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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哥弟打架(彩蛋:喂R、骑木马、当众羞辱)(1 / 1)

启盛一边狂甩右手,一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任何可以绑东西的物品,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又跑出了家门,从走廊道楼梯间,再到楼下,四处寻觅,直到厂子大院的百货商店前驻足。

百货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但店员只坐在门口磕瓜子,不理他。

启盛怯生生地问售货员:“阿姨,请问这里卖绳子吗?”

售货员的语气很冷漠:“凭票供应。”

启盛只好悻悻地回了家。在床底下,他找到被自己遗弃了很久的生锈铁环玩具。

在妈妈的催饭声中,他使劲将铁环连接处慢慢拧开,再将它掰开成一整条铁丝。

他的小手被铁丝勒得通红,手心沾满了铁锈。

但他的内心却无比高兴:这不正好可以绑注射器吗?

妈妈又在厨房里喊:“阿盛,快吃饭了!”

“我想绑一下铁丝。”

“再等我就把饭都倒了啊…”妈妈生气了,“再不吃,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启盛曾挨过饿,他知道这种滋味儿不好受。听到妈妈下的最后通牒,他连忙放铁丝,飞奔下楼,离一楼还有三级台阶的时候,他干脆跳了下来。

“我吃吃吃吃吃!”

启盛连忙抱着碗夹菜。

吃完饭后就犯困,启盛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被妈妈带到床上哄着睡觉,直到起床准备继续上学。

中午练手的机会就这样白白失去了。

那天下午,启盛几乎没有认真听过课,他捏着铅笔在课本上涂鸦着发射器的样子,盼着早点放学回家做手工。

但傍晚放学时,启盛却发现桌子上的铁丝不见了。

启盛趴在栏杆上,大声问妈妈:“妈,铁丝去哪儿啦?”

“铁丝?你说桌子上的铁丝吗?”

“是。”

“厕所门不是关不上吗,哥哥中午用它固定门。”

“中午?我怎么不知道?”

“哥哥回来时,你都睡着了。”

一想到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弄好这根铁丝,阿盛激动得大喊:“不要!”

妈妈正在喂小兰吃芝麻糊,“阿盛,你干嘛把妹妹的发夹黏在上面,我根本拔不下来,妹妹因为用不了发夹哭了好久。”

“可我想用这个做发射器。”

“发射器?”

“参加市里比赛要做发射器。”

“哦…”妈妈的目光和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发夹居然能做发射器?你这聪明的小脑瓜是怎么想的。但这是妹妹的发夹,你要经过妹妹的同意。你现在跟妹妹说一下。”

启盛走到妹妹面前:“妹妹对不起,我用了你的发夹,不该没跟你说,你可以借我用吗,我会还给你的。”

“嗯嗯。”

启盛发现妹妹正在玩自己未改装的备用注射器,心思早已不在发夹上。

“高启兰,这是我的!还给我!”启盛激动得要抢。

“阿盛……”妈妈连忙用手拦住,担心兄妹俩打起来,“好好说话。”

“我不——”启盛觉得妈妈没向着自己,倔起来了。

——————

晚上八点,高启强晃荡回了家。

启盛连忙起来喊:“哥哥,铁丝都被你拿走了!”

“我拿去绑厕所门了”启强说,“再不固定,门都要被你们晃坏了。”

“没给我留一点铁丝吗?”

启强没回答启盛,又跑出去了。

没有铁丝,启盛就做不了发射器,他急了,飞速跑下楼梯,尾随高启强,一路跑到院子外的巷子里,对着高启强大声喊:“哥哥,还我铁丝!!”

“你拿铁丝玩什么?戳瞎你的眼睛怎么办?!”高启强很诧异,他根本不知道弟弟要参加市里的科技比赛。

“我要比赛用的!”启盛捶打高启强的肚子,“我讨厌你!”

高启强被惹怒了,他反手扇了启盛一巴掌,启盛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张嫩红的小脸激起了启强的施暴欲,让他在怒火中瞬间失去理智,抓住弟弟的衣领,往前推,因为没控制好自己的力度,竟将弟弟按在地上。

他甚至有种全身扑下去,死死地压住弟弟的冲动。

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启盛狠狠连咬了高启强手臂几口,流出几口痰液,留下几条深深的齿印,其中两道还破了皮,微微渗血。

“你!”启强气得扬起手臂,要再扇他一巴掌,但还是放下了手,“你好恶心,咬我干什么?!”

他哭喊着:“我要铁丝,还我铁丝!”

高启强说:“你不好好说,我就不赔给你。”

“我不管,你就要赔给我!”

“你好好说话,我才赔给你。”

“谁叫你打我。”启盛号啕大哭,“我不准你打我!”

他哭得浑身通红,在地上滚来滚去,衣服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沙土:“我讨厌哥哥,我不要和哥哥一起住,我不要哥哥。”

“那也是因为你先打的我,应该是我不要跟你玩才对。”高启强被弟弟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少路人看着这对兄弟的较量,忍不住偷笑;附近楼房的一些低楼层住户,也打开窗户看热闹。

但阿盛还在地上一边来回滚一边放声哭

“阿盛起来吧,整条街的人都在看你呢。”

“我讨厌哥哥!!!”启盛依旧在地上来回翻滚。

启强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还不如回家撒泼打滚,这样还能把家里的地拖干净。”

“但……你……拿走……了我我……的铁丝。”启盛哽咽得说话都在颤抖。

可怜兮兮的弟弟,让启强既想肆意蹂躏,也想好好保护他。

“猫儿尿留个不停,老妈看到肯定又要骂我”启强叹了口气,“阿盛……每次爸妈都只骂我,不骂你。”

启盛突然停住了哭泣和翻滚,他平躺在地上,双手抓自己衣领,睁大眼睛看着启强:“哥哥……”

“现在你是家里的老大,妹妹是老二,我地位最低。”

启盛别着脸,又开始不理他。

“阿盛……”

“我不想跟你玩了,不要跟你说话。”

“阿盛,对不起,我不该使那么大的力气揍你。哥哥比你大,控制不了力气。以后阿盛打哥哥十下,哥哥再还手。”高启强把脸贴在启盛的脸颊上,那儿还有软软的婴儿肥,“现在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启盛摇了摇头。

果然,小屁孩发脾气时,即便闹得天翻地覆,但往往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

启盛思索了一会儿,问:“哥,我刚刚打了你几下?”

高启强:“……”

他故意逗启盛:“有十一下了吧。”

启盛懵住了:“我记得好像没那么多。”

“但这次是你先打我的。”高启强趁热打铁,“以后谁先打人,谁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这么多干嘛?”

“我这次没先说对不起,赔给你。”

启强忽然想起:“阿盛,家里有一些铁丝,被爸爸藏在壁柜最上层,你够不到的,我帮你找,好不好。”

“好!”

“但你不要出卖我哦。”

亲兄弟吵架就像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启强将启盛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尘土问:“我要去搬泡沫箱,你帮我搬一下好不好?”

“好。”

“我们比赛,看谁先到终点!”

“好!”

启盛跟在启强身后狂奔,像一只欢快的小狗崽,跑到堆放泡沫箱的地方。

他一连抱起两个大大的泡沫箱。

“阿盛,你抱得动吗,小心摔跤。”

“可以。”

“哇,阿盛可厉害了!”

小孩子做事不需要报酬,能得到大孩子或者大人的表扬就已经很开心了。

回家放下泡沫箱后,启强踩在椅子上,拿到了铁丝。

他准备把铁丝递给启盛时,吱呀一声,门开了,爸爸突然回来了。

挂钟上显示九点整。

“阿盛,快洗澡了!”妈妈抱着刚洗完澡的妹妹大声喊,看到爸爸回来,只点头打招呼,然后一路低头地抱着妹妹放床上。

“啊,我都没洗澡,爸爸就已经回来了”启盛心想。

他还没学过时钟,是以自己的生活习惯计算时间的。

在启盛的记忆里,这算是爸爸回家最早的一次。每天他上床入睡时,爸爸还未回来。他起床上学时,爸爸仍在被窝里补觉。

虽然已经六岁了,启盛统共没跟爸爸说过几句话,成了与他同居六年的陌生人。但小孩子对父母有天生的亲近感与依赖感。

看到爸爸回来,启盛激动地咚咚咚冲下楼梯,跑到门口,大叫着:“爸爸!!!”

“乖儿子!”爸爸穿着厂工服,梳着中分发,笑哈哈地把启盛抱起来。启盛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香味。

是白酒的醇香,但启盛并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爸爸每晚都在外面喝酒,常常宿醉不归。因为哥哥骗他,说爸爸是在车间勤劳地加班工作。

“爸爸你身上好香啊!”

“啊…”爸爸愣了一下,“今天爸爸擦香香了!”

“啊原来爸爸也擦香香啊。”启盛咯咯咯地笑着。

趁着爸爸和弟弟亲昵,启强想偷偷把铁丝放回去。

“干什么?!”爸爸的余光瞥见启强手里的铁丝。

“铁丝掉下来了,我把他放上去。”启强信口撒谎。

爸爸的声音骤然变得严厉了:“放屁,你是想拿铁丝打人吧?!家里统共就这点铁丝,还由得你去霍祸?!”

“爸……”

“我听人说,前几天你在老邮局附近的旧楼房跟一群人打架?”

“我……”启强以为父母不知道自己在外鬼混的事。

虽然上次打架的地方离家很远,但京海太小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个路人可能认识自己。

爸爸从启强手里夺过铁丝,狠狠地抽打着他的肩背。

“叫你打架!叫你街上混!想做地痞流氓王八蛋了是吗?!”

启强连连后退,不仅是躲避挨打,也不想让爸爸浑身汹涌的酒气灌注到自己身上。

“爸!”启盛以为爸爸只是为哥哥拿铁丝的事情生气,吓得大叫,“哥哥是给我拿的铁丝。”

你拿铁丝干什么,把自己的脖子勒断气儿吗?”

“阿盛要用铁丝比赛的。”妈妈用细小的声音辩解,“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孩子做手工特别有天赋……”

话还未说完,爸爸抢骂道:“做手工?看来也是个种田做木匠的命。参加什么狗屁比赛,交那么多学费是让你去比赛的吗?!”

他想到近日在厂里被领导穿小鞋,导致工资降了不少,那双因醉酒而迷离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又骂道:“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被你们瞎搞,瞎搞!”

他越说越气,随手将桌上的几个注射器摔到地上,用脚踩碎。

“我就要参加比赛,你赔我注射器,呜呜呜呜…”爸爸骂得越凶,启盛哭得越厉害,喊的声音越大。

“你他妈再吵!”爸爸愤怒地把他踹倒在地上,又扬起铁丝威胁他。

“呜呜呜呜……”

启强担心爸爸又要揍弟弟,连忙将弟弟紧紧地搂在怀里,用大腿夹住弟弟的下半身,自己的脸和双臂护住他的上半身。

妈妈也连忙起身拦住爸爸:“别打孩子了,一个已经被你打出血了,另一个你是想打死吗?要不连我也打死算了。”

启强在哄启盛,但越哄,弟弟哭得越凶:“呜……呜……我……呜呜讨厌……爸……爸……”

爸爸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小儿子,慢慢放下了铁丝。

如果大儿子这样讲话,他绝对毫不犹豫地往死里打,但对小儿子,他终归是心软。

即便酒精导致他情绪紊乱失控,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深深怜爱着小儿子。

但为了维护父辈尊严,他绝对不会跟孩子们说句道歉,而是头也不回地钻进厕所里,洗了把脸。

“呜……呜呜……我不喜欢爸爸!”启盛泪水涟涟。

启强再度将弟弟搂在怀里,看着他泛起红晕的脸颊,很想深深地亲一口,用亲吻表达自己的爱怜。

但他只是用鼻尖靠近启盛,近到几乎贴到启盛的肉腮,感受着他身上的奶香气,也以此表达着对弟弟的抚慰。

启盛用小小的指头摸了摸哥哥的背,刚刚被铁丝抽打的地方,形成了几道血痕,渗透在衬衣表面。

“哥,你出血了!”

启强知道弟弟害怕,他强忍着痛意,摇头安慰道:“没事,不痛的。”

启盛信以为真。

妈妈拿碘酒给启强擦拭,哽咽着问:“阿强,你真的在外面打架了?”

启强凝视着妈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迟疑了一会儿:“没……我没有…爸爸撒酒疯乱说的。”

“那就好……”

随后,启强脱下衣服,启盛才发现哥哥背上的血痕是那么的深。

爸爸下手太重了!

启盛原本觉得自己犯错了,现在他认为爸爸犯的错更多。

他恨透了爸爸。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比赛一定要拿后,一份贴在家里,一份给我留档,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这三个月都是你的观察期,如果你再打老婆,我们绝对开除你!”

女书记走后,门外的人群也渐渐离散。

启强从阿姨那儿接过启盛,抱在怀里。阿盛缩在启强的胸口,一边流泪,一边打哈欠。

“哥哥,你的脸上都是血。”启盛哭唧唧地替启强脸上的伤口吹气。

“小傻子,你身上也是的。”

—————

众人都走后,启盛爸爸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爬到二楼,拉着帘子,仿佛要与妻儿、孩子们彻底隔绝。

妈妈先把启兰报到床上哄睡,又拿来碘酒,让哥哥和弟弟们俯躺在床上,将他们的上衣拉开,给他们涂药。

她看着儿子们背上一条一条的猩红色的血痕,不禁呜咽起来。

启盛第一次看到妈妈哭泣,泪水盈满桃花瓣一般的眼睛,沿着苍白的脸颊,沿着樱粉色的嘴角,滴落到地上。他也第一次看到妈妈的将头发披散下来,那如瀑的黑发长到及腰。

启盛突然意识到妈妈其实非常美,美得就像连环画里的公主。

如果没有被爸爸欺负,如果不是整天带孩子而没时间打扮自己,妈妈肯定能永远地美丽动人。

“妈妈你哭了?”

“没…”妈妈的泪水依旧在流,哽咽得更厉害了,“看到你们长大,妈妈很高兴。”

启强插了一句嘴:“妈,爸就是想杀你,打伤你一次又打伤你一次,最后慢慢地把你打死!”

“阿强,别说了……没用的,妈妈没办法……”妈妈说。

启强想到自己在歌舞厅打架时,虽然只是打架,却要拿出砍死人的气势,对方才会怕自己。他继续劝妈妈道:“妈妈,以后爸爸打你,你就打回去,要知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可妈妈不会打架。”妈妈转脸问启盛,“阿盛,明天要参加比赛了,记得吗?”

