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胡芝在家住了一个月,陈镯开学了,她便说该去上班了。周末陈镯送她到车站,递给她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些糕点,“路上吃。”
欧胡芝对他笑了一下,她在家的时候负责陈镯的一日三餐,但陈镯怎么吃都不见长,她说:“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去你学校当食堂阿姨,给你喂的胖胖的。”
“好。”陈镯点头,看着欧胡芝上了车。
车辆发动,陈镯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安静地站在原地,对她挥了挥手,欧胡芝眷恋地收回目光,直到大巴车开到傍晚停车吃饭,欧胡芝打开纸袋,发现了藏在糕点下面的一沓现金。
数了数,有三千块钱,欧胡芝瞬间泣不成声。
陈镯慢慢走回家,路过母婴用品店,进去转了一圈,奶粉,奶瓶,尿片,衣服等等,价格都不便宜,一对夫妇走进来,女人的肚子很大了,丈夫扶着她的腰,说要给宝宝买最好的奶粉。
店员把店里的奶粉搬出来,对他们介绍着,陈镯站在他们身后,认为他们的小孩肯定很幸福。
他出着神,直到那对夫妇走了也没有反应过来,店员提醒他,“请问需要点什么?”
陈镯回过神,说:"……我想买奶粉。“
店员问:“小孩多大了?我们这里有很多种类的哦,不同年龄的宝宝有不同的奶粉的。”
陈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两个月吧。”
“那这一款吧,这款奶粉适合1到3岁的宝宝。”店员拿出一罐奶粉,标价1588。
陈镯拿出身上仅剩的钱买了一罐,店员又说一罐只能喝一个多月,建议多买几罐,陈镯说:“我没有钱。”
店员立时消了声,陈镯走出母婴店,走走停停,在公交站台坐下,这时正是小学生放学的时间,一个两个手上拿着五毛钱小零食,吃的很满足,站在他旁边叽叽喳喳,一张钱落在陈镯脚边,陈镯弯腰捡起来,递给面前的小女孩,小女孩拘谨地接过,却谢得干脆:“谢谢大哥哥!”
“不用谢。”陈镯说,看着他们上了公交车,身边的人少了许多,他又才站起来继续往家走。
两个月了,他还是安然无恙,关照年根本没有发布那些视频,口口声声说要报复,却销声匿迹了。陈镯找不到他,也没有他的消息,他去过酒吧,关照年经常坐的卡座坐了其他人,台上也没有跳舞的柯艾,如果不是凸起的小腹,他以为这是一场梦。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陈镯随便热了些菜,刚吃两口他就忍不住吐了,跪在地上,几乎快把胃都呕出来。
杨以清在外面敲门,“陈镯?开开门,在家吗?”
陈镯坐在地上,靠着墙,一动不动。
过了几分钟,门口再也没动静后,陈镯才开门去看,门口放着两箱补品,上次两家人一起吃饭,陈镯比先前更消瘦了,欧胡芝说他怎么也喂不大,让人头疼,杨以清记下来,送的补品。
陈镯把东西拖进家门,扶着腰喘气,他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体内某些地方的变化,身体大不如前,稍微受到冷就会发热头疼,比花还娇弱。
他上网查了资料,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只是一般的孕妇会选择定期去医院药物治疗,陈镯选择自己在药店配了药吃,吃过药,缓了缓心慌的胸口,回房间睡觉。
但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变得不可控起来,高三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通常需要从早坐到晚,吃饭也要争分夺秒,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频频跑厕所,脚也浮肿得很厉害。
遇到考试,一考考一天,陈镯的身体里好像有蚂蚁在爬,他不停地掐自己大腿,咬自己的手,甚至抓自己的头发,最后他实在写不下去了,将选项胡乱填了上去,交卷走出教室。
陈镯走到没人的地方,捂着脸痛哭,过了不知道多久,考试铃再次响起,陈镯不停地扇自己巴掌,强迫自己冷静。
啪!
停下来!
啪!
别哭了!
啪!
别哭了!
陈镯缺考了,被人发现晕倒在体育馆,情况特殊,学校对他做了慰问,希望他继续坚持,班主任建议他回家自学。
陈镯回了家,雌性激素对他的影响在没有药物干预的情况下更加强烈,陈镯不止一次在半夜惊醒,随之而来的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他控制不住地伤害自己,想用刀把血管里的蚂蚁逼出来。
仅仅过了一周,陈镯的精神状况急转直下,哪怕一丁点声音都能让他动怒,继而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崩溃,变成伤害自己,以此循环。
天蒙蒙亮,陈镯醒来的时候,听到了久违的鸟叫声,伴随着一阵清风,打开手机,三月了。
香港回暖得早,关照年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基本只在花园里活动,不出门偶尔浇浇花,烟酒都很少碰了,参澜说他在养病。他手臂上的伤口大多都愈合了,只有嫩红的疤痕,一般要半年以上才能完全消除,但参澜看不惯,每天抓着他的手给他涂药,搞得手臂黏腻腻的。
参澜的生日,参澜的爸妈特意从国外回来,要给他办个生日派对,参澜说:“我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
关照年说:“你想要什么。”
参澜说:“你呆在这就够了。”
参家大少爷的生日热闹非凡,关照年避着见到他爸妈,在后花园的池塘边坐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猫蹭了蹭他的裤腿,关照年摸了摸它顺滑油亮的毛发,小猫打了个滚,卧在他脚边。
一人一猫静静坐着,面前的池塘映出月光。
参澜的妈妈在背后看着关照年,对参澜说:“李小姐在前面等你。”
参澜撩了下头发,“妈,你以前跟他说了什么?”
参母却说:“他的心不在这。”
参澜切了一声,“无所谓,人在就行。”
参母说:“去见李小姐,我跟他谈谈。”
“阿妈,你别让他走了,”参澜说,“他好不容易才肯回来。”
参母置若罔闻,径直向关照年走过去,参澜只好转身走了。
关照年听到脚步声,回头,起身,“夫人。”
参母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你说过你不会再回来。”
“我回来取一样东西。”关照年说。
“什么?”
