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郑雨没去卢佩姗家吃年夜饭,卢佩姗也没来,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
郭春华问儿子,是不是和卢佩姗出了什么问题,郑雨只能装傻似的看着母亲,这种事做儿子的没有办法去和母亲交流。卢铁山也问女儿,是不是和郑雨出了什么问题,卢佩姗也是同样的躲避。就这样,这个春节两个人各自怀揣心事,一个在襄樊,一个在南漳。
初三的时候,郭春华实在见不得儿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就逼着他去襄樊找卢佩姗,并要求他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卢佩姗带回来,因为初四时,秦大东要来家里吃饭,郭春华想着如果卢佩姗也能在这一天出现那就完美了。
郑雨拗不过母亲,只能离开家里,但是一个人去襄樊又怕搞不定卢佩姗,他想起何志彬,身体也就跟着想法到了何家。
这两天何志彬的外公、外婆连同舅舅一家都在南漳过年,他们家在县城也没有其他亲戚,所以整个春节不用四处张罗着拜年。何志彬的习惯是,只要是在家,他都会在初一早上去给所有老师拜年,只要是能找得到,他都会登门,有时候会叫上郑雨一起,只是后来分了班,老师也自然没有重叠,除了以前一起教过他们的老师外,余下的只能自己一家一家去拜年。
郑雨到的时候,何志彬正和闫欢、闫乐两姐弟在院子里玩跳棋,看见郑雨,何志彬就停了下来。郑雨把来意告诉了何志彬,何志彬想着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反正晚上就回来了,也就同意了。
在武汉跟郑雨会合的时候,何志彬就感觉到郑雨的状态不好,他能猜到能令郑雨进入这种状态的只有卢佩姗才能做到,那时候他就感觉他们之间可能真如上次电话中所讲的那样出了问题。而且,搁在平时,知道郑雨要到襄樊,卢佩姗肯定会事先到约好的地方等着,但是这次却没有,当他们俩走出火车站时,何志彬看到郑雨的眼神满是失望。
那天,何志彬对郑雨说,不然就陪他先去见见卢佩姗,有些事情放得越久就越容易出问题,可是郑雨偏要先回家,跟何志彬说,这种情形见了面只会两人都觉得尴尬。何志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只能由着他,两人就赶回了南漳。
在去襄樊的车上,郑雨一直不说话,也不看何志彬。上车的时候就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位置,弄得何志彬只能跟别人陪着笑脸央求换座。
半年的时间,窗外的风景还是那样,该萧条的树木依旧萧条,该建起的房子还在建着,天气也不怎么好,阴沉地很,以至于令整个世界都感觉到沉闷之极,这和他在武汉的情形不一样。
有时候,郑雨会想,为什么当初要选择去武汉,如果留在襄樊,和卢佩姗一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又或者,自己读的不是军校,只是一所和何志彬一样的普通高校,和卢佩姗的情形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失误,可是当初自己作出选择时,卢佩姗的表情看上去不是比自己还要开心吗?唉!女人啊,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根本就想不到她们在想什么,或者说想做什么。
车过九集的时候,何志彬突然想起前年和郑雨的那次徒步,在卢戍湖遇到乘车经过的卢佩姗,那一幕突然觉得是一种预兆,生命中都会与自己相遇,你所以为的相守,实际上会因为大家的喜好不同、甚至价值观出现差异而变得渐行渐远,刚开始时你还能看到她的影子,但是很快就消失在生命的记忆中了。他觉得自己和陈晓娜是这样,而郑雨和卢佩姗呢?
郑雨和卢佩姗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先不说地域的不同,单说两人受教育的环境与程度就足以令两人在未来要面对很多挑战。何志彬觉得,以卢佩姗的性格,郑雨在将来势必会做出许多牺牲,不然,他们的爱情将会无疾而终,其实也是异地恋的结果,同样的问题也会发生在楚如白身上,尽管楚如白和郑雨一样,这段感情开始的都比较早,都是在情窦初开的时候,纯洁是肯定的,但也是受不起惊涛骇浪的。
何志彬知道此时的沉默对于郑雨来说有着怎样的意义,他没去打扰,任由郑雨将目光投向窗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爱情就是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既美好又伤人,所幸的是,他现在的爱情里只有叶琳瑶,而非陈晓娜,不然,之前的伤痛怕是会伴随自己更久。
“志彬,几点了?”