“嗯嗯。”启盛犯困了,不停地揉眼。

妈妈连忙抓住他的小手:“今天睡晚了,明早又要早起,比上学时间还要早。”

启强连忙从床上弹起来,检查启盛的书包里是否放好手工材料:“你没带铁丝,小糊涂,幸亏我检查了,否则你明天完蛋了。”

铁丝……

启强晃动着已被丢弃在茶几角的铁丝,在幽暗的钨丝灯下,大家清楚地看到,铁丝上还沾着血浆。

“妈妈我明天一定会起得早早的!”启盛坚定地说。

启盛妈妈欣慰地笑了:“阿盛加油!”

“弟弟加油!”启强也在鼓励弟弟。

妈妈将哥哥弟弟抱一起:“阿盛、阿强,你们都是家里的希望。”

“妹妹也是,妈妈也是。”启强插嘴。

想到弟弟第二天比赛,启强整晚都在听时钟滴答声,晕晕乎乎地只做了很浅很浅的梦。

天还没亮,他就早早地爬起来,一看时间才六点。

以往妈妈六点不到就会起床做饭,可能是昨晚受到了惊吓,所以依旧沉睡着。

妈妈难得多睡一会儿,但弟弟睡过头可不行。

启强拍了拍启盛,启盛像是被睡神锁住了灵魂,毫无反应。

“小混蛋,你别睡过头了!”启强小声说。

他双手抓着弟弟的肩,疯狂地摇晃,终于让阿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又缓缓闭上。

“今天要比赛!”启强凑在启盛耳旁低语,又掀开他的被子,发现弟弟只穿了一件大裤衩,胸口的粉乳,像两朵小梅花。

可爱得令他想伸手捏一捏,但还是忍住了。

启盛闭着眼睛,像梦游般起床走到椅子边,背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

“你还没穿衣服呢!”启强拽着启盛小声喊,并把弟弟按在椅子上坐着,生怕只穿着大裤衩的他,直接出了门。

启强连忙为弟弟倒了一杯开水,又用热毛巾往弟弟脸上一阵猛擦。

“现在没那么困了吧。”

启盛终于睁开了双眼,不一会儿又闭着眼睛倒在启强怀里。

启强有一种把弟弟死死扣在怀里,反复碾磨的冲动。但他将启盛的脑袋扶靠在椅背上,又为启盛拿来衣服,想替他穿好。

刚要将背心从启盛的脑袋套下来时,启盛抓着背心要自己穿。

他想让右眼再多睡一会儿,只微微睁开了左眼,再继续自力更生地穿外套、裤子。

等一切都收拾好,启强拿着粮票,带启盛去楼下食堂买早点,嗅到肉包的浓郁香味时,启盛才慢慢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吃啃食着。

启强看着弟弟吃包子时,鼓起雪白的肉腮,像鲶鱼一样。

等弟弟吃完后,他用卫生纸为弟弟擦去嘴角的油。又带着弟弟走到校门口,等接送学生去比赛现场的大巴车。

“哥哥,这次比赛如果我输了怎么办?”

启强担心弟弟压力太大,安慰道:“阿盛,即使输了也没关系,你这么小就能去市里参加比赛,已经比大多数小朋友厉害呢!”

“哥哥你真好!”启盛说,“要是你是我爸爸就好了。”

“瞎说。”启强笑着摸启盛的小脑袋。

—————

科技比赛在另一个区举行,大巴车跨过市区又翻越几个村庄,一个多小时才到达举行比赛的科技馆里。

一年级的启盛,站在四至七年级的学生堆里,如同巨人世界里的小侏儒。轮到他上场时,评委席、观众席都传来一阵惊叹声。

“这么小的孩子都来参加比赛了!”

“真了不起啊!”

学姐在一旁提醒启盛:“大家都在称赞你呢!”

“真的吗?”

“对呀,因为你才读一年级,就能参加市级的科技比赛,大家都觉得你很厉害。”

这番话增加了启盛的自信心。来到比赛现场,他才知道,是三个人共同制作一台发射器。

这比在家独自完成简单多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做好吗?”人群里响起一阵窸窣。

长时间的勤劳练习让启盛得心应手,与学姐们一起提前完成了任务。

只是那双小肉手,依旧是被胶水弄得黏黏糊糊的,沾得血痂都微微发疼。

收工后,启盛沉湎于抠手,却只能把左手指的胶抠到右手掌,又把右手掌的胶扯到左手指,反反复复就是去不掉。

启盛恨不得用嘴把手上的胶糊吸掉。但想到哥哥说过吸手指不卫生。

“高—启盛小朋友!”一位阿姨站在他面前,正俯下身子,根据手里花名册的名字,呼唤着他。

“阿姨——”

“哈哈,应该叫我夏老师,我也是一位老师哦。”

“夏老——师好——”听说是老师,启盛莫名有些害怕。

“启盛同学,恭喜你们小组,这次手工比赛获得了第一名!”

“啊!”

三个孩子齐声大叫,学姐们激动地将启盛抱了起来。

简直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夏老师将三个大相框抱给三个小朋友,启盛端过来时,才发现是用相框裱着科技大赛的奖状,比老师平时发的更大更沉。小启盛的手被胶水弄得脏兮兮又黏稠稠的,只能用小手臂夹着相框。

走到领奖台时,“叭”的一声,相框掉地上了。

“小心点,这是玻璃的。”旁边的大哥哥帮启盛捡起奖状,又看到启盛手臂上的两条血痕,好心地提醒他:“相框摔破了吗?你的手刮伤了。”

启盛和大哥哥将相框反复翻转地检查,并没有发现裂痕。

“奇怪,相框没碎,你的手臂为什么有这么长的血痕呢?”

“是爸爸打的…”

“你爸爸太可怕了,他再这样打你,你就报警啊!”小朋友说,“你真小啊,你读几年级,叫什么名字?”

“我在京海小学一一班,我叫高启盛。”

“我在莽村小学读书,比你大三岁,我叫李响。”

启盛很快就忘记了莽村的学长,忘记了他的名字,也忘记了这段对话。

但很多年后,李响依旧记着他。

比赛结束时,叔叔阿姨们抱着幼小的启盛,喊他小不点儿,要跟他合照。

“小不点儿,真可爱!”

“小不点儿,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以后想做科学家。”

“你们以后肯定能当科学家,为人类做贡献!”

对启盛而言,这是无比开心的一天,仿佛全世界都氤氲着浓浓的爱意,全然消散了昨夜的阴霾。

坐上大巴返校时,启盛趴在车窗上,望着沿路的风景,天空蔚蓝晴朗,绿树苍翠欲滴。车里的孩子们,像小鸟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欢唱着。

在这些像阵阵风铃般清脆的的声音里,启盛好几次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小启盛心想,“也要让爸爸知道到我的厉害!”

车停在京海小学,启盛抱着裱好的大奖状,迎着漫漫春风,迎着热烈的夕阳,兴冲冲地跑回了家。

“妈…妈!哥…哥哥!爸爸!”启盛还未爬上了五楼,就气喘吁吁地喊。

到了走廊,他突然发现屋外站了不少人。

就像前晚围观爸爸的家暴一样,他们磕着瓜子,窸窸窣窣。

铁栅门开着,屋里的木门也开着。

但围观的人们形成了一面面墙壁,堵住了启盛回家的路。

“妈妈?”启盛的声音变小了,他莫名有些害怕。

没人回应他。

“阿盛,跟我来——”

头顶上传来陌生阿姨的声音,一只手要将他抓住,被他拼命地顶开。

奖状差点掉地上,他将奖状立在地上,再重新抱起,奖状背面朝前。

“这是他家的儿子?这么小。”

“是的吧。”

“是啊。”

“他家还有个大儿子。”

“成家了吗?”

“哪儿啊,还在读初中。还有个一岁半的女儿。家里三个没长大的孩子,谁管得了?”

“放心吧,他老婆的兄弟也过来了。”

从屋外到屋里,大人的声音在启盛的头顶上飘飘荡荡。

“他们家的孩子还没放学吧。”

“不是还有一个小女儿吗?”

“刚刚被一个女的抱走了。”

妹妹被抱走了?

启盛轻轻地喊了一声:“阿兰……”

没有任何回应。

屋里也是乌泱泱挤满了人。启盛看到大床边沿的鹅黄色帘子被大风卷起,又骤然垂落。

帘子对面之下,尽是腿。穿了各色长裤的,露出小腿的,穿着人字拖的,穿着高跟鞋的………

从帘子深处,传来了男人的阵阵呜咽声。

“爸爸妈妈……”启盛只敢在心里呐喊着。

并慢慢朝帘子深处走去。

这天傍晚,自习铃声还没响,高启强就已经走回教室,拿着练习本和草稿纸认真做题。

这是高启强本学年第一次上晚自习,让班主任不禁惊叹:这痞孩子终于肯用功了。

但很快,舅舅就把他叫回了家。

“你爸早上又喝酒了,开车带着你妈,结果都…都撞没命了…”

高启强愣了半晌,蓦地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舅……真的吗?”

舅舅深叹一口气,闭眼点了点头。

高启强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只能靠着舅舅搀扶回家,一路呜咽。

快到国营厂宿舍楼时,他猛坐在地上,哭得仿佛在求饶:“舅,我不敢回去……”

舅舅挽着他的肩,轻声道:“阿强,弟弟妹妹还在等着你呢……”

高启强蹒跚地走到家门口,街坊邻居同情地握他的手,或将他搂在怀里。

“阿强……”

“阿强,节哀……”

“阿强,节哀啊……”

他们越劝,高启强哭得越厉害。

他走进屋子,发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神情或凝重或平静。他已经无力跟大家打招呼,只能被舅舅带到翩翩飞舞的鹅黄布帘之后。

大床上裹盖的白布,罩成两具人形轮廓。

启强知道那是什么,但不敢多想。

他看到姑妈怀里的启兰一边吸着棒棒糖,一边抽泣。

启盛坐在地上抽噎,装了奖状的巨幅相框被摔得四分五裂。两个大人在一旁收拾滚落的玻璃渣。

见哥哥进来,他激动得嚎啕大哭。大人们想将他抱起来,但他死死地抱着床腿不肯撒手。

高启强强忍着悲伤,俯身哄启盛:“阿盛,哥哥来了。”

启盛张开双手,作出想抱的样子。

启强蹲下来,将弟弟紧紧抱到怀里,又将妹妹也抱过来。

兄妹三人紧紧依偎,彼此熟悉亲切的热息让他们交融得更深,这是父母遗传给他们的共同气味,混合着失去双亲的沉痛,让他们只能在互相拥抱中取暖。

而高启强作为长兄,还要轻拍弟弟妹妹的背,表达安慰。

随后,高启强在放置父母遗体的床头摆一盏长明灯,放一把黑雨伞。掀开床单时,他第一次看到父母死亡的惨相:满脸蜡黄,皮肤萎缩,两眼发凸,完全没有了生前的神采。

族里的婆子们为启强递来了一盆熟饭,让他捏成饭团,放到父母的手心。

婆子们又用他的破旧白衣服,临时为他缝了一件丧服,套在他身上。按照习俗,他要跟舅舅下跪报丧,泣诉父母的死期、死因、出殡日期。

在高启强心里,这七天都很漫长,时间如同陷入幽暗的深海里,看不到流淌的生机。

姑姑收礼记账;舅舅买棺材、请法师;两个不认识的女性远亲在替他照顾弟弟妹妹;爷爷被两个后辈搀扶着,念悼词时,双手还在不住地颤抖。而高启强,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不堪,反反复复地给络绎不绝的客人们端茶倒水、问侯寒暄。

沉重的葬礼就像一场悠长的交接仪式,宣布着作为长子的高启强,要正式继承父母的养家重任,也昭示着他的青春期被强制结束,提前进入成年。

人群在第七天的晚上九点才散去,家里不再像以前那么拥挤,骤然变得空空荡荡。

他睡不着,弟弟妹妹们也睡不着。

他坐在凳子上,对着父母的黑白遗照,陷入了沉思。弟弟妹妹们拿着两个竹节人,在屋里跑来跑去。

父母在世时,弟弟妹妹不到九点就已经睡了,而现在已经十一点了。

“高启兰,高启强睡觉去!”

高启兰伸开双手:“哥哥抱!”

高启强连忙将妹妹抱到怀里。

他学着妈妈的样子,抱着妹妹来回转悠,为她哼唱安眠曲: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启兰跟哥哥一起哼唱,笑得口水也从嘴角留了下来。启强为她擦拭嘴角,又用毛巾逗她玩:“流口水的小脏鬼!”

等妹妹进入梦乡,启强把她抱到大床上,回头再看高启盛,依旧在玩竹节人。

“高启盛,去睡觉!”

高启盛将竹节人的双手拉得老高,撒娇:“我也要哥哥哄着睡。”

启强将两个竹节人夺了过来。

“哥哥,还我!”

高启强将竹节人举起来,不让弟弟够到,却见竹节人的脑袋用黑色蜡笔画了头发,一个是齐腰长发,一个是中分短发。

高启强:“你去睡觉就还给你!”

高启盛:“我想和哥哥睡。”

“……不行,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一个人睡觉。”

启盛拽着哥哥的衣袖,撅着嘴:“我不敢一个人睡,我就要哥哥陪着我。”

他像小猫爬树般,双手环抱哥哥的大腿,想往上爬。

一阵酸麻从大腿传递到下体中央,令高启强莫名窝火:“别拽我的腿,拽得我酸死了。”

启盛张开双臂:“我也要哥哥抱!”

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启强瞬间心软。他知道,父母双亡后,家里的两个小不点儿会更加依赖自己。

哎,正是黏父母的时候,却没了父母。做亲哥哥的,总不忍心弟弟妹妹受委屈。

“好,我抱你去床上,但你要好好睡,不许吵闹!”

启强将弟弟抱起来时,弟弟像只小喵咪,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启强哭笑不得:“阿盛,哥哥怕痒……”

他看着弟弟的皮肤白皙滑腻,如同融雪凝成,鼻梁已经微微挺起。他能预料到,若干年后的弟弟,一定美得动人。

而现在,这张脸还未长开,两颊挂着肉乎乎的婴儿肥,一笑起来,就露出糯米般的牙齿和一排“黑洞”——那是他前段时间刚掉的乳牙。

这种可爱,激起了启强的占有欲,令他很想将弟弟彻底地含进嘴里。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无论对弟弟做什么,不会有任何人干涉,不是吗?

他想把弟弟的衣服都脱光,他想禁止弟弟穿衣服,只允许他赤身裸体地在屋子里跑。

他想弟弟快快长大,然后跟弟弟天天做爱……

但他终究遏制了一切非分之欲,只是用鼻尖贴着弟弟的脸,深深地闻嗅着弟弟的气息。

启盛压根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也学他吸鼻子,吸得小脑袋往后缩,又乐得咯咯笑:“哥哥在学憋气吗?”