关照年从衣领里翻出一条项链,项链底端是一块玉,很普通的质地,用黑绳系着,“这是我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离家的那天只带走了它,如果我要离开,应该也把它带走。”
参母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参澜也不小了,他父亲已经给他物色了人选。”
“我知道,”关照年说,“也有人在等我。”
“那个男孩?”参母说,“参澜因为这事顶撞他父亲,被关了五天禁闭。”
关照年说:“参澜十五岁被绑到码头,差点被人溺死在江里,那时候你们在墨西哥谈毒品交易,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儿子会被人报复?“
“那是他的命,做参家的儿子,软弱无能怎么服众。”参母说,“你救了他,于情于理都欠你一个人情,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
关照年低头逗了一下猫,“参澜的心脏一直不好,十六岁做心脏病手术,也是九死一生,做完手术身上有疤,他去纹身盖住,结果被赶出家门,是我收留的他。”
参母脸色沉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照年说:“我是说,我有靠近他的机会,都是你们给的。”
参母半晌才道:“你不懂。”
关照年回了房间,参母坐了好一会,才抱起猫走了。
派对结束,参澜一身酒气推开他的门,把门锁住,说:“我爸让我娶一个女人。”
“和你很配。”关照年说。
“很配?”参澜走近,“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关照年看着他,参澜脱掉衣服,脖子上的刺花的根部一直蔓延到他的左胸口,他长大了,不是以前的少年了,扑到关照年身上的时候意外的沉。
关照年抓住他的手,说:“出去。”
参澜说:“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但是你要利用我,”参澜说,“我也知道,但我喜欢你,吻我,关照年。”
关照年后退两步,盯着他:“从你出国的那一年开始我们就不可能了。”
参澜苦笑了一下,“那我应该怎么做?抛下一切跟你远走高飞?”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当我的少爷,你当我的保镖,如影随形。”参澜说:“你来香港那天有暴风雨,船翻了,是我派人去救的,我救了你,你救了我,这样就扯平了?”
“三年前你说要走,我让你走了,结果你一去不想回,”参澜说,“你就这么看不上我,求你留下你都不肯留。”
关照年说:“抱歉。”
参澜死死瞪着他:“你是不是还要回去找陈镯?!“
“是。”关照年说。
参澜几乎被气笑了,掀翻了书桌,说:“走可以,你一辈子别再来香港,你敢来我就敢杀了你!还有那三年你接手产业赚的钱,统统还给我!从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三年七百万,”关照年没有任何停顿地抽出银行卡,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都在这里。”他只拿最低档的佣金,其他的流水都进了参家的账户,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在这里。
“既然要两不相欠,”关照年抽出另一张卡,“这里面是我的所有积蓄,也应该还给你。”
他的钱都是靠参家得来的,失去了大树的庇佑,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参澜清楚这一点,却没想到关照年会如此绝情,毫无余地。
关照年在法的手法并不能使绷带放松,反而把伤口摩擦得越来越大,关照年看不下去,不顾他的抗拒一把抱住了他,陈镯静了一会,放声哭了出来。
关照年心中刺痛,紧紧抱着他,左手阵阵发麻,他捧着陈镯满脸泪水的脸,“我知道这两个月你过得很不好,对不起,我不该走,对不起。”
陈镯打了他一耳光,关照年咽下喉咙里的苦涩,说:“你打吧,只要你能好过一点!”
就算陈镯手脚并用,又踹又打,关照年也不放手,他尝到了嘴里的腥咸,哑着声音说:“尽管对我发泄吧,我知道你没有去医院治疗,出现了抑郁状态,我也看到了你手臂上有很多伤……”
陈镯一下又一下扇他耳光,“你滚!滚啊!”
关照年按住他的后脑勺,强硬地吻住他的唇,舔落他的眼泪,陈镯的眼泪似乎流不完,被关照年疼惜地擦去。
“原来那次你出血,是因为差点流产,让你疼了很久。”关照年的眼中有深深的愧色,他说:“对不起,怪我没有早点发现。“
陈镯在他怀里细细发着抖,“别说了,我会把他打掉。”
关照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为什么发现的时候不打,一个月的时候不打,要在我回来的时候打。”
陈镯说:“没有弟弟可以给哥哥生孩子。”
“你知道了。”关照年心头一颤,垂下眼睛,艰涩地道:“从小有人就说我妈跟别人跑了,我不信,我一直想看看我妈长什么样子。我爸腿瘸,喝完酒会打人,村长把我养大,回家就会被我爸虐待,上学经常被人欺负,十二岁村长去世,我就离家出走了,一直到现在。”
陈镯听得心好痛。
关照年把过往伤疤一一揭开:“下雨天会头疼,是因为有一次摔碎了碗,他让我跪在院子里,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和冰雹,我的头被砸伤,从此留下了后遗症。”
陈镯攥紧了被子,眼泪流落,滴在被子上,关照年擦掉挂在他下巴上的泪珠,他自嘲地笑笑:“村上的人说我妈很漂亮,我只见过照片,确实很漂亮,同乡的人说她在岑县结了婚,生了孩子,我想看看她,但是我先看到了你。你穿着校服,神采飞扬,很优秀,他们说你是一中的学生,我有点嫉妒,有点难受。”
陈镯说:“可是我过的也没有多幸福,妈妈也没有很爱我。”
“是啊,被假象骗了,你比我更坚强。”关照年指指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精神类疾病,遗传的,越执着越容易发病。那天凶了你,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只是……有点委屈。”
关照年说:“我说这些不是想博你同情,我就是做错了,伤害了无辜的你,我想弥补,想补偿,想求你原谅我。”
陈镯盯着远处某个物件,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因为关照年并没有发视频,他就知道一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事实的确如此,关照年即便当时多想报复欧胡芝,即便当时的恨意快冲破云霄,他也没有把视频泄露出去,他不惜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快点恢复理智,把他对陈镯的感情理清楚!