郑雨终于开口讲话了,何志彬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他想从沉默中走出来了。
“十点。怎么啦,肯和我说话了?一大早把我从家里拉出来,这一路上又不说话,你这是要和我唱哪出啊?”
郑雨似乎是真得才从沉默中走出,何志彬让他意识到自己对朋友的忽视,内心突然有种歉意,但又觉得和何志彬很正常,以前遇到事情的时候,沉默的人总是何志彬,现在却换成了自己,这大概就是“物以类聚”吧。
“不好意思啊!冷落了你。“
“跟我说这话,假不假啊?”
“还好!”
“哪儿就好了?以前这沉默的时候大多数是属于我的,你这……好像时间有点久。”
“你说,她会不会交新的男朋友了?会不会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
“别再这儿捕风捉影,自己吓自己了。很多时候,爱情是经不起质疑的,越是怀疑问题越多。大家都是凡人,偶尔走个神也很正常,只要她知道回来就行了。”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爱情的?还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哪一天叶琳瑶也这样,怕是就听不到你这么讲了。”
“不会的。我们学校开了一个公共课,算不上是正科,属于那种引导学生爱情观的课程。我和叶琳瑶、楚如白都去听过,有个老师的爱情观我很喜欢。她说,爱情就像放风筝,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追着、跑着,风筝才会越飞越高,有了经验以后才发现,在原地不追、不跑,风筝照样能飞得很高。这里面有一个介质非常重要,那就是放风筝的线,要想风筝飞得高,就得不断把线放开,这样风筝才能飞到适合的高度。”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如果风筝飞得太高,飞得太远,脱线了怎么办?”
“当时也有同学这么问过。那个老师说,能够脱线的爱情,都不是属于你的。当然,你不能等到脱线的时候才知道,平时就要学会判断。怎么判断呢?风筝偏离原来位置的的时候,你就动动线,看看它还在不在;适当收收线,看看它还愿不愿意回来。”
“这个比喻真恰当!”
“也很通俗,所以同学们都非常喜欢。课后,叶琳瑶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像风筝一样飞脱线了,你会怎样?’我回答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祝福你,并且感谢你。’她又问我‘为什么?’我说,‘你之所以脱线,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对你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所以你才会寻找更好的归宿,所以我祝福你。感谢你是因为你教会了我爱情的技能,对于你走之后再次遇到的爱情会有很大帮助。’我说完这话,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当时就投进了我的怀抱,那是我们深深地、长久地一次拥抱。不再像第一次拥抱那么激动与兴奋,大家都很平静,平静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那种心跳居然会同频共振,那一刻,我们都确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很羡慕你们,可以朝夕相对,没有两地分离的痛苦。”
“说到这里,我想说一句,两地分离居然是离的原因之一,但并非重要因素。爱情最核心的东西是双方内心里有无彼此,有无对对方的认同,心跳会否同频共振。”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郑雨,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这会让我心里也跟着难受。爱情不应该伤人,应该愉悦人心。今天你能主动去襄樊找她,我想在你内心里她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有时候,我们男生应该主动些,女生在爱情面前会羞涩、会胆怯,但只是看到男生坚定的目光,她们的心就会被软化。待会儿,约卢佩姗出去走走吧,只要你是带着真诚来的,相信她能感应到。”
“那你呢?”
“我想去找楚如白。春节后我们要去外地做调查,想和他计划一下这件事情。”
“他不用陪叶清灵?”