启强:“…………”

启盛:“我想听哥哥讲故事。”

启强给弟弟讲起了郑庄公的故事,还没讲完开头,启盛就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凝视着怀里熟睡的弟弟,启强敏锐地感知到,自己的下体正在慢慢苏醒……他很担心,没有父母的约束与监视,自己会做出格的事。

启强赶紧将弟弟放在小床上。百无聊赖中,他翻开弟弟的书包,竟发现弟弟好几天都没完成作业!

无论语文还是数学,都连续多页只写了一两道小题,甚至空白一片。老师用鲜红的钢笔,在作业里,写着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批注:“差!”

高启盛你完蛋了!明天开始,督促你补作业!

高启强再度掀开帘子,准备看看弟弟妹妹睡得如何。妹妹在小床上缩成一团,而大床上的高启盛不见了!

他急得四处寻找,连床底、壁柜、门外都找遍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弟弟。

他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一面准备报警,一面爬到二楼隔间,准备继续找,竟发现弟弟蹲在二楼书桌边,正在给注射器绑铁丝。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了。

“高启盛!”

高启强气得抢来铁丝,正要朝弟弟背上抽过去,但想到自己亲自尝过铁丝抽打的滋味,便忍住了。

他丢下铁丝,从衣架上拿起一根皮带,抓着高启盛的手,重重地打下去。

不知道为何,看到弟弟痛得发红的手,启强心中燃起莫名的亢奋感。他看着蜷缩的弟弟,就像一只深夜逃出圈笼,又被主人抓住的小绵羊。

而自己则成了绵羊的主人,随时都可以抽打他。

没有父母的约束,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地教训弟弟……启强发现,自己对弟弟浓烈的爱,能随时转化成粗暴的施虐欲,让他想奴役弟弟,控制弟弟的一切。

但这绝不可以!

但令他意外的是,弟弟并没有哭闹,而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不停地揉着泪水哗哗的眼睛。这样子,又让他忍不住心疼。

“作业不写,半夜不睡觉,是想把自己玩死吗?”高启强压着嗓子,尽量遏制话中的凶劲儿。

高启盛呜咽:“我不敢一个人睡……我怕鬼……我要和哥哥妹妹睡一起……”

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偏心妹妹,第二天早上,高启强抱着妹妹送启盛上学。

结果,上班差点迟到了。

父母去世后,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养家糊口的重任落到了高启强身上。

前几天的葬礼上,高父生前的厂长亲自拿着油皮纸包好的抚恤金来吊唁,缅怀一番后,特意跟高启强强调:

“本来抚恤金只能给三百,但看到你们家没有大人了,为你争取了五百的抚恤金。”

“你爸爸的工位还缺着,因为考虑到你还要养育两个孩子,我们就把工位留给你。你想来厂里上班,我们随时欢迎你。”

启强万分感激,紧握住厂长的手:“谢谢厂长!”

几年后,启强才知道,他原本可以拿一千的抚恤金。

高父原在缫丝厂上班,主要负责厂里的技术工作。启强听厂里的老员工讲,父亲心灵手巧,技术精湛,没有几个人能代替。

高启强年龄太小,厂里担心他无法胜任高难度的技术工作,便安排他给工厂直营的真友服装店送货,并安排真友服装店长来管他。

店长叫周大伟,是个皮肤黝黑的胖子,他将出库、清点、运货的任务全都交给高启强,自己则坐在街边和一群人下象棋。

在烈日炎炎的夏天,高启强大汗淋漓地骑着三轮车,将堆成小山似的衣服一捆捆地抱到仓库里时,周大伟坐在林荫下,一边喝糖水,一边鼓励他:

“年轻人就要多干点活儿,才有成长!”

“三十天积极肯干,你来当劳动模范!”

高启强气得想回怼:“老母猪啃瓷碗——满嘴的破词儿!”

但想到自己还在试用期,找不到其他像样的工作,只好忍气吞声。

下午六点,高启强想按时回家做饭,周大伟却要他整理报销材料。

“周主任,我再不回去,孩子们该饿了。”

“特殊时期,可以把孩子送给邻居照顾嘛!”

妈的,只要跟你混,天天都是特殊时期!

高启强心里怒骂千百遍,但还是保持平静语气:“经常让邻居们帮忙带孩子,我也很不好意思……”

“是啊,你还有带两个小娃,真不容易。”周大伟叹了口气,握住高启强的双手,表达关心:“小高啊,我有个建议,不知道你接不接受,因为把你当做亲弟弟,我就直说了——”

“您讲。”

“你现在刚出社会,是最辛苦的时候,又要照家带孩子,又要为社会做贡献,哪里忙得过来?”周大伟说,“更何况,弟弟妹妹只能跟你过穷日子,看着他们受苦的样儿,你也心疼吧!不如,把弟弟寄养在一些富人家,他能过上好生活,你也轻松点。”

“你弟弟出生时,我们都说高家了不起,有两个男孩。很多富人想要男孩继承财产,生了七八胎,都生不出男孩。你只要愿意打听,很多富人还是愿意花大价钱买你弟弟的。”

“你是说让我把亲弟弟卖出去?!”

这语气把周大伟惊到了,他不敢相信,这个素日平和老实的孩子,此刻的声音里灌满了火药味儿。

周大伟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买卖,因为很多无儿无女的富豪,真的很喜欢小孩子,也知道你们对孩子有感情。如果将孩子送给他们,他们会送一笔钱,表达感谢,这绝不是买卖。”

“周主任,我父母在天之灵,肯定更希望我们兄妹三人不分开。”

为了顺利度过该死的试用期,高启强极力遏制自己的怒火,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要是在以前,他早就一记左勾拳轮过去了。

以前………高启强真怀念以前的日子。

以前的高启强,常常是皮衣叠穿衬衫,或搭一条高腰喇叭裤,将头发蓬松地梳到颅顶,露出高广的额头和粗浓的展眉。

如今的高启强,每天穿沾了一大片机车油污的厂服,蹬着自行车,穿梭于缫丝厂、厂直销国营服装店、厂子大院和菜市场,风里来雨里去……

自从独自养育弟弟妹妹,高启强再也没法做叛逆少年,而是变成了“当家主母”。

他与社会兄弟们渐行渐远。哥们请他打麻将,他要带弟弟妹妹逛公园;哥们邀他喝下午茶,他要去百货商场给弟弟妹妹们买新布料;哥们约他去打架,他要擦灰拖地做饭洗全家的衣服。

启强以为平庸生活已经消磨了自己的锐气,可回到家后,又立马觉得周主任似乎说得有些道理。狗头

因为高启盛、高启兰太令他头痛了!!

他们吃饭时说话,玩闹时叫嚷,睡觉前鬼哭狼嚎。他的嘴几乎从未停过,什么都要说,什么都要问,一激动就大声尖叫。

“吵死了!!!”很多次,高启强捂着耳朵崩溃不已。

自从父母去世后,两岁的启兰天天缠着大哥哥,无时不刻都要启强抱。高启强无可奈何,只能甚一边背着妹妹,一边做饭、拖地,最后筋疲力竭地抱着妹妹躺在摇椅上。

原本在独自玩耍的高启盛,见哥哥抱妹妹,拿着玩具跑过来,往哥哥大腿上爬:“我要哥哥陪我玩!”

他能应付一个小妹妹的黏腻,但他无法忍受两个小朋友的纠缠与争宠。

更何况,大点的那个,总在诱惑自己不安分的欲望。

启盛不知道,自己弄得哥哥勃起了好几次。他趴在哥哥身上玩得正欢时,哥哥突然弹起来,满脸红涨得冲进厕所。

“哥,你怎么了?”

“上厕所!”

实际上,哥哥在厕所里偷偷地自慰。

在意乱情狂之中,他艰难地战胜了自己的理智,颤抖着手,将内裤捂到嘴边。内裤上充盈着甜腻的奶香,高启强深深地闻嗅着这股令他迷醉的味道,又将内裤到自己勃起的阳具上,反复摩擦。

他幻想着弟弟已经长到十八九岁,正被二十多岁的自己强干着。幻想着自己的阳具已经塞进了弟弟的肉洞里,正来回碾磨。

在私处气味的裹罩下,这场自慰比以往更加酣畅淋漓。启强的阳具像一只饥饿的困兽,兴奋地昂扬挺拔着躯干,狼吞虎咽地肏弄着内裤,并将浓郁的黏液分泌到内裤上,仿佛宣告将它据为己有。

父母已经不在了,假如真等到弟弟长大,将弟弟强行按到地上开苞,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把弟弟锁在家里,永远不要让他知道性爱的真相。到那时候,说不定,他还以为哥哥只是在体罚自己。

但可是自己的亲弟弟……现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要好好呵护他才对,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违背人性的恶事?!!

“哥哥呢?”

“哥哥在上厕所,这么久了,应该是在拉屎!”

厕所与客厅,仅仅隔着一道薄木板做的门。门外弟弟妹妹的对话声极其清楚,仿佛就在面前,一边看哥哥自慰,一边对话。

如果弟弟再长大几岁,就可以一脚踢破木板门,真正地亲眼目睹哥哥是如何粗鲁地肏干自己的内裤。

阿盛,哥哥真的很想上了你………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精液射满弟弟的内裤。内裤被他玩得湿皱得完全不成样子,黏黏的精液还从内裤边沿滴落到地上。

他怀疑自己总有一天,会把弟弟拖到厕所里强奸。

越想粗暴地扒光弟弟的衣服,越想和弟弟做爱,越要对弟弟爱理不理,拒之千里。

就怕某一天,心理防线决堤,真的彻底毁了弟弟。

那天傍晚,吃完饭后,启盛又抱着启强的大腿,往他身上爬,小手差点要抓到他的阳具。惊得启强忙扇他的手:“别乱碰!”

“我要跟哥哥玩骑马。”

什么骑马,实际是想骑哥哥。

高启强紧紧夹住双腿,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哥哥上一天班,做一天家务,累得不想动了,自己骑自己去!”

“哥哥,你看我新做的发射器!”

高启强微微眯开眼睛:“嗯好看!”

“我们玩发射器好不好!”启盛又要往哥哥身上爬。

“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自己去玩吧。”高启强连忙把他往下赶,“别老缠着我,我怕热!”

“哥哥只抱妹妹,不抱我。”

“你两岁时我抱得还少吗?你的尿布都是我换的。”高启强垂死病中惊坐起,“对了,高启盛,你作业写了吗?”

话刚落音,高启盛已经跑远了。

以前妈妈总夸弟弟认真听话,乖巧懂事。而现在的弟弟不按时洗澡,不写作业,也不睡觉。一回家就拿着竹节人和注射器四处疯玩。

自从发现弟弟漏了很多次的练习没写,高启强天天叮嘱弟弟要按时完成,但每次弟弟总磨蹭到夜深人静,最终在哥哥崩溃的吼叫声中,悻悻地上床睡觉,拖到次日早起补写作业。

每天,高启强都提醒自己,要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不能随便打弟弟,但因为作业的事,弟弟每天都不免挨揍。

那天六点不到,高启强梦到弟弟妹妹尿床,惊醒过来。

他赶紧去检查两个小不点儿的睡觉情况,还好一切正常。

他把弟弟扶起来:“高启盛,起床写作业!!!”

“哥………”启盛头一歪,又睡着了。

“快点穿衣服,你昨晚一个字都没写!”高启强揉了揉启盛的脸。

启盛抓住哥哥的手:“不捏……”

“你不起床我就继续捏!”

启盛只好乖乖地起床。

为了让弟弟高效完成作业,高启强拿着戒尺守在启盛旁边。

他翻看弟弟的书本,只见前面都整洁干净,最近几页画满各种涂鸦。

“高启盛,你上课有没有听讲——”高启强正要训斥弟弟,竟看到弟弟咬铅笔。

“脏死了,赶紧写!”

启盛忙写数学的最后一道拓展题,而前面的一个字都没动。

“倒着写干什么?”启强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过,数学最后一道题比较难,是可以不写的。

“最后一道题比较好玩。”

对启盛而言,做数学总是轻松快乐的,他最不喜欢枯燥反复的练字作业。

翻开方格本时,他对着密密麻麻的格子出了很久的神,想到树木还是光秃秃的时候,妈妈带自己去乡下,看一大片的稻田,也是一块块的格子拼接而成。

现在,上学路上的花儿纷纷盛开,妈妈却不在了。

“发什么呆,赶紧写!”启强看得不耐烦了,转身进厨房做早饭。

前几天,一些远亲送来了几斤猪肉、面粉,姑姑婆婆们帮启强做成了叉烧包。蒸好叉烧包后,他又要洗床单,擦床垫。

等他端着热气腾腾的叉烧包,从厨房走出来时,看到启盛正在玩竹节人。

听到哥哥的脚步声,启盛连忙把竹节人藏到桌子底下,用大腿夹住。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按着练习册,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高启强走近,竟发现方格本依旧空空如也。

再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高启盛,你在干什么?!”启强气得揪起了启盛的脸,“不睡觉,不写作业,早上还有脸玩!”

启盛抓住启强的手,竭力反抗:“不准你抓我脸!爸爸妈妈都没这样抓过我!”

启强莫名怒气大发:“你不听话还有理?!你哥哥小时候不听话爸爸都是用棍子打用鞭子抽!”

启盛大哭:“我不管,我要妈妈!!!”

哭声惊醒了妹妹,妹妹也突然爬起来大哭:“妈妈,妈妈!!!!”

爸爸妈妈,又是爸爸妈妈!

是不是爸爸妈妈变成了鬼,还要训斥自己不该欺负弟弟?

启强气得拿起尺子,朝着启盛的小手“啪啪啪”连续猛打几下。

打完后,看到弟弟一直在搓自己的发红小手,启强意识到自己下手又重了。

令他意外的是,弟弟这次竟然没哭出声,而是竭力地哽着喉咙,垂下蓄满泪水的双眼。

哎,这孩子又在忍自己的脾气,看得真叫人难受。

启强虽然骂得凶,但他宁愿弟弟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出来。

一边是妹妹在哭喊爸妈,一边是弟弟郁结于心,启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去床边哄妹妹。

看着哥哥抱着妹妹哄,启盛呜呜地抽噎出声来。

“不写作业偷着玩的时候,就要想到自己会挨打!”想到弟弟有那么多作业没写,启强心一横,又说起了狠话。

话刚落音,启盛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啼哭,豆大的泪水也从泛红的眼睛里纷纷滚落下来。

真是不写作业,兄友弟恭,一写作业,全家发疯。

妹妹已经不哭了,阿盛的哭声却越来越大,在启强的耳边起伏不止。

想到每天下班累得筋疲力尽,还要追着督促弟弟洗澡、写作业;想到每当弟弟缠自己时,总会唤起自己不由自主的非分之想,启强焦躁得头痛欲裂。

高启盛啊高启盛,等到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定把你丢出去!!!

喂明明青春期的我是最需要大人管教的啊!

