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看了我一眼:“我以前让你背下的东西还记得吗?”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晓丹姐姐,她虽然眼圈还红着,但一边抹泪,一边嘴角也扬了起来,每次陈医生叫我们俩背什么七个忌八个注意九个养生规律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笑。
我只好举手投降:“记得记得!忌减肥忌节食忌暴饮暴食忌晨跑忌饮酒忌抽烟忌过度运动,哦哦,还有避免去拥挤人流量多的公共场所,以免感染病毒,引发上呼吸道感染后导致心脏病症并发或急性加重。”
陈医生又絮絮叨叨教训了我一会儿,才因为其他病房有事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晓丹姐姐和我,她温柔而怜惜地看着我。
“陶陶,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怎么突然就发病了,但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别到了我这一步再后悔。”她摸了摸我的头,“如果有后悔药,我过去一定不会为了考高一分就那么频繁的熬夜,为了逞强就不顾身体。我原来一直以为人不能服输,人定胜天,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病,我还是很拼命,觉得我的努力会战胜命运,我可以通过努力得到想要的生活,可直到我严重发病到必须远离正常的生活,我才知道,人或许应该更加顺其自然,更加顺应天命,我们的心上天生比别人多一点缺口,我们不应该勉强这样的身体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也不应该苛责它。没有健康的身体,我光有一张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又有什么意义呢。”
晓丹姐姐的声音是感慨而带了悲伤的。
我垂下了眼睛,有些茫然。
有时候我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伪装到差点连自己都忘记了,我也曾经在季菲菲住过的病房里住过。我并不是只有小时候才身体不好,我熟悉心内科的一切,我认识晓丹和陈医生的契机,只是因为我也有心脏畸形而已。
少见的心脏中隔缺损,而因为还伴有并发畸形,无法在少时接受心脏缝合手术,因而一旦心脏缺损的破洞被感染,便可能罹患心内膜炎,严重将心竭,迎来的便是死亡。
而从所有的同类病例临床来看,多数我这样的患者,都没有能活过30岁,并且多数在25岁后严重发病。
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并不那么严重的发病之后陈医生对我说的这番话,那时候我才19岁,才刚刚进大学没多久。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面对死亡这两个字。
我一直知道自己有些心脏方面的问题,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可能根本活不过30岁。
我也曾经期待过奇迹和医学,然而来来往往医院的这些年月里,我看着那些同样患病,曾经鲜活的生命就那样一个个离开了,他们的脸上曾经也都像我一样,憧憬过未来憧憬过奇迹和生命,然而最终他们都带着或遗憾或悲伤或不甘的表情,从这个星球上消失了,像是一盏盏被熄灭的灯。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并没有什么奇迹的。
而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像要把我淹没的恐慌感。
我害怕,不仅害怕死,更害怕我的死只是宇宙和时间洪荒里的一滴水,翻不起一点涟漪,像所有那些逝去的人们一样,春去秋来,时光荏苒,没有其余人再会缅怀你。
其实有些可笑,死了以后怎样并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然而一想到,等我发病死掉以后很多年,如果所有曾经与我享有过同一个生活空间,分享过片刻记忆的同学,在回忆我的时候,只能淡淡的一句,“啊,陶芊啊,有点印象,挺和善的,是我一个同学,后来听说心脏问题去世了,蛮可怜的。”
或许比起死亡来,我更害怕的是变成人们口中云淡风轻的某个面目模糊的同学,对我来说,那样或许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