“不知道!如果是这样,我就自己在古城内转转,听说北街已经建成开放了,而且是条仿古步行街,我想过去看看。”
“要不,我们一道。”
“有得是机会,先去搞定你和卢佩姗的事情吧。”
“行,我听你的。”
卢佩姗这几天的日子也不好过。原本郑雨回襄樊的那天,自己想去火车站接他,出门后又折返回来,她想了想,估计见了面郑雨一定会追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给他打电话的事情,这点上,自己做得的确不妥,但是事情已经做了,她不想解释太多,也不想再去问为什么。
郑雨的直觉是对的,他看到的那个男生这段时间的确在追卢佩姗,这人正是卢佩姗跟陈晓娜提起过的林启凡。
这起这个林启凡,和卢佩姗还真有些关联。林启凡的父亲林伯涛与卢铁山算是商业伙伴,平时就有生意往来。原本林启凡和卢佩姗并不知道,在一次由林伯涛发起的伙伴聚会上,卢铁山被要求带家属参加,而林伯涛也把儿子带了过去,两人这才知道。自那以后,林启凡对卢佩姗的态度像是更进了一层,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同学们都能看得出林启凡在追求卢佩姗。
林启凡资质并不差,只是在高三那年,林伯涛的生意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影响到林启凡的发挥。原本林伯涛的意思是想让他复读一年再考,林启凡高考失利后就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他觉得自己的基础并不差,没必要再去经历一次高考的痛苦,再说了,在襄樊读书也挺好的,离家近。学校小,就没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反而可以潇洒自在的度过三年,反正毕业之后,都得靠自己,只要自己不傻、不笨、不懒,生活一定也能过得很好。林伯涛本就对儿子心有愧意,也就由着他去,反正自己生意又有了转机,等到儿子参加工作时,又能发挥作用了。
在卢佩姗看来,林启凡虽然没有郑雨那样健壮,样貌却是在系里数一数二的位置。若是论情商,林启凡比郑雨可是高出好几个段位,智商就更不用说了。郑雨是靠十分努力才能考上军校,而且复读了一年,而林启凡半年没上课也能随便一考就上了大学,这可是摆明的事实。
林启凡追求卢佩姗可谓是穷尽心思。除了帮着买饭、打水、抄笔记之外,看电影、吃饭更是常规安排,这些都是日常,就连周末都不放过,总是会变着花样的约卢佩姗去公园划船、去北街受觅食、去岘山爬山,再不然就去郊外游玩。如此高频率的相见,很难保证卢佩姗不对他动心。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卢佩姗就告诉林启凡自己是有男朋友的,那时郑雨还在南漳复读备考,林启凡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大家只是同学,不用想太多,做同学间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卢佩姗也不好拒绝,就这样与他开始了。
林启凡这种高频的活动,既让卢佩姗感觉到开心,又让她感觉到疲惫,以至于没有精力再去应对郑雨。后面没有跟郑雨通电话,是因为郑雨每次电话里所讲述的事情都不能与她发生共鸣,她甚至觉得与郑雨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个时候,与林启凡在一起的日常总会浮现在眼前,这些扰乱了她的内心,使她不能与郑雨心平气和的交流。
卢铁山看出了林启凡在追求女儿,他试探性地问过卢佩姗,卢佩姗告诉他,他们只是同学的关系,这一点,卢铁山不信。作为过来人,虽然不懂得现在年轻人的爱情观,但是两个人有没有感觉,做父亲的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林启凡虽好,但毕竟和林伯涛有商业往来,他不想把这种关系变得过于复杂。而且在他的内心里,早就笃定地把郑雨当成了自己的女婿。如果要在郑雨和林启凡之间做个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郑雨。可是,女儿的事终究还是得她自己来定,这是一早就和她之间达成的协议,再不愿意见到不想见的结果,他也必须遵守这个约定。
对于年夜饭郑雨缺席这件事,卢铁山认定了两人之间有了嫌隙,他只能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催女儿去找郑雨,而卢佩姗总是不理会他,到最后只能在心底里责怪郑雨不够上心,又盼望着郑雨能早点来找女儿,最后悔的是没听从弟弟妹妹的意见回南漳过年,也是因为今年的工程拖住了他,他不回去,卢佩姗也就找到不回去的理由了,老母亲倒是早早地被卢铁刚接回了南漳,就剩下了他和女儿度过这个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