“算了,阿盛,去厨房里拿两个包子上学去。”启强无可奈何地说。

“哥呜呜呜呜呜……”启盛依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得全身都在抖,始终不起来。

“哥呜呜呜呜呜……”到了上学的时间,启盛依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得全身都在抖,始终不起来。

“你又不是小孩子,犯错后,不要以为哭闹就好了。”话虽这么说,启强还是一边抱着妹妹,一边走过来,朝弟弟伸出一只手臂。

他知道弟弟在犯孩子气怀,自己揍哭的,到头来还得自己哄好。

启盛抓住哥哥的手,慢慢爬起来,又皱着眉说:“哥哥,头痛。”

启强连忙用亲了一下弟弟的额头,发现弟弟的额头比自己的嘴唇热。

妈妈以前就用这个方法确定孩子是不是发烧。

但启强的脑袋探过来时,启盛吓得紧闭双眼,死死地咬住牙齿,好像担心哥哥把自己吃掉似的。

“阿盛,额头有点烫了。”

启盛又抱着他的大腿:“哥哥,我冷……”

启强的身体痉挛了一下:“今天请假吧,哥哥陪你。”

高启强把弟弟抱到床上,找邻居借来体温计,在床边给弟弟喂粥喝。

看到弟弟不停地抠手,高启强才发现,弟弟手指关节竟然出了血,他连忙拿卫生纸替弟弟包扎伤口。

“什么时候破的皮?”

“刚刚你打我的时候。”

“阿盛,对不起,哥哥下手又重了。”高启强看得莫名心疼,“阿盛,讨厌哥哥吗?”

高启盛摇了摇头。

“那阿盛喜欢哥哥吗?”

高启盛点了点头。

真搞不懂小屁孩的心思,我都那么凶了,为什么还喜欢我呢?

他又后悔让弟弟起这么早,长期的晚睡早起,弟弟的身体肯定会垮掉的。

可作业该怎么办呢?

启强真的很怕,曾经认真好学的弟弟,在自己的手上废掉。

等弟弟睡着后,启强才下楼给周大伟打电话请假。

“现在才请假,要算你迟到扣工资的啊!”

“周主任,实在不好意思,弟弟发烧了,我本来也想早点请,但一直忙不过来。”

“今天还有很多任务要完成,我都替你做了,累得腰酸背痛的。”

“谢谢周主任!”

妈的,没我的时候,这些活儿难道不是你干吗?

“不要老是请假,倒时候工资都快扣没了。”

“谢谢主任提醒。”启强小心翼翼地挂上电话后,朝话筒狠狠地吐了个“呸!”

——————

回到家时,他发现启盛又醒了。

“哥哥头痛———”

“哥哥痛———”启盛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体温已经烧到39度了,启强连忙将弟弟的外套脱下,又将冷水浸过的毛巾盖在弟弟的额头上。

启强担心启兰会被弟弟传染,便请楼下的唐叔叔孙阿姨帮忙照顾。

“哥哥难受——”启盛使劲地捏自己的额头。

“阿盛不怕,哥哥陪着你。”

这段时间,启盛特别的黏启强,几乎每句话都要喊哥哥。

“哥哥,饿了……”

“给你喝点粥好吗?”

“哥哥,你去哪儿了……”

“放心,我就在旁边呢。”

“哥哥,妹妹呢……”

病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还惦记着妹妹,启强不禁欣慰地笑了,“阿盛,妹妹在楼下唐叔叔家呢。”

“哥哥,是我好带还是妹妹好带。”

“都不好带。”启强故意挑逗他,但说的也是实话。

到了晚上,启盛的体温骤然升到四十一度。启强见过有些孩子因烧过了头,变成了傻子。他害怕弟弟也被烧坏了脑子,晚上十点的时候,他连忙抱着弟弟去了医院。

去医院时,启强也很害怕。他听说有个小孩发烧时打了乙脑预防针,变成了傻子。

“打针时一定要看清楚,他们要敢打乙脑针,我跟他们拼命!”启强心想。

半夜医院的人并不多,很快就排到了。护士先用小针管给启盛做皮试。

高启强听到,周围有人认出了他,在小声议论着。

“这是厂子大院高家的儿子,现在在他爸爸的厂里上班。”

“父母都不在了,这么小就去打工挣钱,不容易啊!”

“我上次去厂里看到了,这孩子特别老实,领导把活全推给他,他就一声不吭地埋头苦干。”

“我听小马说,他上个月的奖金被接管自己的领导私吞了私吞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负责真友服装店的那个。”

“小点声,别让他听到了。”

那些人停住嘴,朝高启强望去。高启强别过脸,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做皮试时,启盛乖乖地伸出手臂,又把脸别到后面,因为过于紧张,五官几乎挤成一团。

启强比弟弟还害怕,问护士:“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先测孩子是不是对药物过敏。”护士比他想象的要耐心许多,她一边逗启盛,一边解释道。

启盛果然出现了过敏反应,手腕上起了不少红疹子,他忍不住要挠,却被哥哥紧紧地抓住手。

“哥哥,手痒,我不要打针……”启盛紧贴着哥哥的胸膛,委屈地向哥哥求饶。

“阿盛———”启强想劝弟弟勇敢,但因过于焦虑而开不了口。

“青霉素过敏,孩子不能打,换另一个。”

打完针后,启强牵着弟弟去长椅坐着,让弟弟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地在弟弟耳畔叮嘱:“阿盛,如果难受,就赶紧告诉哥哥。”

他探下头时,准备亲额头测体温,弟弟又是紧紧闭着双眼,因为眼皮用力过猛,眉毛甚至快要撇成一对“八”字。

这么害怕哥哥亲额头吗?

“阿盛,这么紧张干嘛?”

“我怕你咬到我。”

启强忍俊不禁,又朝启盛的额头亲了几口。

“好像没特别烫了,阿盛乖,你很快就会好的。”

体温正在下降,启强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他将启盛抱到怀里,哄他睡觉。启盛睡着时,一直死死地抓着哥哥的胳膊,仿佛生怕哥哥将自己丢下。

但取药付钱时,启强不得不将弟弟放在长椅上,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酸麻得不行。

他刚把钱递给医生时,突然一道黑影窜来,倏地把启盛抱走了。

“有人抓小孩!!!”

高启强大喊,朝着人影方向狂奔。

快追上时,他朝人贩子的膝盖窝猛踢一脚,又整个身体扑到人贩子身上。这时,两个盯梢的扑上来,猛踢高启强的腰,试图扣住高启强的手,嘴里还给他泼脏水:“你才是拐小孩的吧,真是贼喊捉贼!”

启盛被震醒了,他在人贩子怀里拼命挣扎,并朝着高启强大喊:“哥哥,哥哥,我要哥哥!”

围观的人听到弟弟的叫喊,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热心人将盯梢的团伙拽开,高启强趁机使劲地掰开盯梢的的手,死死地勒住人贩子的脖子,又将人贩子绊得跪倒在地,这副狠劲儿吓到了围观的人。眼看启盛快要挣扎出来时,又晃来一个人影,将启盛抱走。

启强赶忙起身去追,才发现是自己的好哥们王乐。

“你他妈的!”高启强急得在弟弟面前爆了粗口,“把阿盛还给我。”

“怎么,我帮你抢孩子还不乐意了?”王乐笑嘻嘻地将启盛还给启强,又给了他一沓钱,“拿去给孩子买衣服。”

高启强低声问:“哪儿来的?”

王乐朝人贩子使了个眼色,高启强懂了,王乐抱孩子时顺带从人贩子的衣服口袋里拿了钱。

王乐父亲是开拖拉机的,他从小就手脚不干净,前段时间因为在菜市场偷鸡,被巡警抓去拘留,刚放出来又旧病复发。

众人将人贩子扣押在地上,两个盯梢的本来逃走了,又被抓了回来。

高启强抄起铁皮垃圾桶,朝人贩子脑袋上砸去:“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他准备踢人贩子的脑袋,被周围人拦住:“小同志,安全员快要来了。”

安全员来时,两个盯梢的都否认自己是同伙,他们指着高启强辩解道:“我们以为他才是抢小孩的,所以才打他。”

其中一个盯梢的,双手递来一本病历,其中一只手在病历底下藏了一包烟:“今天兄弟带我来看病的,不信您来看看我的病历。”

领头的安全队长走到他跟前,接过病历时,并没有拿烟。盯梢的眼疾手快,将烟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我们在常安路的纺织厂上班,都是守法公民。”

队长认真地翻看病历信息:“你们以前是知青吧,记得纺织厂很多都是回来的知青。”

“对对对!”

“不错,不错,有为青年”队长冷笑,“以后要分清敌我再帮忙,要再严重点你就得进局子了,回去吧。”

高启强:“队长,他们是一伙的!”

队长摆摆手:“没有证据。”

他吩咐下属们将人贩子押走,便很快离开了。

高启强还要继续争辩,王乐连忙拽住他的手。

——————

为了避免追查,高启强用王乐偷来的钱付了医药费,并和王乐议论:“我看不明白了,他给安全员塞烟,安全员居然没拿。”

“说明人家作风正派,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

“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高启强说,“如果特别正派,他不应该当众指责对方的贿赂行为吗?他不仅没要烟,还给对方留了面子。”

“那我就不懂了,可能他没不知道正在给他递烟?”

“烟盒碰到他手心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高启强说,“要不就是病历上的名字让他不敢妄动?”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王乐说。

“你认识这个安全员吗?”

“新升上来的队长,叫孟德海,管咱们这片区。”王海说,“那些知青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他们刚从农村回来,跟乡下还有联系,两边来回倒卖男孩赚钱。”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那两人还没抓走,我就没法安生。”

他搂住王乐的肩说:“乐哥,咱们多年的好兄弟,这事儿还麻烦你多帮帮忙。”

王乐曾捅伤过别人,警察在厂子大院找目击者指认犯罪嫌疑人时,高启强替他作伪证。现在高启强遇到麻烦了,他理应还一个人情。

“一定一定!”王乐爽快地答应了。

———

从那天晚上开始,高启强无时不刻跟在弟弟妹妹身边,他带弟弟妹妹们出门时,总觉得有人尾随。

启强请工匠给家里修了两道铁栅栏门,一道安在木门外;一道安在走廊上,墙壁与围栏之间,都刷上绿色的油漆。就是你们在剧里看的那样

他每天都带着孩子去街道办哭诉:自己无父无母,没有权力没有关系和背景,常宁路有一群倒卖人口的,一直想抢走他的弟弟妹妹。

但上次抢孩子的人贩子已被抓走了,近期也没有新的案件发生,街道办无法受理。

高启强又写了一篇请愿书,挨家挨户地找街坊们联名,一遍又一遍地找他们哭诉,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京海偷孩子拐妇女的人,闻风而退避,不敢妄动。

另一方面,他请王乐等几个哥们,每天到常宁路紧盯那两个贩子的动静,以便先发制人。

————

不知不觉,已经到七月,启盛已经放暑假了。高启强怎么也想不明白,弟弟最后两个月都没有好好写过作业,还因为发烧请了一周的假,期末考试居然还是第一名。

那天,启强开三轮车送货,让启盛和启兰坐在车后。启盛一边写作业一边照顾妹妹。

中午烈日炎炎,地上热得几乎冒热气。启强把车停到榕树下,和弟弟妹妹们吃西瓜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也走到树下躲太阳。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圆脸,一对单眼皮,皮肤黝黑。看到高启强车上的衣服装堆乘了小山,被几根橡皮绳捆住固定,不禁担心启强的安全问题:“孩子,这货太多了,小心上坡路上容易侧翻啊。”

高启强:“没办法,要运的货太多了,每次不装这么多,根本运不完。”

说罢,他递给男人一个西瓜。

“你们厂里也真是的,不知道多派几个人分担一下,这么热的天,谁受得了。”男人接过西瓜,又扫视着高启强,眼里充满了同情,“这么小就出来给家里赚钱,是家里的老大吧。”

“是。”

“你父母也真是,怎么舍得孩子在大热天干这么辛苦的体力活!”

“没……我没爸妈了……我还要养弟弟妹妹……”高启强说,“人贩子盯住了我们家,我怕弟弟妹妹们被拐走,只好每天带着他们上班。”

男人看了看车后座里的两个孩子,又看向高启强,深深叹了口气。

男人的眼神让高启强鼻子发酸。因为男人凝望他时,如同一位老父亲在爱怜着自己的孩子。自从父母双亡,这是高启强第一次被当作孩子一样看待。

男人带着启强兄妹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面、喝糖水,又给三人各买了一套新衣服。启强先是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接受了。

“叔叔,您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临走前,启强追问道。

“我啊,在附近的一家厂里上班。”

此后,启强每天载着弟弟妹妹到榕树下,也曾观望过附近厂房下班的人流,却再也没看到这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真实身份是京海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安越。

安越早就听说高启强请愿的事。那天,他去小学接儿子,正好碰到高启强,便装作普通平民,和启强聊了起来。

离开后,安越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高家兄妹三人弱小无助的样子。他不理解,孩子们都是天生烂漫可爱,为什么有的无忧无虑、健康成长,有的却从小受尽磨难,得不到关怀。

站在京海第一小学门口,望着从校门纷纷涌出的小学生,安越一时出了神,都没意识到儿子已经跑到跟前,正拽着他的手。

“爸爸!”

他是人民警察,也是一位父亲,他绝不接受,孩子过着颠沛不安的日子。

“哎,阿欣!”安越给儿子来了个大拥抱。

他感受着儿子的美好,这让他更加坚定信念,决心彻查此事。

当晚,安越召开支队大会,开启清扫京海拐卖人口窝点的行动,并审讯了那日在医院被抓进来的人贩子,要求他供出团伙。

次日,两个警察来到纺织厂,调查另两个涉嫌在医院拐孩子的纺织厂工人。警方还派了一群线人,在常宁路一带蹲点。

两个纺织厂工人,分别叫张成朱墨,他们曾是下乡知青。那晚在医院为偷抢孩子的盯梢,因证据不足,未被逮捕。

趁工作闲暇,张成和朱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共同商讨对策。

“咱们已经被盯上了。”张成一边抽烟一边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

“咱俩只是帮忙盯梢的,又没有直接抢孩子,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朱墨说。

“今晚逃吧。”张成说。

“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朱墨说。

“今下午等财务回来,申请提前拿工资,明天去乡下躲一躲,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来。”

张成和朱墨聊天的地方,停着一台拖拉机。从外面看去,拖拉机内空无一人。两人怎么没想到,王乐正躲在拖拉机的车厢里,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

张成和朱墨离开后,王乐赶紧开着拖拉机去真友服装店找高启强,正好看到高启强因为扣奖金的事与周大伟吵架。

王乐装作买衣服的,进店晃悠,朝高启强使了个眼色,又走了出来。高启强借口上厕所,也跟了出来。

王乐:“这混账是周大伟?”