陈镯摸上他的脸:“我也知道你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一个人长这么大,辛苦了。”
关照年说不出话,陈镯轻声说:“我害怕我们的孩子会重蹈覆辙。”
“不会的,”关照年肯定地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陈镯看着他的脸,“你别这样。”
关照年说:“是我有错在先。”
“……”陈镯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想欣赏那颗玉兰花树,枝叶在日光里摇曳生姿,没有回答。
护士来打药剂,陈镯伸出胳膊,胳膊上一团一团的青紫色的针孔,看得揪心,关照年呼出一口气,替他按住针孔,帮他换衣服。
陈镯脱掉衣服,已经有点明显了,圆圆的小肚子。关照年摸了一下,鼓起的皮肤要更紧致一些,他也不敢用力,目光落到他的手臂上,新旧疤痕交叉,不复之前的光洁白嫩。
下午出院回家,一打开门,地板上鲜红的血迹夺目刺眼,陈镯看也没看走过去,关照年拉住他,把他抱到沙发上,取了帕子和水来擦。
房间里也有一股血腥味,床单和被子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血,关照年全部扔掉,打开窗户透气,换了一套新床品。
打开衣柜,最上层放着一罐未拆封的奶粉,关照年取下来,看到了右下角的价格。
1588。
这样一罐奶粉,价格居然这么高。
关照年把奶粉放回原位,摸到兜里的银行卡。他还有另一张卡,卡里只有二十万,是当年去香港前存下的,还可以先用一段时间。第二天他给陈镯办了一张储蓄卡,打了十万进去,用于他的日常开支。
陈镯并不怎么花钱,除了要检查和吃药,没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而且关照年在的时候,这钱一般由他负担,用钱的时候就更少了。
陈镯说:“太多了,我用不了这么多。”
关照年在给他伤口涂药,愈合得差不多了,他心里还是不愿意陈镯身上留下这些难看的疤,每天都准时准点擦药。
“我怕你不够用。”关照年说:“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想花就花。”
陈镯点头,喝了一口热水,“你中午回来,那里不忙吗?”
他回了蜈哥底下做事,为了晚上能早点下班,早上走的很早,关照年说:“想和你一起吃饭。”
他一边说一边收拾桌上的饭盒,他不会做饭,陈镯也做不了,是关照年在龙腾水城的后厨里盯着做然后带回来的,他看着也不难,打算有空的时候学两道菜。
陈镯咬着吸管,躲避他的目光,“来回要花很多时间,很累。”
“看到你就不累了,”关照年自然地说,“也不远,就一个小时。”
没有车,单纯坐公交,当然慢,陈镯的耳朵有点红:“你没必要这样。”
“陈镯。”关照年叫他的名字。
“嗯?”陈镯疑惑地看过去,关照年的手抹去他嘴角的水液,语气轻柔:“这是我爱你的方式,不要感到负担,也不要推开我。”
“一个人长这么大,辛苦了。”这句话有点耳熟,是陈镯那天对关照年说过的话。
关照年揉了把他的头发,把桌上收拾干净,陈镯低低地嗯了一声。
二人商量好生完孩子再复学,陈镯便彻底无事可做了,每天在家睡大觉,关照年偶尔也会接他到龙腾水城玩,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陈镯的情况好了不少,不再有伤害自己的倾向,只是很容易失眠。
而关照年就忙得多,有时候正吃着饭也要马上出门,陈镯心里不乐意,但看他这么辛苦,忍了忍没有说。
这天凌晨时关照年接了两个电话,关照年简单低语几句,挂了电话,叹了口气,陈镯睡眠浅,问他怎么了。
关照年下床穿衣服,说:“没事,我去看看。”
陈镯拉住他的手:“早点回来。”
关照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反握他的手:“好。”
正好前些天蜈哥借了他一辆车,关照年开车到龙腾水城会所,听今天值班的员工说是一个大客户的老婆来这闹,大客户不肯见她,已经在里面闹了一个小时了,客人都被吓走了,他们没办法,只能联系关照年。
关照年走进去,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酒,她仰头喝掉一杯,又倒了一杯,看到关照年,嗤笑:“你是这儿经理?上去给我把林城东叫下来。”
关照年让服务员给她送了一套洗漱用品,把她爱喝的酒都端上来,拿了包间房卡上楼,先敲了两下,里面没有回应,他直接刷开了门。
林城东转过头看到是他,说:“吓我一跳,你可算来了。”
关照年关上门,随手把房卡扔在桌上,“怎么回事?”
林城东长舒一口气,“闹离婚呢,她死活不肯离,行吧,不离我走还不行吗?结果我走哪跟哪,老子真的受够了!”
关照年倒了杯水,“你们上个星期还在泰国旅游。”
林城东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的?”他递烟给关照年,关照年摆手,“戒烟了。”
林城东便自己抽了,说:“你帮我送她回去,今天酒吧的损失我来赔。”
“送不了,”关照年按了按额角,说:“我得在天亮前回家。”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陈镯今天产检,要是因为送别人的老婆回头耽误了他检查,就算陈镯不介意他也做不了这事。
关照年无奈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林城东捂着脸:“一言难尽啊。我小情人怀孕了,我想把她送国外去,但她盯得太紧了,这给我愁的。”
他刚说完,灵光一闪,对关照年说:“不然你把她接你家去……”
关照年立刻说:“不行。”
“又怎么了?”林城东奇道:“这不行那不行,你今天是怎么了?”
关照年摩挲着杯壁,怀孕这事陈镯还没打算对外说,那他自然也不能说,便说:“家里有人,不方便。”
“哦……差点忘了,”林城东听过蜈哥提过几句,他话头一转,“你媳妇是不是,那个年纪挺小的。”
“是。”关照年说,“陈镯。”
“年纪小的哪都好,就是闹腾,”林城东说,“那这样你看怎么样,我给你两万,就当请你当司机总行了吧?你赶快把她送走,我明天还有飞机,耽误了就完了。”
关照年有点被说动了,毕竟他现在的确缺钱,无论大的小的,是钱就挣,白送上门的不可能不要,趁这个机会顺便谈谈合作,他说:“这个可以,我回去也好交待,再过段时间我想做条流水线,到时候还得麻烦林总牵线。”
林总大手一挥,“只要你能把楼下那个女人弄走,别说一条了,十条我都给你牵。”
关照年得了他的保证,起身要走,林城东问:“你准备怎么把她弄走啊?她软硬不吃,连我都打,你小心点啊!”
关照年自有办法,下楼时那个女人还在喝,手里摇着红酒,“怎么?人呢?”
关照年接着给她倒酒:“林先生说等会下来。”
王云盯着他看:“你叫什么名字?”
关照年说:“陈镯。”
“挺帅的,”王云说,“留个联系方式?”
关照年把工作微信给了她,王云心情很好地喝了口酒,勾勾手,让他过来。
关照年刚一走近,王云忽然蹭了上来,长长的指甲戳着他的皮肤,关照年立刻把她推开,王云故意用力在他脖子上挠了一下,“装什么呀,你不喜欢吗?”
