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莫非吴夫人以为满洲的男人就应该是一副粗陋蛮横之相?所以才至于如此意外?”我故意调侃着,以来调节气氛,缓解陈圆圆的紧张。
陈圆圆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本应如此,只是前几日我被掠之时,曾经见到一位身穿白底红边盔甲的年轻王爷,初时着实吃了一惊,还以为他是江南之人,与我想象之中的满人截然不同。现下见到王爷,虽然也略感愕然,却不似先前那般惊讶了。”
多尔衮终于笑出了声,他侧脸来问我:“莫非吴夫人先前已经见过我那十五弟了?看来在女人眼中,他比起我来,竟是更能引得佳人侧目啊!”我一阵好笑,原来他也有这方面的虚荣心,被绝色美人青眼有加,心底里也照样舒坦不误。我对着陈圆圆,出言调侃道:“哦?那么吴夫人见到我那叔叔时,他可曾出言轻薄?怎么眼下看来,夫人似乎也不至于恨他恨到入骨啊!倘若把他揪到这里来,捆绑住动弹不得,你是冲他锤上几拳,还是狠刺他几刀?”
陈圆圆这下子倒是踌躇起来,接着脸颊渐渐浮现些许胭脂般的色泽“这我单薄无力,恐怕就是有心报复泄愤,落到他身上,也如搔痒一般,徒惹人耻笑。”
我明白她的心思,此女虽然是才貌双绝,蕙质兰心,然而要说是刚烈贞节,恐怕就过于强求了。她先后被人像货物一样买来送去,后来又沦落于刘宗敏之手,也未见其护贞而死,可见在她心里,早已向一波三折的命运屈服了。所以说即便落在多铎手里,也只能默默忍受了,不至于自寻短见的,这也是她与李香君,柳如是的区别。
“好了好了,不要故意促狭了,”多尔衮先是制止了我的玩笑继续下去,然后神色霁和地对陈圆圆说道:“我那十五弟并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所以才酿成了这场误会,如今幸好能够及时觉察出来,希望现在就把夫人送回去还来得及。夫人尽可以宽心,我一会儿就派人护送你连夜返回,去宁远与吴总兵夫妻团聚,如何?”
陈圆圆顿时大喜过望,显然之前她对我的承诺仍然半信半疑,不能完全置信,我这个妇道人家能够左右一个男人的想法,而眼下多尔衮亲口的保证终于让她彻底放心,连忙敛袂施礼“多谢王爷和王妃的好意,圆圆感激不尽!”
“还有一点,夫人不必担忧:我不会让手下们大张旗鼓地送夫人还与吴总兵,借此卖弄人情的。为了夫人的名誉和吴总兵的信任着想,他们不会透露任何行藏的,我会特别做好安排,让吴总兵认为你是流落之后被农妇所救,从而不另做怀疑的。”多尔衮补充道。
“这王爷思虑如此周全,圆圆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了。”陈圆圆的情绪有些激动,显然她没能想到多尔衮会和善宽容到这个地步,这让她着实欣喜不已,难以言谢。
直到陈圆圆临走之前,仍然数次回首,用饱含感激的目光望了我们数次,不过我注意到的是,最后一次回眸之时,她看的是多尔衮,而且眼神中微微泛出一丝复杂和异样的色彩,不仔细观察,还真不会留意到。
多尔衮将注意力收回,然后提醒我道:“你怎么倒好似个男人,盯着人家颇有姿色的妇人,眼神就像粘住了一般,这么半天都收不回来?”
我这才注意院落里早已空空如也,而我却仍然在愣神,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同性之间虽然不至于产生爱慕,但是欣赏总归会有的。本来想瞧多尔衮的笑话,反而被他当成了笑料,我不禁尴尬不已,嘴巴上依然强硬:“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陈圆圆无怪是名动秦淮之美媛,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我怎么能不格外多看上几眼?还说我呢,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三桂能有这样的绝色佳人为伴,你敢说不曾有半点艳慕之心?亏你还装做柳下惠一般的模样。”
“呵呵呵,柳下惠?你还真想得出,难道我像多铎一样用轻薄之态盯着陈圆圆看个目不转瞬,你才更满意?”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心思啊?柳下惠如果不是在数九寒冬遇到那沦落女子的话,岂能坐怀不乱?你如果旁边没有坐着一位‘虎视眈眈’的妻子,岂能镇定如素?当年纣王自焚,有苏氏贡来的妖媚之妃妲己,竟然在刀斧之下,鬓发妆容不整之时尚且迷惑得刽子手不忍下斧;你又不是年过八旬的老翁姜尚,当然也会怜香惜玉,网开一面了,莫不记得之前说要剪除祸患的人是谁了?”
多尔衮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算你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若是直接将她灭口,吴三桂找寻不到,必然以为爱妾死于乱军之中,那样一来定然更加仇视我朝,以后再行招降恐怕殊为不易啊!”“现在人是放走了,可过几天十五叔回来,如何向他交待?”我问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道:“算了,到时候你就推说是并不知情,我向十五叔承认,是我自己心肠一软,私下底把陈圆圆给悄悄地放了就是。”
多尔衮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摇头道:“熙贞,你就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身上了,多铎这样胡来,毕竟传出去影响不好,于己于人都会有所妨碍;要是任凭他继续肆无忌惮下去,等到他什么时候再把事情闹大了,就没有这么容易收场了。所以我这次要严厉地训诫他一番,免得他再心存侥幸!”
“这倒也是,只希望十五叔以后能够有所收敛才好。”我赞同道。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开阔平整的官道上步伐整肃地行进着,即使是阴雨霏霏,淋湿甲胄,令人不太舒服,但满载而归的喜悦还是足够抵消这些不完美的感觉。
多铎率领着镶白旗的军队行在队伍的中间,遥遥望去,盛京城墙的轮廓已经在雾蒙蒙的阴沉天色中隐约可见了,他正准备策马加速行进,赶在队伍前面与这次出征的主帅济尔哈朗一道并辔行路,保持进城时的威仪。忽然看见几名侍卫服色的人从前面催马挥鞭赶来,多铎心想:莫非是我那辅政王哥哥要亲自到城门外迎接大军凯旋?于是勒住了马缰。
果不其然,几名侍卫到了多铎面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禀报道:“禀王爷,辅政睿亲王已经亲率众文武臣工于大清门外迎接,请王爷提前预备妥当!”
“嗯,知道了。”多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这时候他注意到这几个侍卫其中,有一个是他手下的亲兵,多铎忽然记起什么,冲他招了招手,那亲兵立即赶到近前来“主子有何吩咐?”
“我问你,在中后所城破之后掠得的那个美貌妇人,现在安排得如何了?她没有寻什么短见或者有什么闪失吧?”多铎略略俯身,低声问道。
第六卷日出雄关第七节坐怀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