高启强:“对,他贪了我的奖金,我今天故意套他的话,套出了证据。要当时你在旁边就好了,还可以给我做个人证。”

王乐:“还找什么证据,直接一拳打过去,你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高启强:“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打他,反而是我受处分,除非———”

高启强正琢磨着如何对付周大伟,但王乐没心思听这些:“我来这儿是跟你说件要紧的事,那两个盯梢的,准备明天跑路。”

高启强:“他们为什么不是今天跑路?”

王乐:“今天他们要等财务回来领工资,领完明天跑。”

高启强:“他们要是跑了,警察也抓不到了,可不能白白便宜他们。想到医院的事儿,我就来气,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高启强的意思是,既要给两人贩子教训,又不能留证据,还得让对方知道是自己在报仇。

王乐:“找人打他们?”

高启强:“上次让你帮我问老大,你帮我问了吗?”

高启强说的老大叫卫昭,从初一开始,他跟王乐就和卫昭混在一起。启盛差点被抢后,他一面在街道办,当着众街坊邻居的面,天天卖惨;一面又让王乐联系混混老大,伺机报仇。

王乐:“老大说自己以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有鞋穿了,早就金盆洗手了——”

高启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卫昭现在行政上班,不敢跟黑社会有太多直接联系。高启强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乐,期待卫昭还有后半句的转折。

果不其然,王乐抽了口烟,接着说:“老大说他原本不想管这事儿,但念情分,帮你找了他以前的好兄弟,也在道上混的。”

“替我谢谢老大!”高启强知道,这是卫昭一贯的套路。他还是故作激动地表达感激之情,“以后哪里需要我打架、杀人的,再所不辞!”

“算了,你还是奶孩子去吧!”

高启强作揖表示感谢:“我观察了他们二人每周的工作时间,今天他们要上夜班,大概九点下班,但他们往往会提前出来。今晚还请兄弟们埋伏在纺织厂附近的小巷子里,等他们出来就开打。”

王乐:“这时间有些紧啊。”

高启强:“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们没时间了。这样,今中午,兄弟们的饭和酒我全包了。”

王乐:“行。”

高启强:“他们不能来我家吃,街坊邻居们知道我跟兄弟们好,容易露出马脚。打人后,日后警察大概率会找我问话,搜集证据,如此一来,街坊们反而成了目击证人。”

王乐:“那就到我家吃。搞不好警察来问话时,我早溜出京海打工了。”

“那太好了!”高启强感激不已,又说:“别让我家俩小孩知道,他们还太小,会吓到的。”

王乐:“你那弟弟看起来挺乖的,跟你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打架方面,你不言传身教,不怕他被人欺负吗?以后高启强的弟弟任由人欺负、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他是个好孩子,以后是要读书上进的,我可不想毁了他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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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强将安越给的衣服放到委托店卖钱,又拿换来的钱和自己的一些工资,在菜市场买了十斤猪肉和一瓶白酒,送到王乐家,请打手们吃顿午饭,再请他们今晚揍人。

这是道上的规矩,兄弟给口饭,生死一起干。

高启强将猪肉送到厨房时,看到王乐正在杀鸡,灶台上已经摆满了还未下锅的素菜,鲜嫩可口的水果。

“到底是我请客还是你请客?”

“都是好兄弟,一起了!”

王乐虽然喜欢偷东西,但盗亦有道,从不贪亲戚好友一丝一毫。招待客人时,甚至极为利落大方。

“他妈的好久没看到你了!”

尖细的声音从屋外飘来,高启强顺着声音抬头看,黄毛儿竟然也来了。

他连忙起身和黄毛儿对撞胸膛:“你才他妈的,好久也没看到你,都去哪儿鬼混了?”

除了上次在医院情急之中爆了粗口,高启强已经很久没说脏话,竟有些不习惯。

“我们这帮人去鹏市打工刚回来的。”黄毛儿逗他,:“特地为了你赶回来的。”

“真的?多谢好兄弟们!”

“给你脸,你就贴着舔,哈哈哈哈逗你玩呢!”

“吊死鬼擦花粉,死不要脸!”高启强从柜子上抄起半瓶凤城液,装作要打黄毛儿:“今天老子要把你们往死里灌。”

“哎哟喂,好东西!”一人激动地问王乐,“这玩意儿可贵了,你从哪儿偷来的?”

“放屁,谁说老子偷的”王乐说,“老子正大光明地从厂里薅来的!”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家里藏着好酒,不给哥们喝,真没意思!”

高启强举起凤城液:“乐哥,这酒我先赊着,敬各位兄弟们,下次再还给你。”

高启强陪着他们喝了几盅,又纠结着要不要把弟弟妹妹接过来。

为了不让弟弟妹妹被这乌烟瘴气的饭局影响,高启强上午将俩娃送到刘阿姨家。现在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刘阿姨夫妇俩十二点就要去上班了,难道让弟弟妹妹独自呆在刘阿姨家里吗?

启强很不放心。

虽然有几家街坊的女主人不上班。但她们经常敞开大门,谁都可以进屋抱孩子。特殊时期,把弟弟妹妹放在这样的人家,高启强总担心出事儿。

“高启强,你养鱼呢?”

高启强回过神来,摆摆手:“我把阿盛阿兰接过来。”

“高启强要奶孩子了!”有人起哄。

“哐当”一声,高启强用菜碗砸桌子,“孩子过来时,嘴巴放干净点!都是城市人好青年,都他妈给我讲文明!”

高启强走后,众人猜拳劝酒,闹得不可开交。高启强推开门时,屋子里顿时都安静了。

大家看到两个小屁孩一直紧跟在高启强身后,始终不敢走出来。

大的比饭桌高一些,小的跟椅子差不多高。

“阿盛阿兰,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要叫哥哥的,快跟他们打招呼吧。”启强的声音很温柔,与方才的粗野形成鲜明对比。

“哥哥好——”阿盛抓住哥哥的裤腰,腼腆地看着满座的青壮,他才知道,哥哥有这么多朋友。

“哥哥好——”妹妹也跟着喊。

启盛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回头问启强:“哥,这里有的是哥哥,有的是叔叔。”

众人本想保持严肃,却被启盛逗得大笑,

不知谁喊了句:“哎哟小皇帝来了!”

黄毛儿也跟着起哄:“阿盛,我们都是你的御前侍卫,贴身保镖。”

“阿盛,听说有人要行刺你,我们今日特来救驾。”

启盛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我听不懂。”启盛摇头。

“知道搞破鞋是什么意思吗?”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说你哥哥搞破鞋的。”

启盛摇摇头。

“启盛,知道二流子什么意思吗?”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说你哥哥是二流子。”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跟你哥说滚犊子。”

满座大哥大叔如同饿狼扑食般围着启盛,吓得启盛连忙跳下椅子,抓住哥哥的衣服,藏到哥哥身后。

高启强张开双手,将启盛挡在身后,如同张翅护崽的老母鸡。他怕兄弟们的话越说越浑,高喊道:“我刚出去的时候,说好了要讲文明,讲文明!”

“你说的是他妈的讲文明!”

“搞破鞋哪里不讲文明了?”

要是弟弟妹妹不在,高启强肯定要大喊一声“滚!”

如今这个局面,只能巧取了。

高启强指着带头起哄的说:“阿盛,这个哥哥才是真正搞破鞋的,说’孙哥大色狼搞破鞋。”

启盛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乖乖地:“孙哥大色狼搞破鞋。”

众人哄堂大笑。

孙哥:“高启强你她妈的!”

启强:“我说了,不准当孩子面说脏话!”

黄毛儿:“他妈的怎么是脏话呢?那可是他的妈。”

孙哥:“你妈的才是脏话。”

启强发飙:“谁再喷一句粪,帮我带一天孩子,喷十句带十天。”

王乐打圆场:“各位消停点吧,高启强跟以往不一样了,现在可是有孩子的人了!”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又有人大叫:“王乐,你天天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怎么到现在都没孩子。”

启兰启盛都被大家的粗鄙话语吓得瞪大眼睛,向高启强投来求助的眼神。

平日阳光开朗勤俭顾家的哥哥,到底交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爸爸妈妈说,要做听话的小朋友。

校长老师说,要做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少年。

为什么他们竟然脏话连篇??!

启兰低声呼救:哥,我怕……”

启盛细语求助:“哥……我想回去……”

启强:“阿盛,阿兰,别听他们的,吃自己的饭。”

“高启盛,要不要喝点酒啊?!”

高启强连忙按住高启盛的杯子:“不行!”

“眼睛清皮肤白,喝酒肯定比你哥厉害!”

“你哥二年级的时候偷酒喝,你爸满大院追着他打!”

高启强:“………”

酒过三巡,众人对启兰启盛依旧热情高涨。

“给我做弟弟妹妹好吗?”

高启强:“赶紧拿去吧,我早就不想要了!”

“哥教你们抽烟喝酒打架泡妞!”

高启强:“!!!”

众人簇拥在启盛、启兰四周,抢着要抱他们俩,有的反复抱着乐呵,不舍得撒手。

启强严厉地命令:“每个人顶多只能抱一次!”

他被哥们疯狂的样子吓到了,又大喊:“把孩子还给我!”

“哇”地一声,启兰吓哭了。在她眼里,这群围堵她的人,如同豺狼野兽一样恐怖。

启盛刚想从人缝里爬出去,就被人猝不及防地举起来。那人将脑袋埋在他的下体中间,像爷爷对孙子那样,要亲他的小鸡鸡,喊着:“我的乖宝贝,有了小鸡鸡就可以传宗接代了!”

“我操你大爷,赶紧把孩子还给我!!”

启强拼命地挤进人堆里,在那人快要亲到启盛的小鸡鸡时,迅速将启盛夺走,再将启兰也抱了起来。

此时此刻,高启强无比崩溃,真后悔带小屁孩来这种地方!!!!!!!

当天晚上不到八点,启兰已经睡着了,启强把正在丢沙包的启盛强行抱到床上睡觉。

“哥,我还想玩会儿……”

父母去世后,除了生病那段时间,启盛几乎都是十点之后才睡,现在毫无困意。

“我今天专门治治你晚睡的毛病。”启强把启盛按在床上,不准他动。

“闭上眼睛。”

“睡不着……”

“数羊羊,一只羊、两只羊………”启强自己数得正起劲,启盛却一言不发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把眼睛闭上!”

已经八点四十六了,启盛还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就是不肯闭眼入眠。

“哥,孙阿姨家买了电视机。”

“你怎么知道?”

“小龙哥告诉我的。”

“赶紧睡吧,说不定你能梦到我抱回来一台电视机。”

“去小龙哥家抱电视机吗?”

“哈哈瞎说,睡了乖。”

“哥,紧箍咒其实是观音菩萨送给唐僧的。”

高启强:“……现在已经很晚了,睡觉吧乖。”

启盛:“可我还是很想听西游记的故事。”

启强:“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龙哥家现在正在放《西游记》……我好想去看……”

“现在立马睡觉,我就允许你明天去他们家看。”

启盛只好闭上双眼。

启强去天台晾好衣服后,再下楼看看弟弟妹妹睡得如何。

“阿盛。”启强小声地喊。

见弟弟没反应,启强放下帘子,轻轻出门。

他要去常宁路,亲自给两个人贩子来点教训。

但他没想到的是,弟弟其实是在装睡。听到哥哥出门的声音,启盛以为哥哥要去小龙家看《西游记》,便偷偷下床。

他关上木门,打开两道可户内开锁的铁栅门,听到哥哥下楼梯声,又听到楼下正在放《西游记》主题曲。便关上铁栅门,跟着下楼。

可下到四楼,启盛见孙阿姨家大门紧闭,窗轩虽敞,但被绿色的窗帘遮住。

启盛转身趴着栏杆,看到哥哥走出了厂子大院。

哥哥要去哪里?

他急忙冲下楼,也跑出厂子大院,看到哥哥又朝一个小巷子拐去。

厂街不能直通常宁路,需要走到新安路过四个红绿灯再拐几个小巷子,才能到达。

但高启强在京海土生土长十六年,他知道厂街与常宁路的秘密通道。

厂街左拐到大头巷,那里是缫丝厂后门。大头巷尾是一个由矮墙围筑的平台。平台靠北向下看,大概五层楼的高度,便是常宁路得的垃圾场。

这五层楼高的墙壁由水泥填平,隔几个月就更新一幅色彩斑澜,人物神情激昂的宣传油画。

平台这么高,跳到常宁路,大概率是会送命的。

但平台左侧有一栋废弃的烂尾楼,楼层靠常宁路方向都是堵死的墙壁,右侧都是锁死的铁门。

一般人都以为铁门里面是装电缆的密室,但高启强等少数几个人知道,铁门堵住的是垃圾口通道,沿着通道往外爬,就可以到常宁路的垃圾场,翻过垃圾场的矮墙,走几步就是常宁路的纺织厂。

八点四十分左右,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影,张成、朱墨准备回家时,三个打手从背后偷袭,将他们拽到窄巷里,给脑袋套上麻袋,并用草绳在脖子系上死结。

“……放开我……唔唔……”

张成、朱墨一开始在竭力挣扎,但打手们抡起柘木棍,将二人打得跪倒在地。

所有的打手一拥而上,用棍子猛捶四肢。将朱墨、张成打得骨头嘎吱直响,在地上来回挪动地躲避棍棒,痛得哭爹喊娘地求饶。

孙哥用戴了手套的右手拎起朱墨的衣领:“叫朱墨是吧?上有父母下有两宝。”

“是是是……”

“以后再偷孩子,就把你们的孩子砍了,一命抵一命!”

“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高启强从垃圾堆翻到街上,拐进巷子,戴上棉线手套,接过棍棒,朝张成、朱墨的锁骨、屁股狠狠砸去,砸得锁骨发肿,屁股渗血。

孙哥:“今晚的事儿,要敢说出去,直接杀你全家!”

朱墨、张成二人痛得“哎哟喂”直叫,又连忙讨饶:“……不敢……不敢……警察来问也不敢……”

“你们的屁股怎么出血了啊,说!什么原因?!”

“不小心摔地上摔伤的。”

“还算识趣,学狗爬给我看看。”

“哎哟喂……求哥哥行行好,腿都要断了……”

高启强静静地看着兄弟们戏耍二人,全程一声不吭。

众打手离开时,留下在地上哀号的二人。

王乐和高启强各拿一根棍子,沿着垃圾通道爬到烂尾楼,再锁上铁门,快走出门口时,高启强和王乐同时看到对面立着一个人影。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大伟在对面的草丛里撒尿,那张黝黑肥硕的脸正对着烂尾楼大门口。

在路灯的照耀下,周大伟也突然看到他们从黑暗中冒出来,眼睛发红,大汗淋漓,充满悍气。

周大伟怵得大叫一声。

王乐正在兴头上,棍指周大伟,大吼:“叫你妈叫!”

