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全。”
“那只是你不觉得,达莉亚。”
“任何人工作的时候,总能抽空吃点东西。”
“随你怎么说。总之,下次别这么做。他本来已经到了换班时间,现在我得让他多站十二个小时。这是惩罚。”
“因为我?”
“因为他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不少,远处的尖塔已经能呈现出淡金色的轮廓了。街道的另一边,传来小店铺的主人为了新一天的生意而清扫门面的声音。
“有阵子没见着你了。”达莉亚说。“最近很忙?”
“我一直都是这样。”乔贞说。自从和法拉德的谈判以来,他们还没有见过面。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协助马迪亚斯熟悉七处总部的工作程序和环境,两人从来没有过任何公事之外的交谈。他不止一次希望马迪亚斯问起达莉亚,就算是无意识地提一下也好,但这从未发生过。当偶然回想起来,无意识地提到某个人,实际上正是内心感情的自然流露之后,他又开始希望马迪亚斯会因为公事而提起自己的母亲。但这自然也没有发生——达莉亚除了姓氏,已经和七处没有任何联系。虽然最初让乔贞一眼就认出成长为少年的马迪亚斯的,正是他和母亲色泽一样的眼瞳,但接触他的时间越长,这个相似点在乔贞的大脑中就越淡化。现在,当他再次直视着达莉亚的时候,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眼睛。
“在去夜色镇之前,你还会抽时间来喝下午茶。”
乔贞没有接续这个话题。“议会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的议会成员对我在夜色镇的工作不满。所以,我以为……”
“不,没有。他们只是和我走了那么一套流程,还因为受伤的事情送了慰问品。一条地毯。”
“他们给你送了地毯?这还真像他们做的事,我是搞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我也不懂。你想进来坐坐吗?我们何必站在这儿。我看咱俩都还没吃早餐。”
“不,我该走了。听好,达莉亚。这段时间你最好少到户外活动。”
“为什么?城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也不是。我也不打算限制你的行程,但是……记着我说过这句话就可以。当一切正常之后,我会通知你的。”
达莉亚慢慢地点了个头。“好的。”
“我走了。”
“再见。”
“我去让那小子把咖啡杯还给你。”
乔贞离开了。他不知道达莉亚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他找到了那名探员,宣告他还需要站岗十二个小时;对方似乎丝毫不沮丧,反而显得精神振奋,也不知是不是达莉亚提供的三明治和咖啡起了作用。
其实他刚才很想接受达莉亚的早餐邀请,也怀念和她喝下午茶的时光,但是他现在没法定下心来面对她。每和她多相处一秒钟,他就要多做一秒钟的骗子,把一个母亲最为关心的事情死死藏掖着的骗子。他在心里一直说“还没到时候”,但从来没有考虑过,怎样才算到了时候。他对自己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这也只是自欺而已,因为他并没有完成那些自以为更重要的事。
昨天,他在法拉德的下榻处附近徘徊了一阵子,最终没有走进去。瞒着老人和法拉德联络是非常危险的策略,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从法拉德那里了解到什么。在这徘徊的过程中,他设想了许多可能的对话,甚至连法拉德要求他背叛七处的对话都考虑到了,但是没有任何一种设想可以让他逃出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强迫自己显得步伐轻松,无目的地闲晃,尽量避开行人的目光,偶尔瞥那栋宅子的大门一眼,又立刻移开。无论怎么考虑,这件事的发展方向都掌握在老人和法拉德的手里。他没有从中影响的办法。给达莉亚安排一个不成熟的探员站岗也是不得已,因为这算是私自动用七处的人力资源。这个安排,连同在法拉德住宅前的徘徊,在他心里退化成儿戏一般的行为。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还在做这样的事。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再次读了一遍上面的话。纸条是今天清晨一个又聋又哑的流浪汉在七处门口转交给他的,字迹无法辨认。它到底代表着迫近的不可控局面,还是一次转机,乔贞还不明白。他只有靠实际行动去发现它的意义。
上面写着:
“乔贞:如果不想事情无法收拾的话,今晚八点到猪和哨声酒店来。一个人。”
评论:
这一章真好看,笔调好像带着女性的那种温柔,而不是乔贞的那种硬朗压抑的感觉。
听达莉亚说话很舒服,她和乔贞之间的对话充满感情的暗流,和张力,让人觉得看着他们闲聊也很有意思。
他把匕首翻过一面。“告诉我,你用它杀过多少人。”
“不知道。如果只是指‘人’的话,也许十来个。”
我想起了狗镇里的“那儿根本就没人”……
说真的,看到这一段我觉得有点寒冷。老铁匠也许……没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