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巴黎。大雪。
齐伍平从机场大巴下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他招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上车后递过一张事先备好的小纸片,上面写着地址。齐伍平不懂法语,甚至不懂英语。
车子开动了,齐伍平燃了一只烟,望着窗外陌生的国家。霓虹闪烁中,他看见雪花在漫天飞舞,这个城市,很美。雪中的巴黎,繁华中透着浪漫,只是在繁华和浪漫的面纱背后,却不知隐藏着多少落寞。
雪很大,车行很慢,开车的红发小伙子哼着他听不懂的歌。齐伍平本就郁闷的心情愈发得烦燥,他忍不住用国语咒骂巴黎该死的天气。
齐伍平觉得很疲惫,他奔波了大半生,孜孜不倦地奋斗了大半生,在商场的尔虞我诈中与人勾心斗角,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连个根都没有!可有的人,却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老了,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一个月前,林美贞什么也没对他说,就匆匆忙忙地赶到法国去了,但他忘不了妻子临行前瞪着她的眼光。前天他接到电话,说杨千慧要生了,要他过去帮忙。他实在想不通,杨千慧怎么会突然要生了呢?是谁的孩子呢?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他知道答案,妻子临行前的目光已经告诉了他。此刻,他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车子慢吞吞地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他走进这家陌生的医院,电梯还在七楼,他没有等,直接走了楼梯。刚出三楼,齐伍平就看到林美贞和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在走廊里焦急的等待着。那个姑娘叫林巧巧,是林美贞的同事,他认得。
“怎么搞的?你怎么才来?”刚一见到他,林美贞就责问道。
“哎呀,美贞哪,这已经够快的了,外边下这么大雪你又不是不知道哦,对了,小杨怎么样?”
林美贞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叹道:“还在里边没出来呢!”
齐伍平和林巧巧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美贞,小杨怎么会突然要生了,是谁的孩子?”尽管心里已经猜到了,齐伍平还是想确认一下。
林美贞怒道:“还能是谁的!当然是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的!”
“可是他们已经分开那么久了,你还说过小杨以前是吃药避孕的,怎么会”
林美贞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孩子是他们分开前就怀上的,千慧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留住,可没想到”
“那她没吃药吗?停药可是需要时间的!”
“千慧回国后,吃的是从法国带回去的避孕药,负作用小,只要停药三到七天就可以。正好那个狗东西和狐狸精去澳大利亚两个礼拜,她就在那段时间停药了。”
齐伍平一阵痛心,又问道:“那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告诉小程,或者把孩子打掉?”
林美贞不耐烦地道:“怀了孩子后,千慧又不忍心了,不想用这个逼迫他。千慧走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她想再等三个月,盼那个狗东西能自己回心转意,如果没有,再引产。至于为什么没做,她不肯说,我也不知道。”
齐伍平终于全明白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了口袋,内心的郁闷使他很想抽根烟,但想到这是医院,又把手缩了回来。
“我真是瞎了眼,把千慧这么好的姑娘介绍给那个禽兽!”林美贞又愤恨不已地开骂了。
“美贞,你就少说两句吧!”尽管此事错在程东,但见林美贞骂个没完,齐伍平仍然觉得很不舒服。作为曾经的上司、朋友或兄弟,他对程东更象是对自己的儿子一样。
“怎么啦!我还没骂你呢!都怪你”齐伍平了解自己妻子的脾气,他不说话了。林美贞见丈夫不说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冤孽啊,真是冤孽!”
三个人都没再说话,只是焦急地等待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婴啼从产房内传来。
“生了!”
“生了!”
齐伍平夫妇热烈地拥抱在一起。尽管心情不佳,但这声婴啼还是让这对不能拥有自己孩子的夫妻激动得老泪纵横。在他们看来,这个孩子同他们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林美贞是因为杨千慧,而齐伍平是因为程东。
看着紧拥在一起的齐氏夫妇,一旁的林巧巧也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角的喜泪。
“谢谢!谢谢!谢谢林大姐、齐大哥,谢谢巧巧!”面对齐伍平夫妇和林巧巧接二连三的祝福,杨千慧坦然地接受了。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漾起了幸福骄傲的笑容。这是一种只有母亲才能体会到的幸福和骄傲,人类能够生生不息地繁衍和繁荣,就是源于这种原始母性的伟大和无私。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婴,象天下所有新生的母亲一样,杨千慧很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孩子,她想看看孩子哪个地方长得象自己,哪个地方象丈夫。仔细看了很久,她确认了,孩子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象自己,眉毛和脸形则象丈夫。
杨千慧喜悦已极,她再也忍不住了,这是自己和丈夫两个人生命和爱情的结晶啊!她拿出了电话,她不想等到春节了,她要马上把这个喜讯告诉丈夫,如果不这样做,她觉得自己太对不起丈夫了!
“老公。”等了很久,电话通了,她抑制住满心的激动和喜悦,怯怯地叫了一声。有了孩子,她觉得老公这两个字更让她觉得幸福。
“千慧。”
“你叫我什么?”一声千慧,让她仿佛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
“千慧,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发生什么事了!”丈夫的声音让她觉到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