高启强知道,周大伟几乎每晚都要来大头巷打麻将,搞不好还拿从自己这儿贪来的奖金做赌注。

如果周大伟看到自己拿棍子从烂尾楼走出来的样子,万一警察真的调查群殴,他就成了目击证人。草丛就在平台边,说不定刚刚周大伟正全程看到他们打人。

趁着痛打人贩子时的施暴快意还未消散,高启强抡起棍子朝周大伟额顶击去,将平日在周大伟这里积下的怨恨统统宣泄出去。

周大伟到底是个胖子,这一棍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他缩身转后准备捡石头回击,但很快,腰和腿又被启强、王乐砸了好几棍。

高启强、王乐不约而同扑向周大伟,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他绊倒在地。

这架越打越痛快,两人对着周大伟狠踢几脚,又用棍棒猛打数下,痛得周大伟屁滚尿流。两人又将棍棒交叉夹在他的脖子上。高启强问:我那五块钱奖金去哪里了?!”

周大伟嘴皮子在打哆嗦:“强哥……强哥……饶了我吧……”

高启强:“别说他妈打废话!”

周大伟:“我……我拿的……”

高启强:“现在还给我!”

周大伟只好乖乖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五块钱,不小心将两枚筹码也掏了出来。

王乐眼疾手快,抢走筹码:“哈哈,这下找到你赌博的证据了。”

高启强防止他伺机反抗,:“把手举起来!”

周大伟只好将手伸直举起,又不停求饶:“两位爷爷千万别说我赌博的事儿,求你们了,给你们当牛做马也愿意。”

高启强:“今儿打你这几下子,你要敢报警,我俩顶多关几天,放出来继续找你算账,要敢影响我的工作,直接要了你的狗命,听懂了吗?!”

周大伟哀嚎:“懂懂………我不说,绝不会敢说……”

高启强:“真的吗?有什么凭证呢?”

周大伟:“我对着老天起毒誓!”

高启强:“不行,你平日里不是说讲科学,禁止迷信吗?你立的毒誓可不能当真。”

说罢,他朝王乐使了个眼色。

王乐坐在周大伟腰上,用脚踩住他的脸。高启强脱下周大伟的鞋袜,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将周大伟的小脚趾砍断。

周大伟正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王乐将鞋头塞进他的嘴里。

高启强:“砍下你的一根脚趾作证,如果敢跟警察讲,其余九根脚趾也都砍掉!”

周大伟痛得大汗淋漓,浑身发红,张开双手拼命挣扎,却摸到一块鹅卵石。

他赶忙抓起鹅卵石,朝王乐身上砸去。

石头砸得王乐额顶流血,他强忍剧痛,猛地起身,要将王乐抱摔在地,又抓住不远处的大石块,朝高启强的脸上砸去。

“不——”

草丛深处突然传出小孩的声音,让高启强意识到周大伟的袭击,迅速躲过。

但小孩的声音把三个人都惊住了。

高启强反应极快,趁着周大伟出神,迅速抄起木棍朝周大伟额头猛锤数下,将周大伟打晕倒地。

草丛左侧又响起一阵声音,一道小小的黑影从草丛里窜出来,跑远了。

王乐蹲下来检查周大伟的情况,高启强顺着声音去追,竟发现是启盛……

小小的身影往大头巷深处跑去,跑得极快,头也不敢回。

追赶中,启强突然感到脚下硌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看到地上是启盛掉下的两个竹节人。

他捡起来细看,竹节人都被黑色蜡笔画了头发。一个是波浪长发,一个是中分短发。

是的,高启盛拿着两个竹节人,偷偷尾随哥哥,一路跑到大头巷平台。

他以为哥哥趁自己和妹妹熟睡,偷偷跑出去玩耍。

为什么哥哥晚上可以出去玩,我们就得睡觉?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启盛一路跟了过去。

直到大头巷尾平台处,哥哥突然消失了,他翻遍草丛,站在平台边缘向下看,怎么也找不到哥哥。

哥哥去哪里了?

附近有一栋废弃的楼房,启盛鼓起勇气走进去,但楼房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吓得他立马退了出来。

楼外路灯闪耀着橘光,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夜虫轻鸣,启盛忍不住胡思乱想。

哥哥怎么失踪了?他是进了楼房吗?

黑暗无光的楼房,是不是通向地狱?

会不会有坏人抓走哥哥,或者妖怪吃掉哥哥?

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哥哥也要离开我们吗?

穿堂风从巷子的另一头传到这一头,冷得启盛直打哆嗦。

“哥,你在哪儿?”他忐忑不安地呼唤着。

“阿强哥,你在哪儿啊?!”他一边呼唤,一边东张西望。

“阿强,哥,你去哪里了?”

启盛蜷缩在草丛里,呜呜哭起来,他不想失去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胖伯伯缓缓走来,像四处游荡觅食的黑牛。

启盛吓得将头埋在茅草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黑牛”,不敢出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道黑影扑过来,压倒了胖伯伯。透过草丛缝隙,启盛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人是上次招待大家吃饭的王乐哥,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

他亲眼看到,哥哥和王乐哥正在围殴胖伯伯,如同两只恶狼围攻身形比自己大一倍的猎物,为了制服对方,使出浑身蛮力拳打脚踢,任凭伯伯痛得哭爹喊娘,也不停手。

他亲眼看到,哥哥们将胖伯伯踩在脚下,威胁他的身家性命,抢走胖伯伯的钱。哥哥甚至拿出小刀,将胖伯伯的脚趾砍断。

看到胖伯伯痛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启盛好像也被割了脚趾一样,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双脚。

假如哪一天惹哥哥生气,他会不会也砍下我的脚趾?

他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哥哥,满眼充斥着嚣张气焰,如同厉鬼附身……

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启盛完全不敢动弹,害怕哥哥抡起棍子,朝自己猛捶。

可看到胖伯伯要拿大石头砸哥哥,他又害怕哥哥会被胖伯伯砸死。

“啊—-不———”他吓得忍不住大声喊。

提醒了哥哥,也完全暴露了自己。

等哥哥往自己走过来时,他惊得迅速起身,拼命往家的方向逃去。

慌忙中,手里的两个竹节人都掉地上了。

逃跑时,启盛听到身后哒哒的脚步声,仿佛很快就要扑向自己。他不敢回头,害怕被哥哥们抓住,像胖伯伯那样挨揍。

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员工宿舍五楼,在月光的照映下,他将小手伸进铁栅门里,将门内的锁拧开,再将铁栅门关上。

可第二道铁栅门的锁无法外开,启盛试着拉了几下门,铁门紧锁,只是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几声。

启盛听到哥哥回来的脚步声,他吓得蹲坐在铁栅门边,双手紧抱小腿。

哥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外栅门开了,启盛吓得将头埋进大腿里。

哥哥的声音已逼近自己的身体,他紧闭眼睛,双手将腿抱得更紧。

“我还怕你没关门,你竟然关了门,但进不去了哈哈哈。”

哥哥的声音平和而又愉悦,令他十分意外。

他慢慢抬头,看到哥哥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脸上绽放温柔的笑:“大晚上别一个人跑出去,小心被坏人抓了。”

啊,可我为什么觉得哥哥才是坏人……

高启强用钥匙开了两道门,等启盛进来,再锁门。他转身正要招呼启盛睡觉,只见启盛自觉地爬上大床,盖被躺好。

不会像之前那样,吵着要跟哥哥、妹妹一起睡;玩闹半天不肯闭眼。

现在根本不需要哥哥提醒。

按常理,高启强会为弟弟半夜跑出来而发怒。更何况这个小不点还成了自己打架斗殴的目击证人。

可看弟弟的万分恐慌样子,启强一点火也没有,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不能像对待周大伟那样简单粗暴。

但万一这个小笨蛋和别人聊天时,把这些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呢?

高启强坐到床边,见启盛连忙闭上眼睛,忍不住又笑起来:“小盛,别装睡了……”

他俯身亲切地说:“小盛,今晚在大头巷看到什么,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亲妹妹也不可以哦。”

启盛一脸疑惑地看着哥哥。

他想到老师说,要做诚实的好孩子。

高启强:“今天被哥哥打的人,是想把阿盛拐走的坏人,哥哥为了保护阿盛,必须将他们打怕,他们就不敢欺负阿盛了。”

启盛:“哥,我以为你被妖怪附身了,我好害怕……”

启强:“哈哈,不会的,这世界没有妖怪,妖怪都是《西游记》里编的。”

启强:“小盛,答应我,今晚的事情不要跟任何讲,哪怕警察叔叔来问,也不能讲。他们问你今晚发生了什么,你就说哥哥在带你睡觉,自己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启盛点了点头。

启强:“阿盛,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如果你跟任何人讲了,警察叔叔肯定知道,他们把哥哥抓走后,你就永远都没有哥哥了。”

启盛满眼惶恐地凝望着哥哥。

哥哥爱打架,又教说谎,该不该被警察抓走?

可自己并不希望警察抓走他…………

他第一次觉得哥哥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

从那个晚上开始,启盛不再贪玩吵闹,次日默默吃完早饭,就趴在书桌上写作业。

写完算术写语文,写完语文练生字,练完生字便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

他不敢离开书桌,害怕哥哥勃然大怒,拿棍子打自己。

整个上午,他没有跟哥哥说过一句话。

真的不能和警察讲吗?那受伤的胖伯伯该怎么办?他还躺在那里吗?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跟哥哥出门买菜时,小盛看到十字路口的交警叔叔,正认真地指挥交通,一身挺括制服,神情十分威严。

真的不能和警察讲吗?

讲的话,哥哥会被警察抓走,我就没有哥哥了……

“阿盛该过马路了。”

启强注视着弟弟,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弟弟的小心思。

他伸出手,想让弟弟牵自己。

但弟弟怯怯地看了启强一眼,又低头躲过哥哥的眼神。他并没有牵哥哥的手,而是迅速跑开了。

————

下午,两名警察来访。

高启强知道他们会来,但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警察:“您好,昨天晚上,大头巷发生了一起聚众斗殴事件,两个被打的人是纺织厂员工,均身受重伤,在医院救治。根据群众反映,6月18日,您曾在医院和他们发生肢体冲突,我们要对你做一些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果然,受重伤又不危及生命。

那天,高启强和兄弟们商量好,只用棍棒敲打四肢和锁骨,不致命但会骨折;难愈合且限制行动。

最低也得在医院得躺几个月以上。

高启强面不改色:“好的。”

高启强觉得,警察应该感谢自己。

京海正严厉打击人口拐卖犯罪。如果不是高启强们将那两个人贩子打伤,警察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姗姗来迟地抓捕,两人早就逃之夭夭。

警察:“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期间,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高启强:“七点大概在洗碗吧,然后拖地,带孩子们洗澡,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哦对了,他们睡了,我也就睡了。”

说得越随意,怀疑的可能性越小。

警察:“你们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是吗?”

高启强:“是。”

警察:“妹妹呢?”

高启强掀开帘子,警察看到妹妹正在床上睡觉。

那天晚上,妹妹八点就睡了,对后面的事一概不知。即使警察要问她,也问不出结果。

警察:“小丫头真乖!你的弟弟呢?”

但弟弟不一样,弟弟亲眼目睹了自己打人的情景。童言无忌,极容易说漏嘴。

高启强正在掐豇豆,听到“弟弟”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才回复:“跟姑妈出去玩了。”又补充了一句:“本来也要带妹妹去的,但妹妹要睡觉。”

“出去了?”警察疑惑地拉开床帘,又往厕所里看了看。

果然不见弟弟的踪影。

警察很快离开了,高启强松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好兄弟告诉他,警察下午会来厂子大院调查,他便打电话请高妍姑妈来家里做客。再找个理由,让姑妈带弟弟出门看杂技表演。

杂技表演要持续到很晚,警察不会等这么久。

弟弟要出门避警察,妹妹要留在家里。

如果跟自己同居的两个孩子都错过此次警察调查,警察也会怀疑的。

—————

高启强丢垃圾回来,听到小盛和姑妈爬楼梯的声音。

启盛曾经很怕姑妈,但今天,姑妈带他看杂技,请他吃美食,让他不禁对姑妈亲近起来。

比对哥哥还亲近。

他把姑妈的手往下拉:“姑妈,我不想回家。”

高妍:“还想玩吗,天都要黑了。”

启盛:我怕哥哥……”

高妍:“怎么,哥哥打人吗?”

启盛低下头,犹豫了很久,摇摇头:“不知道。”

高妍担心启盛被哥哥打怕了,不敢说实话。她连忙撸起起启盛的袖子,又掀起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被哥哥打伤。

但小盛的皮肤白皙无暇,看不到一丝伤痕。

高妍:“小盛,如果哥哥乱打你,我亲自教育他,让他亲自跟你道歉。”

想到哥哥有一大群凶神恶煞般的朋友,想到昨晚骇人的场景,小盛第一次觉得哥哥深不可测。

他仰着头,向高妍投来了弱小无助的眼神:“姑妈,我还是不敢回家………我好害怕………”

高启强听到对话,不禁皱下眉头。

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地排斥自己。

他莫名火大:高启盛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从小带你长大,总是都让着你,你凭什么排斥我?

值得这么生气吗?小孩子没记性,过几天或许就忘光了……

弟弟害怕我了,也就不会整天纠缠我,这不是好事吗?

但,火气还是无法消解……

凭什么?

为了保护你,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才去找关系打群架,每天不辞辛劳地照顾你,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凭什么疏远我?

启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酱油壶,心里突然闪出一个坏主意。

次日傍晚,启强让弟弟出门打酱油。

虽厂街大路可直达厂子大院。但打完酱油后的启盛,喜欢钻进巷里,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回家。

他一路捡了不少漂亮的小石头,把口袋都塞满后,又看了一会儿蚂蚁搬家,才往厂子大院方向跑。

但在偏僻的转角,一个散着蓬发,满脸涂满黑墨,身披棉絮的怪人,张牙舞爪向启盛走来,发出飘飘然然的声音:

“小弟弟,跟我一起走吧”

“啊鬼!”启盛吓得转身飞逃。

可刚要转到另一个巷子里时,他又被另一个“穿着破烂脏脏衣,浑身画满刺青的“鬼”堵住去路。

“谁家的儿子,怪可爱的,让我咬一口尝尝!”

启盛试图从墙边骗过去,但“鬼”的反应极快,张开双手,猛冲过来,几乎要将他抓住。

幸好启盛反应还算快,“鬼”刚碰到他,他蹲下身子,从对方腋下钻了过去,差点将酱油瓶摔地上。

“啊!”他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朝鬼的身上吐了一口痰。

可刚跑出去几步,又遇到了第一个鬼。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往鬼的脸上洒去,随后转身往回跑。

“救命,救命!”

这一带都是工厂的库房,正值假期,无人回应他。

后方和左侧的巷子被两个“鬼”堵住了,前方是高墙。他只能跑到右侧的巷子,差点撞到到了第三个“鬼”。

“小盛,小盛———”

不能回答!回答他就会被索命!