关照年紧蹙着眉头,拉高了衣领,他闻到王云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担心自己会沾染上这味道,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拿纸擦桌上的水渍,没擦两下,王云就无意识倒在了沙发上。
关照年拍拍手,一些细微的白色粉末落下来,这是会所里常用的一种迷药,过去这么多年药效依旧强劲。他和另一个员工把王云架上车,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如果顺利的话,来回四个小时,回家还能给陈镯带早餐。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关照年又拌了一杯水喂给她,足足下了一包的量,能让她从今天睡到明天,要不是这药对精神有影响,他都想拿给陈镯吃了。
出门前陈镯被吵醒,也不知道现在睡着了没有,关照年开着车往城外去,想了想还是没有给他发消息。
为了能早点赶回去,关照年一路疾驰,好在半夜路上车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市里,把王云交给前来接应的人,对方给林城东打了电话确认,林城东知道他有手段,不知道是这种手段,说了好几句佩服,让对方当场把两万块现金给了他。
关照年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两捆,放进车里,他靠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没有多做停留,赶了回去,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他停车上楼拿钥匙开门,才反应过来忘记给陈镯买早餐了。
陈镯在侍弄阳台上的花,听到动静走过来,看到他一脸疲态,“你睡会吧。”
关照年点点头,抱着他亲,“我走了之后有睡着吗?”
陈镯低头看,说:“没有。”
“下次我把手机静音。”关照年懊恼道,“陪我睡会吧,还要去医院,记得叫我。”
陈镯答应下来,关照年沾枕就睡着了。但陈镯没有叫醒他,自己去了医院,关照年醒来时房间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一看时间,下午三点。
那一刻心跳都停了一瞬,他喊陈镯,没有回应,他给陈镯打电话,陈镯说他在医院,正在做最后一个项目。
关照年马上拿了车钥匙赶去医院,陈镯按着手上的针孔在门口等他,把一张报告单给他看,“宝宝很健康。”
关照年接过,没看,“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一个人也可以啊,”陈镯扔了棉签,“而且你一夜没睡。”
陈镯先上了车,说要去吃馄饨。关照年跟着上车,问:“只想吃馄饨吗?还想不想吃其他的?”
“不想。”陈镯看着窗外说。
关照年开车找了个店,下车去买,没多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回来,让他趁热吃。
陈镯用勺子舀起一个,吹了吹,吃了一小口。关照年一手给他端着碗,一手看手机,回了两条消息,整理了下项链,忽然摸到脖子上有一丝异样。
关照年打开后视镜,那块儿果然有个不大不小的红痕,啧。
他问陈镯:“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陈镯问。
“这个。”关照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看见了。”
“那你怎么不问?”
陈镯不理解:“有什么好问的?”
关照年说:“为什么不能问?”
陈镯放下勺子,“那你现在说。”
关照年一哽,说:“昨天送客户老婆回去,被她弄的。”
“别人的老婆为什么要……这样你?”陈镯莫名其妙,“还有你昨天出去一晚上就只是去送客户的老婆?”
“……”
关照年说:“就是这样。”
陈镯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镯喂了他一颗馄饨,关照年咽下馄饨,默了一会,问:“你不在意?”
“我在意啊,可是如果你真的在外面有什么,我又能怎么办。”陈镯说,“整天疑神疑鬼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关照年说:“你问一句会怎么样?我又不会嫌你烦。”
换作别人,巴不得两口子各过各的,他倒好,陈镯不问他还要闹脾气,陈镯搅了搅汤,“我知道你不会乱来才不问的啊,这不是放心你吗?”
关照年不理解:“你要是真的在意怎么一句都不问?你不是放心我,你是不想管我。”
陈镯被他说的想笑,一把放了勺子,“我管你有什么用啊?你要是想,我还拦得住你吗?”
关照年说:“没用就不管了?更何况你管都没管,抛下我自己来医院了,有我没我都一样。”
眼见越说越偏,扯的都什么跟什么,陈镯赶紧打住,“好了,不要说这个了,我相信你跟客户的老婆什么事都没有,我知道你工作忙,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我还有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关照年说,“没领会到你的一番苦心。”
还来劲了,陈镯一股脑靠回座椅,“不吃了。”
关照年看着手上的馄饨碗,起码还有三分之二的量,他又开始暗自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拌嘴,他把碗递到他面前,“再吃点。”
“不要。”陈镯瞥他一眼,“你跟客户老婆吃去吧。”
关照年跟他对视两三秒,随后两人都笑了出来,陈镯说:“你每天颠三倒四忙成那样,我要是每件事都问个底朝天,说不定你第二天就不想回家了。”
关照年说:“那也比不闻不问强。”
陈镯扶额,“下次一定问,行了吧。”
关照年这才满意,低头看那张报告,盯着上面的阴影看,“这么小一个。”
“医生让我补点营养,不然宝宝生出来会像老鼠。”陈镯被自己逗笑,乐了半天。
关照年把单子折好,“也是,应该给你好好补补。”他把那两万块现金拿出来,说:“昨晚挣的,我等会存到你卡上。”
陈镯两眼放光,抱着他亲了一口,关照年被他扑得一抖,把碗拿远了一点,省得泼出来,低头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更加坚定了要努力挣钱的想法。
从做完检查那天起,关照年肉眼可见越来越忙,以前再忙晚上也会回家睡觉,陈镯虽说是一人独自入睡,但半夜或者早上醒来时能看见他,心里也是踏实的,他也能说服自己,关照年工作忙,他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
但关照年开始出差了,谈生意,本来还说要走一个半月,一看陈镯脸色差得要命,才连忙改口五六天,期间让小助理来给他做饭,陈镯不喜欢外人进他的家,瞒着关照年让小助理别再来了,他有时候看着这个空落落的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卡上的余额从十万到十二万,再变到二十万,三十万,关照年一直不间断地给他汇钱,经常说的话就是怕他不够花,但陈镯今天一口气买了好多东西,也才花了不到一千。
再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陈镯觉得自己又生病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反复告诉自己要为宝宝着想,不要给关照年增加负担,于是他把之前吃的那些药都翻出来吃了一遍。
孕期尿频,他时不时得跑厕所,躺在关照年的位置上,捂着脸哭了一声,他想坚强一点,可一旦有了缺口就再也堵不住,最后没忍住哭了一场,哭累了就睡着了。
醒来时关照年已经到了家,手边立着行李箱,刚进门的样子,正给他盖被子,握了一下他的脚踝,皱了下眉:“这么凉。”
陈镯心情低落,默默把脚缩回被子里,没说话。
关照年以为他刚睡醒兴致不高,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毛绒玩偶,是一只小金毛,放在他脑袋边,“出差看到的,喜欢吗?”
