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这幅画的视角,都不是以他此时站位的视角。
略带俯瞰的意思,画中囊括了整个一艘轮船,囊括了他们四人,包括正在作画的赵传薪自己。
船只和环境是工细的刻画,到了人物部分,赵传薪则用了点大写意的手法,形象逼真但笔墨极简,笔线变得无力,没有强烈的墨韵,却比起轮船部分来说显得更加活泼,甚至能在画中看出幽默的意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起初齐璜还有些瞧不上赵传薪只注重工笔的西洋画法,可到了这里,神色才变得凝重。
要说有什么能限制赵传薪的速度,那唯有钢笔沾墨的时间了。
他沾墨也有特点,蜻蜓点水一沾,通常是看也不看,却能恰到好处。
绝对不会因为多沾了而洇墨。也不会因为没沾上,需要第二次沾。
画完最后一笔,赵传薪退后两步,自己先观摩一遍,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发挥稳定,大功告成。”
钢笔画有个好处,每次画完,都让人有种完工的喜悦和满足。
齐璜打量,不断点头:“西洋画技,重工不重写意,难得的赵先生融入了我们大写意的味道,从雄肆明朗到真率自然的转变,可见对这种画技已臻炉火纯青之境。真是难以想象,鼎鼎大名的战神,竟然有这等本事!”
他是由心的佩服。
术业有专攻,按照传闻,赵传薪就是个天天舞刀弄枪的莽夫,可偏偏就这么一个人,竟然能画一手惊世骇俗的画。
这传出去,怕是会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赵传薪起初还觉得在齐璜面前,太过张扬不好。
可此时忽然想通了,从上世纪80年代,到1901年,这段时期齐璜一直在模仿期,作了大量的假画。1902到1918年期间,是他的发展转型期。
距离游刃有余,登峰造极还早的呢。
所以自己完全没必要在他面前露怯。
想通此节,赵传薪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夸张了夸张了,赵某只粗通基础画技,在世界艺术圈子里,勉强也就能排的上前十,真的不能再高了。”
齐璜:“……”
郭人漳都听傻了,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海风将画纸吹弯了一角,齐璜伸手抚平。
他颇为欣喜:“赵先生当真将这幅画送我?”
“自然。”赵传薪说:“我等着你的画昂,做人要有来有往。”
瞧这话说的,齐璜哭笑不得,他还能赖账怎地?
郭人漳也有些眼热。
他是爱画的人。
要知道,他为了得到齐璜的画,可没少下本钱。
经常邀请他游山玩水,一溜达就是一年,甚至有些不务正业了。
并且,时常准备一些小礼物,比如枷楠香珠盒、欣香、迦楠沉香等等文人墨客喜欢的东西。
钢笔画在此时也已经出现,但数量极少,叫作硬笔画。
炭笔也硬,但不能称为硬笔画。
加上赵传薪的名头,要是得到这么一幅画,拿出去吹嘘一番也是一件妙事。
须知他还没听过有什么人收藏了赵传薪的作品。
齐璜见猎心喜,也取出自己的一幅画给赵传薪观摩:“赵先生看看这幅画如何?”
赵传薪接过一看,画的是一只蟋蟀。
如果非要评价,赵传薪用四个字可以概括——清新秀雅。
说实话,如果只是这个水平的话,赵传薪都懒得收藏。
想到这里,他突然对齐璜说:“算了,我最近很忙,你先不要画。等有时间了,我再去找你要画。”
心说看看三四十年后有没有时间吧。
等齐璜成熟鼎盛,或者晚年辉煌时期,那时候再要不迟,反正赵传薪有信心能活到他的后头去。
这就叫,好菜不怕晚。
齐璜似乎看出点赵传薪的心思,那股子傲气上来了:“莫非赵先生瞧不上齐某的画?”
或许是同为画家,让齐璜忘记了赵传薪的身份。
赵传薪点上一根烟,斜着眼看他着他:“妈的,老子说啥时候要就啥时候要,叽叽歪歪啥?就是看不上你现在的画,你又能怎地?”
“……”说实话,齐璜是有些怕的,毕竟赵传薪杀人如麻。他结结巴巴问:“那,那,那在下画作有何不妥还请指点。”
赵传薪叼着烟,拿着那副蟋蟀图,劈头盖脸的指点起这个后世名家:“你用色习惯太单一,民间的大红大绿为何不敢用?笔法太清秀了,你是大姑娘吗?爷们就要有爷们的霸气。不能光顾着写意,要懂得将精细的工笔和酣畅淋漓的大写意相结合,走出一条你自己独特的道路……”
赵传薪说的都是废话,就是齐璜后来走的路线,只不过提前给他挑明了而已。
起初齐璜是不服气的,随着赵传薪的话,有些东西逐渐在他内心贯通。
这时,旁边的郭人漳壮着胆子开口:“恕我直言,赵先生擅长西洋画,指点他人水墨中国画属实有些……”
齐璜却制止了他:“赵先生说的在理,齐某早就想锐意开创,苦于没有头绪,今听君一席话,真是豁然开朗。”
郭人漳:“……”
本杰明·戈德伯格得意的笑了笑,对郭人漳说:“这都是画家圈子里的事,你啥也不懂参合什么?”
赵传薪立马呵斥:“大胆,谁让你说实话的?”
郭人漳:“……”
“……”齐璜好悬笑出声:“这位小友是赵先生徒弟?跟着赵先生习画?”
赵传薪摇头:“劣徒跟赵某学的是杀人技。”
是杀人技,不是擂台技,传统杀人技讲究的是说学逗唱!
此时,有个船员匆匆而来,老远就指着赵传薪师徒说:“有人举报,说你们偷偷登船,现在请出示船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