刻便号哭起来。
沈紫薇丝毫不惧,斩钉截铁道:“惠妃娘娘,您可别忘了,我是怀着皇嗣的人——打我无妨,打坏了皇嗣,谁能负责?”
——此言一出,杨惠妃登时无语。
忽听门外有人回禀:“沈婕妤的贴身宫女珊瑚求见两宫娘娘。”
沈淑妃忙道:“快带进来!”
沈紫薇的脸色赫然大变,待要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未几,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姿色平常的丫头施施然进得门来,还未行礼,沈淑妃已用手一指那捧匣的宫女,吩咐:“去看看,那是不是你主子的东西?”
珊瑚答应了,走过去立在匣边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方正色敛容回答:“启禀两位娘娘,正是我们主子的,绝没有错。奴婢还记得还曾问过主子,这是何物;主子当时回答说,是预备医治咳喘旧疾的丸药——话是这么说,可又从没见主子吃过;奴婢心里暗自纳罕,是以特别留了心,故此才记得这么清楚。”
杨惠妃冷冷插口:“那是穿肠烂肚的毒药,她自然是不会吃的。”
珊瑚轻呼一声,仿佛大为惊骇,连忙跪倒,哭道:“求二位娘娘饶命,珊瑚实在并不知情,绝不是着意隐瞒的!”
沈紫薇森然道:“你自然‘不知道’,那药怕本就是你放在我屋里的吧你这个吃里扒外打嘴现世的妖精!”
杨惠妃道:“沈婕妤,人证物证俱全,你还不认罪?”
沈紫薇哈哈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早就说了:沈紫薇虽死不服!沈紫薇即使身化厉鬼,也定要叫今日害我之人,各个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日,沈婕妤的样子,满殿的人没有谁忘得了。明明状似疯魔,口中喷泻出恶梦般的诅咒,整个人却分明有种说不出的哀艳,美得无以伦比人证物证俱在,杨沈二妃断不容得她多说什么,早有两个太监奔了过来,垂手侍立,口称:“娘娘请——”
沈紫薇便那样长笑着离去,一直到她的身影出了门,再也看不见了,那笑声依旧不绝于耳。
座上的沈、杨二妃对视一眼,各自暗吁一口气。杨惠妃开口道:“罪魁祸首现已查知,各位妹妹受惊了”
众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大赦,却人人心有余悸,连脸上的笑容都十分勉强。
忽听得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二位娘娘,婢妾婢妾想看看沈宝林的匣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知行么?”
——满殿里里外外十数人,再一次将怀里的心提了起来,目光统统聚向一点,那人赫然却是脸上还有一个鲜红掌痕的宝林邓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