陈镯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把毛绒玩偶抱到怀里,摸了摸他身上的绒毛。
关照年又说:“我不在的时候就让他陪你。”
没想到陈镯听完这句话,直接把小金毛扔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关照年愣住了,“你……怎么?”
陈镯感到一阵阵的难过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发抖:“我不想看到你,出去!”
关照年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停顿了一会,捡起小金毛出了房间,关上门。
几秒后,陈镯听见门口传来关门声,他立刻下床去看,关照年又走了,那只小金毛也被他带走了。
陈镯晕头转向扶住墙,又想哭,又想吐,最后扯出了一个苦笑。
也许是自己的态度太不好了,关照年出差这么累才回家,还给自己带了礼物,走了也是他造成的,陈镯想,道个歉就好了,关照年会原谅他的。
陈镯拿着手机,给关照年发了个信息,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关照年说:不用等我,先睡吧。后附一条转账。
陈镯坐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吃药,泪水打湿了手机屏幕,他自己都想问为什么有那么多眼泪流不完。
关照年刚落地不到两小时,回家不知怎么惹恼了陈镯,他还没来得及问个明白就被蜈哥一个电话叫走,说是之前约的客户今天刚好有空,赶紧去谈。
关照年便马不停蹄地去了,路上陈镯给他发消息,他想着先转个账安抚一下,回去再慢慢问也不迟。
蜈哥有意帮他,合同也不算难签,带他转了几个局,晚上十点终于散了席,关照年按着头,身心俱疲,只想回家抱着陈镯好好睡一觉。
蜈哥拍拍他的肩,“你这么拼干什么,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想赚钱。”
关照年说:“要用钱的地方多。”
“你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蜈哥想了一下,说:没车没房没老婆,哪来的压力?”
关照年闷头喝了一口酒,理了理手上的合同,一个月的时间,他做了一条产品流水线,下个月投入生产,还接替了会所的酒水供应,去外地谈了好几次总算谈了下来,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供应商了,但他总觉得还不够,想再多挣点,再快一点。
一罐奶粉1588,让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养育一个生命所需要花费的成本,关照年希望他和陈镯的孩子可以在优渥的条件下长大,也希望陈镯将来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所以在陈镯离不开人之前,他要做的就是赶快把生意做起来,以后孩子出生了,顾虑就更多了。
蜈哥说:“听说上回林城东的老婆是你送回去的,还给人下了药。”
“没办法,只能这样。”关照年说,“那药副作用不大,就让她睡过去了而已。”
“他那老婆跟个疯子似的,你小心点,之前林城东一个情人被她抓到,给人毁容了。”蜈哥点了根烟,“林城东是跑了,你跑不了,还有那药是禁药,要是风声透出去可不好弄。”
蜈哥当年就因为这药栽过一回,要不是关照年聪明提前把药销毁了,警察查不到只能收场,否则蜈哥牢底都要坐穿,过去这么多年虽然相安无事,但也得小心为上。
关照年了然,打算回去就处理掉,他现在做事必须小心。
“他给了你多少钱?”吴哥问。
“两万。”关照年说,现在觉得这两万完全是个亏本买卖,给他埋下了这么一个定时炸弹,要十万都不为过。
“我让人在警局听消息,真有事就通知你,会所你再干段时间就退吧,那儿也不是个好位置。”蜈哥说:“跟我回去吃个饭?跟这群人精吃饭,老子饿都快饿死了。”
“不了,”关照年说,“陈镯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
蜈哥说:“他一个人在家怎么了?不让你出来应酬?”
关照年说:“是啊,不然闹脾气。”
蜈哥稀奇地看着他,“你听他的话?”
“听啊。”关照年把合同收拾好,“我得赶紧回去了,太晚了。”
蜈哥目送他离去,感叹有老婆并不是一件好事,连关照年这样的人都得被驯得服服帖帖的。
关照年到家已经十一点了,昼夜颠倒又是一天,陈镯的脸他都没看清,每天忙这忙那,都没时间关心他吃没吃饭,他打算忙完手上的事情好好陪陪陈镯,把欠他的都弥补回来。
打开门,屋子静悄悄的,陈镯应该是睡下了,关照年把合同放在桌子上,打开客厅小灯,猛然看见陈镯靠墙抱着腿坐在地上。
关照年僵立了一瞬,快步走过去,伸手拉他,“你怎么在这?怎么了?”
陈镯的脸湿湿的,都是泪,关照年一头雾水,拿指腹给他擦:“发生什么事了?”
陈镯扑进他怀里,鼻音浓重:“你还要走吗?”
“不走了,不走了。”关照年顺着他的背,把他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半蹲在地上,自下而上注视着他:“跟我说说,怎么了?”
陈镯张了张嘴,看见他因长时间奔波而发红的眼眶,眼下乌黑,显然没休息好,他又说不出口了。
他抹了抹眼睛,说:“我困了。”
关照年不勉强他,说:“想告诉我的时候告诉我,好吗?”
陈镯点头,关照年捏了捏他的脸,洗漱完拥着他躺下,陈镯的肚子有四个月了,却还和三个月的没多大分别,关照年一般会特意离他远一点,怕睡觉时无意挤到他,但陈镯喜欢贴着他睡,那他没办法。
陈镯久违地靠着他肩膀,真诚的许愿时间可以过的再慢一点,没有烦人的电话,最好就停留在这一刻。
关照年第二天依旧走的很早,即便刻意放轻了动作,陈镯还是敏锐地听见了他出门的声音,陈镯变得焦躁不安,甚至止不住的难过,直到关照年的信息发来,说自己上班去了,中午会回,陈镯看见后心情好了大半。
他忽然惊觉,自己对关照年的依赖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关照年中午回来时提了一条鱼,说给他熬鱼汤喝,他翻了翻冰箱,疑了一声,“怎么食材这么少?助理没给你做饭吗?”