“警察叔叔,救救我……”启盛绝望地哭喊着,但右手还不忘紧紧握住酱油瓶。

鬼怪们从三个方向缓缓向他逼近,几乎要将他围住。

没有退路了吗?天都快黑了。

左后侧巷子由一片拥挤不堪的唐楼相拥而成。这里是粮管所的商铺,一楼是门店,二三楼都是米仓和办公室。现在晚上八点都已经下班了。

在唐楼与唐楼之间,形成了一线天的窄道,如同楼群的裂缝,深不见底。

启盛往一线天窄道逃去,但越深入,越幽暗见不到亮光。他抬头,看到楼宇与楼宇之间已经连在一起。

再深一点,路已经窄到无法挤进去。

“哥……”启盛多希望哥哥能来救自己。

“小盛,小盛,小盛…………”

远方鬼怪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招魂。

“不要,不要!”启盛双手捂着耳朵,大哭,“我要哥哥……哥哥……哥哥………”

天彻底黑了下来,一线天已陷入死一般的黑暗里。穿堂风灌入细细的窄道,吹得启盛浑身发冷。那阵阵呼啸声,仿佛鬼怪的嗥叫,惊得启盛瑟瑟发抖,也产生了幻觉。

透过盈盈泪光,他仿佛看到爸爸妈妈正向自己飘来。

真的是爸爸妈妈吗?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你们变成鬼了吗?”

可爸爸妈妈面无表情,身体在飘飘荡荡中变形。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我不想死……”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风停了,又涌起,启盛蜷缩成一团,依旧在不停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熟悉但又奇怪的声音:“阿盛,阿盛!”

是哥哥,哥哥来了!

但细仄的密道,让哥哥的声音略略有些变形,变得沉重、粗旷。

如果不是每天都要听到哥哥的絮叨,对哥哥的声音特别熟悉,启盛差点都认不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启盛拼命地呼叫着,嗓子都要喊哑了。

哥哥,你一定要听到我的声音啊,我快要被鬼吃掉了!

“哥哥,哥哥………”

一道亮光穿过沉沉黑暗,又上下左右地晃动着。启盛连忙昂着脖子,朝亮光处凑过去。

“阿盛,不要怕,哥哥看到你了!”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启盛激动得又抽噎起来。

“阿盛……”

哥哥的声音就在耳边,启盛刚反应过来,哥哥就已将他紧紧地抱住,用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用宽阔的身体为他挡住肆意的晚风,让他不再害怕,“阿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哥……我碰到鬼了,我好害怕……”

“鬼?傻仔……哥哥带了手电筒,鬼就不敢过来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启强刚要拉启盛起来,启盛又蹲下来道:“哥……还有酱油。”

这毛小子怕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还记得酱油,高启强哭笑不得。

———————

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小盛依旧紧张得抖个不停。

在茫茫黑夜里,夜虫鸣叫声都能让小盛吓个不停。他双手死死地拽着哥哥的手臂,像将要坠下深渊的人正死死拽住垂在悬崖边的枝桠。

他淡忘了前几日哥哥深夜打人时的凶恶相,此时此刻,他觉得哥哥是世上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他害怕一松手,哥哥就消失不见了……

小盛不知道,那三个鬼怪是哥哥的朋友,他们早已和启强计划好,在小盛打酱油回家的路上,突然出击。

为的是和哥哥唱红白脸,让小盛放下对哥哥的忌惮,把哥哥当作自己的守护神。

“阿盛……”

启强的手臂如同被千斤坠拖扯,被弟弟拽得酸得不行,但他的心中却欢喜不已。

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弟弟的依恋。趁着这份快意,他将弟弟抱起来,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保护欲。

高启强胡乱联想到在生物课听到的零碎知识,他不禁怀疑,父母离开人世后,为了保证后代存活,父母对弟弟妹妹的爱欲,是不是都无形灌注到自己身上,以便让自己更好的养育同胞。

虽然日日为弟弟烦恼,但在厮磨之中,他感到自己对弟弟爱得更深了。

爱到要不择手段地拿捏他,让他永远地依赖自己,再全力以赴地为他牺牲一切青春自由的妄想,做一个平庸朴实的当家兄长。

如果父母还在,他的诡计肯定很快就被识破。但父母已经不在了,他可以使尽各种手段,将弟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分不清,这是长兄爱护弟弟的本能驱使,还是忤逆人伦的邪念作祟。

他也懒得去琢磨这些。

被弟弟疏远一阵后,他才发现拥抱弟弟几乎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这个暑假,小盛又长高了,他快抱不动了。但在拥树中,他用自己的身体充分感知着弟弟的身体。在与弟弟同频的吐纳中,感知着弟弟鲜活的灵魂。他感知到,弟弟正沉浸于这种充盈的安全感,但依旧微微颤抖着。在这个过程中,启强学会在呼吸中放松自己,不再让体内的欲望肆意失控。

“傻仔,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刚刚过来时什么也没看到。”

“可我看到,也摸到他们了!”

“那这些鬼可能怕你哥,你哥过来,他们都藏起来了!”启强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等出了巷子,我就不抱你了,你现在太重了!”

“好,但你要牵我的手。”

“那肯定。”

出了巷子,一排排街灯散下橘光,照亮前行的路。启强并没有放下小盛,而是一直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弟弟以为哥哥忘记了刚刚的约定,他不敢直接问:“哥,鬼真的怕你吗……”

“都说啦,世上没鬼的,你刚刚肯定是太紧张了!”

“可是……”

启盛回头,隐约看到几个无脸的白衣人在幽幽的暗巷里飘荡,像深海里的游鱼永远不会跃到岸上,他们也没有跟到巷外的路灯旁。

——————

洗澡时,启盛要哥哥守在门外,一直跟他说话。

“小盛,明天哥哥给你做一个金箍棒,这样你就不怕鬼了!”

“啊,鬼也怕我的金箍棒吗?”

“怕的!”

“哥……”

“怎么了?”

“今晚我可以和你、妹妹睡一张床吗?”

“……”

“好啊。”

晚上,启盛听着故事,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趁着弟弟妹妹熟睡,启强悄悄地在弟弟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口在弟弟脸上留了很久,让弟弟在迷糊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口很轻很轻,只是唇珠与唇峰稍稍触到弟弟的脸颊。

弟弟在睡眼惺忪中举起小手,要将哥哥的脸抵开,但他的小手停留在半空中,又落到床上。

他突然咧嘴笑了,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启强已经知道如何控制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欲火,那就是把这一切化作无尽绵长的爱,让弟弟惬意享受,欣然接纳,并最终不可自拔。

阿盛,哥哥真的很爱很爱你。

但哥哥会慢慢等着你长大……

21弟弟变了

有人在开狄区的文化宫旁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周大伟。他因为后脑损伤,变成了重度失忆的傻子。

来文化宫读书的学生,街头的混混经常欺负他,导致他浑身是伤,警方已无从考证,是谁打残了他的后脑。

高启强听到消息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警察基本找不到自己殴打周大伟的证据了。

除非他们再来找弟弟谈话。

路过区医院时,他看到周大伟满头缠着绷带,被老婆搀扶着的样子,居然有点心疼。

心疼曾欺负自己,又被自己打残了的人,这种心情真奇怪。

但没办法,如果不对周大伟下狠手,后面会更麻烦。

他听到一些消息:前段时间,连续多个城市发生了极其恶劣的杀人事件,全国各地正紧急展开扫黑除恶工作,严厉打击各类犯罪活动。

在以前,打架斗殴可能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但现在很有可能直接枪毙。

因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保持淡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启强很快止住了内心的胡思乱想,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安越在街道另一边注视着自己。

先是纺织厂的人贩子四肢骨折、锁骨断裂,又是缫丝厂的周大伟沦为智障。

在安越看来,这些都与高启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决定亲自去高启强家调查。

他先是顺道和几家街坊邻居了解高启强的情况。这里人都说高启强老实本分,一个人不辞辛苦地养育着弟弟妹妹,待人热情友善。

安越来到高启强家时,他正带着弟弟妹妹在楼顶种土豆。

启强启盛一眼就认出了安越,是在榕树下和自己吃西瓜,并带兄妹三人吃饭、买衣服的中山装叔叔。

“叔叔好!”兄弟俩异口同声。

“妹妹,快叫叔叔。”

“叔叔好。”

但穿着一身警服的安越却好像不认识兄妹三人,并没有搭理他。

他全程板着脸,问了高启强关于周大伟和人贩子的几个问题,并让辅警做好记录。

在高启强以为他要结束时,他突然叫住了启盛。

“小朋友,警察叔叔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启盛看了一眼启强,又看了看安越,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小朋友,我们回屋里聊吧。”

为了避免高启强的干扰,安越带启盛进屋。

等过了一会儿,高启强才偷偷开门,走到二楼隔间,看到鹅黄色的帘子被拉上了,帘子上隐约浮现着安越和启盛对坐的身影。

如果他在旁边,还可以偷偷指引弟弟,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启盛小朋友,家里居然挂了你这么多的奖状!你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叔叔知道优秀的孩子一定是非常诚实的,是吗?”

启盛点点头。

“7月29日,也就是前天晚上八点,你还记得哥哥在干什么吗?”

警察不知道厂子大院和常宁路纺织厂之间的秘密通道,他们只能按大路行程推断,厂街距离常宁路一个小时的路程,人贩子是九点下班后挨的揍。如果高启强打人,他八点就要开始行动了。

“我不会读钟。”

安越这才想起,眼前的小屁孩还没到七岁,刚读完一年级。

他又想到最近七点左右天才黑,又换了个问法:“前天晚上天快黑时,哥哥在干什么?”

“哥哥在找李阿姨借棒槌,洗我和妹妹的衣服,不小心把妹妹的衣服搓破了!”

“洗完衣服之后呢?”

“在给我跟妹妹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哥哥说白骨精为了吃唐僧肉,先变成一个老奶奶……”

安越哭笑不得:“好了,叔叔今天不是来听故事的。”

他们的对话,启强听得一清二楚。

傻小子,真要把那晚的事一事不差地抖出来呀!

安越又问:“哥哥讲完故事后,又干了什么?”

启盛低头想了想,说:“讲完故事后,哥哥不停地要我立马睡觉,我说什么,他都叫我睡觉。”

来高家之前,安越听到邻居们说,父母离世后,启盛经常晚睡。

他推测,如果启强真的与这些斗殴事件有关,那他让弟弟早睡,大概为了尽快出门,奔赴常宁路。启盛如果八点左右就睡着了,那启强很有可能在九点左右到达常宁路纺织厂附近。

高启强也听出来,启盛的话,简直是在给自己送刀。

傻仔,你的废话比流水账还详细!

高启强已经想象到,警察刚跟弟弟问完话后,就扑过来,将自己押上刑场,直接枪毙的画面了。

“所以启盛八点就上床睡觉了吗?”安越凝视着启盛的眼睛,想从他那纯真无邪的眼神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启盛在发呆,安越又问:

“前天晚上上床睡觉后,哥哥出门了吗?”

启盛被安越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像因为犯错而害怕被长辈批评。

“阿盛,怎么了,害怕吗?”

“我怕哥哥打我……”

高启强:“……”

“为什么?”

启盛双手不停地抓扯着自己的短裤脚:“因为我晚上总是不睡觉,哥哥生气了会揍我。”

“所以那晚启盛挨揍了吗?”

“差一点……因为我不睡觉……”

“所以阿盛几点睡的呢?”

“我不会读钟。”

过了一会儿,启盛把头抬起来说:“我睡觉时,长针指着12,短针也指着12。”

这小屁孩晚上十二点才睡?!身体怎么受得了!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了。

既然弟弟说自己哄他睡觉哄到十二点,那在纺织厂九点发生的打人事件,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安越看了一眼时钟,确定时钟没坏,又拍了拍高启盛的脑袋:“阿盛,你一定要早点睡啊,晚睡长不高。”

“嗯嗯。”启盛乖乖地点头。

“你上床睡觉时,哥哥出门了吗?”

启盛仰视安越,认真地回答:“没有。”

警察走后,启强反复回味着他们的对话。他意识到,弟弟说的都是实话。

被哥哥哄睡觉是真的;从大头巷回来后,十二点才睡也是真的;十二点睡觉后,哥哥的确没有再出门。

那些絮絮叨叨的流水账,也恰好避开了哥哥出门的事实。

不知道弟弟是有意还是无意。

“哥——”

他听到启盛在叫唤自己。他想夸弟弟刚才表现极佳,但又克制了表扬的冲动。

启盛冲上楼梯,差点撞到他的怀里。

“小心点,别摔着了!”启强微笑道。

“哥,我刚刚有点害怕警察叔叔。”

“哈哈,他们又不是坏人,你害怕什么?”

“因为……他们长大得好高大,样子很严厉,比老师还严厉。”

看来你哥还不够严厉,所以你总在哥哥面前任性……

启盛双手缠绕着启强的手臂,用脸贴住他的手腕,要把他往阳台上拉,“哥,我还想种土豆!”

还是这么黏人,他会一直这样地黏自己吗?

望着弟弟天真烂漫的神情,启强突然意识到,今天第一次看到弟弟说谎。

周大伟被找到后,继续留在真友服装店上班。

因智力受损,他已做不成管理者。店里的活儿细碎繁琐,没人愿意顶替,厂长便让高启强做代理店长,每个月工资涨到19块,多领5张布票,周大伟则成了他的小跟班。

高启强并没有对周大伟落井下石,而是与他轮流看店、送货。有次,周大伟把三轮车开到泥潭里,他帮忙推车,弄得满身脏污。

众人看在眼里,都感慨高启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如果他做了大领导,肯定要造福不少人。

虽然工资涨了,但自从妹妹读幼儿园,家里又开始吃紧。

饭已经变成了粥,炒萝卜已经换成了炒空心菜。

启强总担心弟弟妹妹吃不饱,把菜往弟弟妹妹的碗里赶,自己几乎只吃粥。

启盛依旧忘不了妈妈烹饪的美味,与之相比哥哥做的饭实在难以下咽!

父母去世后,一到饭点,他总磨磨蹭蹭不肯吃完,跟哥哥讨价还价,吃完几口就绝对不会再吃。

但渐渐地,他也会将哥哥盛到碗里的青菜叶强行往嘴里塞。

真难吃!启盛忍不住将饭粒吐到衣服上,又立马抓起来继续塞进嘴里。

必须吃,不吃就会饿得睡不着。

“阿强!”

木门被推开,只见孙哥拎着一条海鱼站在栅门外。

还没进门,高启强就被鱼腥味反胃到直作呕,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真腥!”

弟弟妹妹可能是太馋肉吃了,好像根本不在乎鱼腥,都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看着鲜嫩的鱼肉,忍不住舔嘴。

“吃了吗?”

