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幕布从天际降落,把整个西部荒野掩盖在了下面。
鲍西娅倚坐在窗台旁,右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指节托着下颌,视线落在数十米开外的一个街口上。黑夜中的小飞虫在窗框附近无目的地飞舞,就像大海中随着浪潮沉浮的木屑。她已经沉默很久了。
乔贞坐在房间的另一侧,隔着墙壁,他能听见希塞克在工房里忙着熔炼材料、制造物件的声音。
这天早上,他让鲍西娅拿出钥匙,结果希塞克认出了它。他焦急地问鲍西娅从哪得到钥匙的,但是她始终不愿意说。乔贞也没有强逼她表明身份,并且阻止了希塞克的深入询问。“这些还不是你应该知道的,”当时他这么说。
“乔贞。”鲍西娅开口了。
“什么?”
“我没法再想下去了。这么伤脑筋的事情。”
“那就别再想了。”
“你总是得要考虑这么多事吗?”
“这是我的工作。不如这样吧,鲍西娅。把你在想的事情告诉我。我来替你整理。”
“所有被你强逼着要说出心里话的人,一定都很痛苦。”
“未必。人们害怕心里话被其他人随意评判,所以才不愿说出来。但我从不评判,我对待它们就像木工对待一枚钉子。给我说说那枚钥匙的事情。”
“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第一次出狱,要来月溪镇之前,我强要过来的。”
“如果是昨天,我还能满足于这个答案。但是今天,听过希塞克那些话以后,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把关于钥匙的全部事情告诉我。比如,他从哪里拿到的?”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鲍西娅使劲扇开飞到她眼前的小虫,“一有机会就要打探别人心里的东西,像豺狼一样。总是情报,情报,情报。你最好永远都被锁在一个地方,和一群不会说话的石像呆着。”
乔贞没有答话。片刻后,鲍西娅不由得提升音调开口了:“被别人这样说,你一点也不生气?还在等着我回答问题?假如我不回答的话,你是不是也要把匕首搁在我的喉咙上?”
“我会。你觉得有什么理由让我可以不对你逼供?”
“天啊,你……我受够了。”
鲍西娅一脚跨出了窗台,开始奔跑起来。这条静默的街道上回荡起她急促而又不规律的脚步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觉得有这样一股冲动。她登上了老旧房屋紧靠着的山坡,忍耐着碎石磕在脚底的不适感,让自己的视平线逐渐越过小镇的屋顶,延伸到远处的海滩。她险些摔倒一次,用左手撑在地面上,感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猛然扎进了手心。就在这时候,乔贞追上来,拉住了她。
“放开我,”鲍西娅说,“让我离开这里。”
“你打算跑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
乔贞松开了手。“好,你跑吧。实话告诉你,要逃避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的。我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新开凿的矿洞,你可以去那里工作。他们不会让女人下矿,但是你能在一个大坩埚里替那些矿工搅拌食物。你可以嫁给一个矿工,他会藏好你的。不愿意?那再往南,去荆棘谷,靠自己打猎来填饱肚子,每天找个山洞盖上兽皮睡觉。二选一。相信我,这样过上两三年,你会忘记这一切的。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圣骑士,爱上过一个就知道唱歌的傻小子。你会变成另一个人,肖尔也不会再追踪你,如果他还能活那么久的话。你能做到吗?”
鲍西娅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用没有沾上泥土的手掌侧面遮住自己的眼睛。
“看,你做不到。鲍西娅,有的麻烦是没办法一逃了之的,像你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更是如此。我做这一行,见过了太多逃不掉自己命运的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说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第一步后,你选择逃跑,我是不会阻止的。只要越过这山头,就能看见矿洞附近的光。还记得我给你取的假名吗?你完全可以让它陪伴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