“我都吃完了,”陈镯面不改色,“没有补新的。”
关照年上次出差前把材料买齐,让助理按着他的食谱做,他想起来除了第一天有发照片过来,后面好像都没有发。
“胃口这么好,”关照年背对着他说,“看来我今天要多做点饭。”
陈镯听到饭就反胃,吃了两颗酸草莓压一压。
关照年让他别站在厨房,油烟味重,影响食欲,陈镯便去给花浇水了,关照年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个消息,问是不是没来给陈镯做饭。
小助理吓得发了两大段文字,意思是做完第一顿后陈镯就不让他进门了,也不让他告诉关照年,原先他还担心陈镯不吃饭,还想努努力,但陈镯态度坚决他只好放弃,后面陈镯吃的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关照年把手机放回口袋,深吸了一口气,默念陈镯还小,陈镯还小,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吃饭时陈镯果然没胃口,但鱼汤熬的很好,他喝了两碗,鱼肉就吃了几口,一直在吃那盘草莓,快见底了。
关照年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冰箱里的那些东西,你是吃了还是丢了?”
陈镯看他一眼:“吃了。”
关照年冷笑一声,“吃了?连那五个卷心菜你都吃完了?”
陈镯慢慢放下筷子,“好吧,我丢了。”这些菜都有保质期,时间一长要么焉了要么过期了,为了不被发现,只能丢掉。
祖宗啊,关照年压下一股恼意:“为什么不让助理给你做饭?我不在你都吃的什么?”
陈镯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陌生人进我家。”
“那你都吃的什么?”
陈镯还是老实,吐出两个字:“零食。”
“零食?!”关照年差点就拍桌了,他准备的东西都是些上好的补品,价值大几千,他丢了也就算了,还能再买,但他放着这些东西不吃要去吃毫无营养的零食,把他气得头疼。
陈镯说:“我真的吃不下嘛。”
关照年让他把零食都交出来,陈镯不情不愿地打开橱柜,里面还有满满当当两大袋子的零食。
关照年拿出来一看,薯片,酸奶,果冻,方便面,连辣条都有!
关照年再次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都是自己的错,都是自己给他打了太多钱,不然他也不会买这么多,然后全部没收了。
陈镯闷闷不乐回到座位上坐下,关照年跟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你本来就要补营养,你还去吃那些垃圾食品,吃坏身体怎么办?我给你买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不吃我也不怪你,零食我没丢,每天吃一两包得了,不能当饭吃,行吗?”
陈镯哦了一声,关照年狠狠亲了他一口,“真会磨人。”
有关照年在家盯着,陈镯是不吃也得吃,还得关照年哄着吃,陈镯还挺高兴的,因为这说明关照年还在意他,一扫先前的低沉。
但过了没几天,关照年又要出差,他说出差五天,实际上根本不确定,只想过了他这关,速速处理完赶回来。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陈镯的吃饭问题,他不在家自然没办法盯着他,于是跟他商量能不能让助理回来。
可怎么说陈镯都不愿意,不肯让步,关照年止住话头,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陈镯盯着脚尖:“你不走不就行了。”
关照年缓缓站起身,产品提前投入使用了,反响很好,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扩大规模,把渠道固定,机不可失,他说:“这次真的不行。”
“我第一次跟你提要求。”陈镯仰头看着他,眼神受伤。
关照年不忍心对上他的眼神,移开视线,抱了抱他,“等我回来。”
关门声在身后响起,陈镯的心跌落谷底。
离开家时,关照年想,只允许这一次对陈镯的要求视而不见。等待登机时,关照年一直看着他和陈镯的聊天界面,想发点什么,但删删写写,最终一句都没有发出去,沉默地转了一万过去。
落地后关照年拿出手机,陈镯没有收,停留在两个小时前,客户的司机来接他,关照年提了行李上车,想等有空的时候再打个电话给他。
有个客户很赏识他,想跟他合作,带他去看了自家的工厂,为他介绍未来的商业方向,看完后聚餐,这一帮人里只有关照年年纪最小,其余的人都已经成家立业,孩子都上小学了。
他们便起哄着要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他,关照年笑着拒绝:“我已经有家庭了,老婆怀孕四个月。”
“这可不能开玩笑啊,”一个脑袋秃秃的男人说,“小兄弟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结婚了?”
“是,”关照年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
老刘说:“可是我看你连婚戒都没有啊。”
关照年一怔,说:“还没办婚礼。”
“那好了,”张老板说:“没结婚的男人最自由,吃完饭跟我们去唱唱歌,老婆怀孕了多少不方便你说是吧?”
另一个人起哄:“像小关总这样的,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啊?还是年轻,低调!”
其他的人都笑起来,男人除了谈这些没用的就只剩下面那点事,关照年早知道他们的恶劣,笑笑没说话,陪他们喝到最后,装作喝醉先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关照年洗了把脸,吃了颗解酒药,缓了缓神,看了眼手机,他给陈镯发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打电话也始终打不通,他找了助理过去看看陈镯的情况,助理说一切正常,还看见陈镯下楼散步,给他发了照片,他才放心,这次忙完,他一定会向陈镯好好解释和补偿。
生意的进展比想象中顺利,花了三天选定了厂址,接下来就开始陆续完善设备和招工人,这将是个漫长的流程。可到第六天关照年就坐不住了,因为陈镯不仅不回信息,连楼也不下了,助理说他蹲了两天,房间的窗帘都没拉开过。
关照年握着手机,心跳徒然加速,脑海里冒出许多画面,每个画面都让他绝望,他再次拨打陈镯的电话,毫无例外无人接听。
关照年放下手机,一股无力缠绕着他,他不能走,一旦离开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有可能功亏一篑,他不愿意放弃这个上升的绝佳机会,可同样的他也不愿意把陈镯放在未知的因素里。
他坚持不懈地打,终于在半夜一点接通了,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很重,他低声说:陈镯,最近好吗?
陈镯没有回答,关照年盯着落地窗说:再等等我。
过去两分钟,关照年似乎听见他压抑的哭声,随后陈镯说,好,挂了电话。
关照年静静站立着,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得到陈镯的许诺并没有让他觉得轻松,反而更觉得心慌无措,酒店的隔音很好,没有一丝杂音,暖色灯光打在他肩头,肆意流淌。
突然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去他妈的生意,去他妈的客户,我要回家看看陈镯!
