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娅也有自己的记忆。尚且年幼的她,当时经历的是更原始的畏惧,但这就像对黑帽子男人的恐惧心一样,这些回忆在她心中逐年蔓延起来。她坚信这是军情七处带来的灾难,而那个男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部分是推论,一部分完全是臆断。在贡多雷和莫蒂琪雅组建成的家庭中,在守夜人手中灯笼的光芒下,她渐渐得到了幼年时所缺乏的平和——即便是一种让她过于任性的平和;而与之同时,对军情七处意念上的仇恨也随着时间也加深。当贡多雷受到七处调查,随之自杀之时,今天这个写措辞恶毒的匿名信,用小刀和毒蜘蛛攻击达莉亚的阿尔泰娅,已经形成了。
达莉亚稍微坐起来一些,让背脊的上半部分靠着枕头。屋里的光线在灰色和深紫色之间微妙地变化着。
乔贞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
自从莫蒂琪雅和阿尔泰娅离开后,他们还没有开口。
无话可说。
乔贞早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忘掉过去是毫无意义的事。十年,十年很久了。但是太多的回忆,太多的过往,都有超越当下这一刻的力量。每当完成一桩案子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件事结束了,可以做下一件”,但现在他有一种错位感:我一直在原地踏步。一直摆脱不了自以为已经结束的事。十年前发生的到底是什么,在他脑中自然还是模糊一团,而且这也未必是他们现在必须处理的情况。但是,总是有那么一张大网,会逐渐收紧,把他们带回本以为能忘却的过去——阿尔泰娅的出现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他明白,达莉亚的错位感只会比他更甚。狄恩死后近十年,她终于拥有了一些独立性,虽然自己并不十分享受;但是今天听到的东西,又要把她拉回那个世界。他说过多少次,来到夜色镇只是执行一个任务,特使只是一个称号,发完徽章就回暴风城去——多么愚蠢的承诺。
“莫蒂琪雅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先开了口,“我们应该已经离开南海镇了。”
孤儿院的袭击紧接在狄恩的死之后。
乔贞点了点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动作无稽得可笑。“是。”
“我还是记得的,狄恩带走了三个婴儿。”
“听着,达莉亚。”
她没有等他说完。“阿尔泰娅是其中一个。她是老人亲自选出来的。她本该……”
乔贞站起来,朝床边走去。
“……本该和马迪亚斯……”
要是在往常,乔贞会想:达莉亚这样的反应,会激发出对阿尔泰娅的进一步怜悯。但是这一次,他抛下这些惯常的分析,俯身抱住了她的肩膀。她转过身来,左手抓住他的外衣,前额枕着他的上臂。
乔贞能感觉到达莉亚的左手越捏越紧。如果不是有衣料隔着,她的指甲已经刺进了手掌心。他抚摸她的长发;发丝像夕阳映照下云层的边际一般在他的指间浮现。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她说。
“快了,”乔贞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