深夜已经没有直达岑县的航班,他辗转了两个机场,在第二天上午落地,风尘仆仆回到家,打开门看见这一幕:陈镯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抠着喉咙,趴在垃圾桶旁边剧烈地呕吐。
关照年心口一痛,把他捞起来,看到桌上是一晚清汤寡水的面条,连油星都看不见,关照年万万想不到这样一碗东西,他都能吐成这样。
陈镯的眼睛因为呕吐而泛红,声音沙哑:“你怎么回来了?”
关照年蜷了蜷了手指:“我想见你。”
陈镯淡然笑了一下:“我是你养的宠物吗?想抛下就抛下,偶尔想起来的时候给点安慰,是吗?”
“不是……”
陈镯打断他:“闭嘴。”
关照年消了声。
陈镯闭了闭眼,倒掉那碗面条,说:“你回去吧。”
“我去哪?”关照年问。
陈镯有些激动地喊:“去忙你的工作!”
关照年握住他的手,“我们好好聊聊。”
陈镯挥开他的手,“有什么好聊的,我不想跟你说话,快点走!”
关照年只得收回手,盯了他一会,真的抬脚往门口走去。
陈镯攥紧了手心,咬着牙没有回头看。
“咔哒。”门关了。
陈镯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关照年的身影的确消失了,刚刚的对话仿佛是他的幻想。他急切地跑过去拉开门,一头撞进关照年的臂弯里,关照年的声音自上而下:“为什么要嘴硬呢?”
陈镯气愤地甩了他一耳光,关照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反手关上门。
陈镯一下就绷不住了,哭骂道:“我讨厌你!我不要你接电话!我不要你出门!我不要一个人吃饭睡觉!!我也不要你的钱!!”
“好,好,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关照年一句句答应,陈镯崩溃的哭,锤自己的头,关照年拉住他的手,又被他扇了一耳光。
“谁要你的钱?!谁要你的钱?!”陈镯把手机摔了个稀碎,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你知道家里一个月要交多少水电费吗?你知道家里哪些东西用完了吗?你知道我一晚上要醒多少次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钱钱钱!”
关照年哑口无言,陈镯说不要他的钱,一时有些迷茫,陈镯说:“如果你要这么补偿我,我宁愿不要!”
关照年霍然抬头,“我知道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等我忙完……”
“还要等,还要等!”陈镯听不得这个字眼,眼泪夺眶而出:“你跟他们一样,都是骗子!!”
关照年僵化在那里,“怎么会,我不是……”
等待,这个词从陈镯记事起就一直在执行,等妈妈回家,等爸爸回家,等陈镯考个好成绩,等陈镯长大成人,可本应该兑现的承诺一个都没兑现,只是一味地用钱堵住他的嘴,关照年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这么做,一模一样的行径,一模一样的离去。
长大后的陈镯以为可以逃离这个循环,其实还是和那时没什么两样。
关照年不在的时候,陈镯无数次在夜里哭泣,怕他和爸妈一样用挣钱做借口,把他放在家里一天又一天。
关照年紧紧抱着陈镯,听着他的控诉,心里也难受。陈镯很少发脾气,只会悄无声息地发泄对他的抱怨,当他反应过来时陈镯已经浑不在意了,如此一来,他忘记了陈镯最渴望的是陪伴。
“对不起,陈镯。”关照年后知后觉这些日子忽视了陈镯的情感需求,他是个传统的男人,认为在家庭中作为丈夫,他应该为另一半以及孩子打造更好的物质条件,但他没有问问陈镯,是想要那最大的钻石,还是陪他烤小面包。
关照年怜惜地擦去他的眼泪,陈镯抽噎着,关照年语气亲和:“那天晚上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个?”
陈镯点头,关照年抱歉地亲亲他的脸,“我知道了,我改。”
他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问:“这么想我回来,那为什么昨天打电话你还答应我?”
陈镯吸了吸鼻子,没搭理他。
关照年揉了揉他的头,没再问,做了碗蛋炒饭,洗了盘水果给陈镯吃,陈镯捏着勺子,看着关照年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出神。
关照年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来回看了看,说:“摔成这样,给你换一个吧。”
这部手机用了五六年了,是欧胡芝用剩下的,早该换了。
陈镯说:“你的手机也坏了。”
关照年这手机是自己起床气犯了砸的,除了屏幕碎点以外不影响使用,他觉得没必要换,在他旁边坐下来,“我的能打电话就行了,你以后去上学要用手机的地方就多了。”
他吃了一颗草莓,被酸得睁不开眼,陈镯没忍住笑了一声,关照年牵住他的手,说:“笑起来好看,多笑笑。”
陈镯却收起笑容:“你这样回来,没关系吗?”
“找了人代替我几天,”关照年说,“我说我老婆怀孕,很想我,不回来不行。”
陈镯瘪瘪嘴:“我没有叫你回来。”
“对,是我想你了,”关照年说。
“但是那天你走的很干脆。”陈镯第一次提出要求却没有被采纳,到今天依然耿耿于怀。
“唉,再不走快点真的要走不掉了。”关照年摸了下自己的脸,“今天打我两下,舒服多了吧?”
“……”陈镯埋头吃了两口蛋炒饭,刚刚情绪上头,一时冲动发了脾气,说了许多不理智的话,他心里清楚关照年赚钱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家,他也很努力地配合关照年,只是没有坚持住,露馅了。
他就是很依赖关照年,分开就会焦虑,想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他不想知道关照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因为他会嫉妒那些人分走了本属于他和关照年的时间。
陈镯放下勺子坐到关照年腿上,关照年搂着他的腰,观察他的肚子,说:“是比之前大了。”
“快五个月了呀。”陈镯摸他脸上的红印,没想到自己手劲会这么大,“疼吗?”
“废话,”关照年笑起来,“你发起脾气来倔得像一头牛,拉都拉不住。”
陈镯低垂着眼睛:“下次不会了。”
“没事,”关照年说,“我犯错你打我,能接受。”
陈镯主动凑上去,贴住他的唇,关照年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分开,陈镯问:“你为什么总要给我转钱?”
关照年一只手扶着他的腰:“说话可能会说错,转钱总没错吧。”
“……”
关照年看他的脸色,迟疑了一会,问:“我说错了吗?”
陈镯从齿缝里憋出一句:“拿钱打发我?”
这差别可大了,关照年否认:“当然不是,我是觉得隔着手机说不明白,想回来当面和你解释,转钱也只是顺手的事,你看我哪回转完账就放手不管了?”
陈镯低着头想了想,两只手放在肚子上,无意识抚弄着,关照年觉得他可爱,颠了颠腿,看出他的心事:“放心,钱给你,爱也给你,应有尽有,想要多少有多少。”
陈镯被他哄笑,心情好了大半:“你不能用工作忙当借口,你也要参与到这个家来,你下次再一问三不知就会被我赶出去。”
“遵命,”关照年贴近他,用鼻尖蹭他的脸:“说起我来一套一套的,在哪学的?”
陈镯抬起下巴说:“我自己总结的。”
关照年简直稀罕得不行,把他扔到床上好好亲热了一番。
晚上睡觉前,陈镯泡着热水脚困得睁不开眼,关照年帮他擦干脚,抱回床上,陈镯拉住他,“你还要出去吗?”
“不走,我洗个澡。”
陈镯这才放手,关照年在客厅坐下,活动了一下脖颈,稍微放空了一会。把厂子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有些事情还是得他亲自到场谈,应该要延后了。他拿出一个记账簿,上面记录着每一笔都是惊人的五位数以上花销,其中还有陈镯上大学以及孩子十岁以前的费用,他都分开攒好,以免到时出意外。
其实开这个厂他是冒了一定风险的,原始资金不够,他去银行贷了款,他身上背负着几百万的债务,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定要快速地把事情办好的原因,好在一切顺利,只要厂子运作起来,很快就能够还清。
这些他都没跟陈镯说,省得他担心。
关照年拆开手机壳,后面有一张红底照片。一个月前陈镯去学校办休学,关照年去接他路过荣誉榜,一个工人正把上次的成绩换下来,关照年注意到一张红底照片被随意扔在地上,他捡起来,正是陈镯。
而榜上的位置已经被新的人所取代,陈镯,以往这个学校里最拔尖的学生成了过去式。
他收藏着这张照片,就好像收藏着曾经的陈镯。
关照年洗了澡回房间,陈镯睡在他枕头上,迷迷糊糊给他让位置,关照年挨着他躺下,被他温热的体温包围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01
陈镯紧跟潮流,玩梗的时候关照年不仅接不上,还会一本正经地回答。
关照年出差,陈镯握着门把手,我们还会再见吗老公?
关照年:又不是死了,说的什么话。
然后摸摸他的头,说:就去两天。
02
关照年喝醉后会狂给陈镯转账,摸他的肚子说他很辛苦,什么都让着你,什么都给你。
孩子也在一边着急地牙牙学语,怕关照年比他更会扮可怜。
陈镯在这一大一小之间来回哄,口水都干了。
03
关照年很难对陈镯冷脸,因为舍不得,也做不到。
但陈镯舍得,凶起来又骂又踹,连自己都打。
关照年把他想成一只愤怒委屈的小牛,很有耐心,哄多久都愿意。
04接上条
陈镯从来不当着外人的面和他发脾气,也不在家和他发脾气,因为有孩子。
最合适的地方变成了车上。
关照年有时候得把车停在路边挨训。
05
关照年从来不会觉得陈镯发脾气难以忍受,相反,他觉得陈镯说的都非常有道理,听就完了,并偶尔走神,心想不愧是高材生。
06
关照年也发过火,原因不保真是对方老板喜欢陈镯,一脚把会议室玻璃门踹碎了,一战成名。
07
关照年发怒,除了陈镯所有人都完了。
陈镯发怒,只有关照年完了。
08
陈镯有天忽然说想跟他做同学。
关照年接:校园恋爱十有九悲。
陈镯捧腹大笑。
09
陈镯严肃起来:真的,我真的想和你做同学。
关照年指指在地上玩纸的孩子:替父从学。
陈镯再次笑得直不起腰。
10
陈镯掐自己大腿止住笑:你去上这个大学,我都给你看好了,以后我接你放学。
关照年一看,老年大学,一秒黑脸。
陈镯被他掀翻在地毯上,还在笑个不停,直到关照年把孩子送去邻居那儿才觉得不对劲。
11
陈镯每天都开心,因为每天都被爱。
12
高三复学时期。陈镯每周从学校回来时会跟他兴高采烈地分享有趣的事,关照年会说家里用了多少水电费,孩子的奶粉和尿布换了一个牌子,还有上个星期孩子身上起红点是因为沐浴露,打了针已经好多了。
陈镯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看关照年身上不重样的逐渐向中年男人靠拢的衬衫,惊讶:你当家庭煮夫会不会被你同事孤立?
关照年:谁管他们。
陈镯星星眼:你好帅。
13
陈镯有次吃完烧烤吃了两根冰激凌,肠胃炎发作没告诉关照年,是室友送他去的医院,关照年打电话过来看到他在医院,脸都青了,进病房的时候那脸色沉得吓人,室友悄悄问陈镯:他不会打你吧?他是你老公吗?
陈镯憋不住笑,咳了两下,关照年脸色更难看了。
14
关照年是陈镯的树,陈镯是树下的花。
他和陈镯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放轻语气,陈镯自己没意识到,其实他很会撒娇。
孩子自己穿好衣服,关照年奖励一块钱,陈镯摇他的手臂:那我呢哥哥?
如果有一天陈镯不这么讲话,那是他没养好。
不能成为没用的男人。
15
关照年想把纹身洗掉,怕对孩子影响不好。
陈镯:不会有影响的。
关照年:为什么?
陈镯:我生的,我说没有就没有。
关照年:好霸道。
后来也没有去洗掉,孩子被外人恶意诱导,说纹身的都是坏人,关照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措,陈镯拎起孩子就一顿打。
因为他知道关照年纹身是为了遮疤,这么大面积的纹身,可想而知受的伤会有多重,所以他生气,他的孩子怎么可以不站在爸爸这边。
最后孩子哭着和关照年道歉,被关照年抱起来擦眼泪,陈镯还想去找那个人算账,被他拉住。
关照年说,算了,孩子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陈镯骂了一句,关照年拥他进怀里,低声说谢谢。
你保护我,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