都是老朋友了,启强懒得跟他假惺惺地客套。

“吃了,难不成来你这儿吃残羹剩饭?”孙哥说,“你们厂真抠门,居然不给你发肉票?”

“我存了几斤肉票了,现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根本买不到肉。”启强问,“你这鱼哪儿来的?”

孙哥作了个“嘘”的动作,“去海边找渔民,私下拿布票换的。”

高启强捏着鼻子,赶紧将鱼丢进盆里,又把窗子全都打开,才让腥味稍稍消散了些。

孙哥:“阿强,我找你来商量个事。”

“说。”

“我们一起去鹏市打工吧。京海工资太低了,你看看你,每天累死累活都只能啃馒头。很多香港老板都去鹏市做生意,我们跟着打点零工,比在京海赚不知多多少,还有机会去香港,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还可以自己创业做老板。”

这番话让高启强极为心动:“多少人去?”

“要出去打工的,都组成两个车间了,有的去鹏市,有的去穗城。”

高启强看着在一旁的阿盛阿兰,半晌才问:“弟弟妹妹跟我一起去鹏市?”

“当然可以啊!”

“去鹏市住哪儿?一开始肯定找不到房子。找到了也可能是七八个人上下铺挤在一起,阿盛阿兰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他们还要读书,怎能跟我们一起瞎折腾?”

“想这么多干什么!把他们送给亲戚不就好了吗?”

高启强沉默了一阵,摇头:“不行……”

“我家亲戚少,舅舅舅妈要照顾病重的姥爷;姑妈一家做生意,经常出差,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启强说,“要不你们先出去探探路,等弟弟妹妹长大点,我再带他们一起出来,跟你们混。”

这话说得很违心,孙哥说的难道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吗?

启强莫名烦躁,又看到启盛光顾着带妹妹玩耍,把椅子弄翻,又在地上打滚儿。

哎……整天没心没肺地闹,到现在还不能为哥哥分担忧愁……

“高启盛!”高启强忍不住吼了一声,把孙哥、弟弟妹妹都吓到了。

刚吼完,他又后悔将情绪撒到弟弟的身上,小孩子本来就是无忧无虑的,何必难为他们呢?

他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了许多,“别光顾着玩,把碗筷收一下。”

孙哥笑:“阿强,声音挺大,看来还不够饿啊!”

启强:“………”

孙哥走后,高启强恨不得将海鱼丢出去。

但想到弟弟妹妹很久没吃肉了,他用夹子夹住鼻子,强忍着用菜刀拍晕活鱼,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熬鱼汤。

阿盛已经长大了些,要为家里做事了。每个周末的下午,他都会拿着蛇皮袋,带妹妹去附近的工地上捡废铁或麻绳,卖到废品站,赚点零钱。

回来的路上,两孩子饿得不行。启盛便拿出二分钱买了一根油条,掰两半,大半的给妹妹,小半的留给自己。

刚推开第一道铁栅门,启盛启兰就闻到浓郁的鱼香味。

“啊,可以吃肉啦!”启盛兴奋地带着妹妹冲进家里。

喝鱼汤时,兄妹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启强帮弟弟妹妹抹去嘴角的残渣,又看到他们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不禁感慨:要是能保证你们顿顿都这么营养,该多好。

转眼已到11月,京海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冷,但阵阵西风送来不少凉意。

启盛七岁生日那天,高启强正在加班整理报销材料,姑妈高妍急冲冲找来,并绝望地告诉他:

“阿强,小盛被姑父抱走了!”

姑妈最近在京海三小附近买了房子。启强曾叮嘱启盛,放学时,如果哥哥没来接他,就去姑妈家吃晚饭。哥哥下班后会把他接回家。

姑妈与姑父一直被当作众人恩爱夫妻的典范。但从昨天开始,他们突然闹离婚、争财产、吵得不可开交。

启强本来今晚要提醒小盛,最近不要去姑妈家,没想到,仅仅晚了一步,小盛就被抱走了。

“抱……抱走了?抱去哪里了?”启强连忙追问。

“我已经报警了……让几个人帮忙找……还没消息……”

启强急得将一沓报销材料猛摔到地上:因为下班晚了两个小时,我就要永远失去弟弟了吗?!

他顾不了那么多,跟姑妈一起跑了出去。

“今天听说你加班,我让他晚上直接来我这儿吃”高妍说,“但我在家里等了很久很久,小声都没回来。我去学校找,老师说他已经被姑父接走了。”

“姑父经常去什么地方?”

“他常去的地方,我都问遍了……”

没过多久,有人来找高妍:“妍姐,小盛被送到蓝天孤儿院了!”

孤儿院?

姑父为了支付高昂的离婚补偿费,大概要把启盛拐去卖钱。但孤儿院是公益机构,他怎么会赚到钱呢?

还是纯粹的报复心理?

到了蓝天孤儿院,两人直接闯进院长办公室。高妍拿出启盛的一张照片,这是前几天她带弟弟去照相馆,提前拍的生日留念照。

“院长,这是我侄子,刚被人强行抱到你们孤儿院了,我们要把他领回去。”

院长扶了下眼睛,慢条斯理地问:“抱到我们院,我怎么没印象?叫什么名字?”

“高启盛。”

院长让秘书找主任,主任联系专管人员进出的副主任,副主任让干事通知广播站,召集孩子们到院子里集合。

启强在广播站俯视所有的孩子,高妍在操场上依次翻寻了个遍,都没找到弟弟。

干事又通知各组护工队长,让他们抱来几本厚厚的姓名册,依次查询。

终于,一个年迈的队长婆婆高呼:“找到了!刚刚被一个叫樊坤吴的人给领养了!”

她激动得忘记放下了手上的放大镜,依旧拿它对着眼睛,将眼睛折射得跟鹅蛋一样大。

启强的内心如五雷轰顶,瞬间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刚抱走就送人?!”高妍气得踢翻了椅子。

“我们的领养都是按规定走流程,哪条法律规定刚抱来的孩子不能让爱心人士领养?!”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根本忽悠不了高妍和高启强。

“你们就是涉嫌违法,我如果找不回弟弟,你们都要受到处分!”高启强:“樊坤吴呢?我要找到他!”

干事找到负责孤儿领养机制的主任,主任让新来的实习生翻阅相关档案,找到了樊坤吴的家庭住址,递给了高启强。

樊坤吴祖籍虎州,是启盛姑父的客户,靠出口茶叶,炒卖洋货赚了不少钱。

老婆给他生了五个女儿,今年又怀了一个。他给医生塞红包,让老婆照b超,结果影像显示还是女儿。

在樊坤吴看来,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继承家庭产业的。老婆比他大十岁,已经是高龄产妇,这胎生下后,再怀孕的几率很低。因此,他打算买个男孩做儿子。

和大多数富人一样,樊坤吴选养子时特别挑剔。

熟人们帮他物色了不少男孩,要么面相不好,要么八字不合。他都没看中。

高妍老公把启盛介绍给樊坤吴,樊坤吴看到照片,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眼神鑫利,眉清目秀,额头软滑,面相非常好!”

他又排了启盛的八字:

“这孩子竟然是土命,我正好缺土。”

“五行相生,无相冲相克相刑之理!”

樊坤吴激动得拍手叫好,“这孩子肯定旺我,我要定他了!”

樊坤吴谨慎,为了“合法”地将启盛拐走,让启盛姑父以“父母双亡”为由,将启盛送给孤儿院,再以在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名义,将启盛带走。

蓝天孤儿院一直以这种方式遮掩专供富人的卖子产业链,并从中牟取暴利;而姑父也以中介的身份拿到了不少钱。

樊坤吴费尽心机,花了高价才得到启盛,当然不肯轻易放回去。

他也料到,启盛嫡亲的家属,肯定会找上门来。

所以,在高启强、高妍来到樊宅之前,他已经带着启盛藏了起来。

一藏就是四年。

第一辑完

四年过去了,转眼已到1987年。

高启强得到消息:樊坤吴为了凑齐交罚款的钱,临时把启盛秘密地卖给了在岛城月亮湾居住的远房亲戚。

今晚,他骑着找别人借的三轮篷车,从京海到岛城月亮湾,只为与弟弟重逢。

这四年来,高启强常常带着远亲近戚们去樊坤吴的豪宅门口,举着横幅和大字报闹事,也想找机会翻墙或硬闯进去。但大多时候,樊宅大门紧闭,高墙森严,根本无法深入。

这四年来,高启强也在法院不断地打官司与上诉。

但樊坤吴为了打赢官司,买通了不少关系。法院按照法律综合评估监护人条件时,认为高启盛父母双亡,哥哥未成年,没有抚养能力。认为樊坤吴走了领养的流程,养阿盛属于‘合法’行为,且家庭富裕,生活稳定,具有评估优势。

高启强密切跟踪樊坤吴的行迹,一度带着妹妹从京海辗转到虎州,听人说在京海本地电视台看到弟弟一晃而过的影像后,又回到京海。

时间一久,跟着一起集会的亲戚越来越少。

高启强想起一起混社会的朋友们,可朋友们出去打工了。

渐渐地,只有他一人在樊宅外,孤军奋战。

高启强常常梦到高启盛。

梦里的启盛永远都是小不点,要不是六岁时背着书包乖乖回家;要不是两三岁时满地爬。他甚至梦到弟弟被人虐待,满身是伤。惊得他半夜醒来,捂着胸口唉声叹气。

四年过去,启兰已经读小学,高启强也19岁了。他偶尔在路上看到启盛昔日的同班同学,都已经是五年级的大孩子了。

启盛大概也长高不少吧。

这四年来,启强常常自责没有看好弟弟,那天若能按时下班,弟弟早就平安回家了。

最开始,高启强也会胡思乱想:他真的会对阿盛好吗?会不会虐待阿盛?

阿盛有时候脾气很倔,会不会在樊家受委屈?

又或者阿盛在那里已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忘记了哥哥。

说不定,他在喊樊坤吴爸爸。

如果樊家人真的待他很好,让他留在樊家,比在矮破小的高家幸福多了。

只要弟弟幸福,什么都可以随他愿。

但直到1984年的某一天,也是弟弟被樊家抱走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高启强在樊宅门口静坐示威时,突然听到上方飘来一阵清甜的呼唤声:

“哥哥,哥哥!”

他抬头,看到高启盛正趴在二楼玻璃高窗上跟自己妈打招呼。

启盛的小身体不停地晃动着,他双手死死地抓着窗子上的把手,以避免摔倒。

樊坤吴已经把他锁在家里好多天了,仅仅为了不让高启强见到他。

可能血脉相连,心有灵犀。虽然没有人告诉启盛,但启盛总觉得哥哥应该就在家门外,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这天,趁着仆人不注意,启盛搬来椅子,又在椅子上摆凳子,一级一级地爬上去,颤颤地踮脚,扒着窗子向往观望。

果然,哥哥就伫立在窗外墙角,等他回家。

看到阔别已久的哥哥,启盛激动得眼泪哗哗直流。

哥哥,我好想你!

“阿盛,阿盛!”高启强拼命挥手。

哥哥想你了!

“你怎么爬上去的?小心啊!”

一年过去了,原来弟弟还记得自己,他肯定也想见到哥哥!

窗子太高,筑了严密的防盗网。启强要找借位爬上去,将启盛救出来,就看到一人将启盛抱走了。

“阿盛!阿盛!”

这场阔别重逢转瞬即逝,高启强都没有看清弟弟的样子。但他信心倍增,坚信弟弟依旧爱自己。

樊坤吴一直不肯弟弟见自己,说明弟弟还是很想和哥哥在一起的。一旦弟弟能上法庭,他肯定会选择哥哥。

那一刻,高启强坚定信念:必须要和弟弟见面,才能知道弟弟真实的想法!

1987年,姑妈高妍通过新闻发现京海正在展开“偷税漏税整治行动”,便建议启强举报樊坤吴偷税。

没曾想,为争夺抚养权,打官司屡次失败的高启强,这次竟然给樊坤吴沉重的打击。因为偷税,樊坤吴面临三年监禁,还要赔付让他几近破产的高额罚款。

举报之前,高启强就预料到,樊坤吴为了交罚款,极有可能转卖启盛。

他利用老乡关系,找姑妈等亲友借了三万块钱,偷偷买通了樊坤吴的贴身男佣,以便打听启盛的下落。

樊坤吴偷税罪名成立后,高启强找到其贴身男佣,得知樊坤吴为了抵交罚款,将启盛卖给了住在岛城月亮湾的远房亲戚。

樊坤吴做事谨小慎微,转卖启盛的事,除了买卖双方,只有贴身男佣知道。

四年了………

折腾了四年,终于迎来一线生机。

得知启盛的下落后,高启强开着三轮车,毫不犹豫奔赴岛城。

岛城月亮湾的豪宅倚靠矮山,高启强很快找到翻墙入室的途径。

四年漫长无果的等待,让高启强不再相信当面协商能收回弟弟的抚养权。

这次,他要直接抱走启盛。

翻墙的时候,透过三楼茶色玻璃窗和洁白透光的窗纱,启强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在橘色灯光中闪烁、漂浮。

是阿盛吗?高启强特别激动。

他翻进内院,潜入客厅,在茶几上,看到一盒速效救心丸和一瓶降压药。

是阿盛的药吗??难道他得了心脏病?!!!

本来保持镇定的启强,一看到药瓶,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他身边。

“给我滚出去!!!”尖锐的声音响起。

启强迅速抬头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拿着烟灰缸朝自己砸来。

高启强连忙往后退,并护住自己的头部。

“我是来找弟弟的!”他赶忙解释,“我不是贼!”

“哪里来的流氓贼盗,滚出去!”中年男人正要抄起凳子,突然捂着胸口,赶忙俯身拿降压药吃。

“你刚买来的孩子,是我的亲弟弟,我找他四年了。”高启强说,“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涉嫌犯罪,但我太想我的弟弟了,因为一直联系不到您,只好………”

高启强感觉,这人并不像樊坤吴那样强硬狡诈,应该比较好说话,他决定保持礼貌,打感情牌。

“你说豆豆是你的弟弟?”

豆豆?樊家给他改了名字?

“您是不是从樊坤吴那儿买来了一个孩子,他是我的亲弟弟,樊坤吴把我弟弟抢走了。我从小将弟弟带大,我知道弟弟的生活习惯,他肠胃不好,对花粉过敏,樊坤吴为了躲我或者躲债,带着弟弟东逃西藏,他敏感怕生,哪里受得了这些折腾?我就想见见他,看看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委屈……”

说着说着,泪水在高启强的眼眶里打转,他抬头,见三楼房门紧闭。

小盛会不会就在房间里,偷听对话?

如果这家主人对他好,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在这里住,也可以………

哥哥会尊重你的要求……

但阿盛………哥哥很想再见到你……

“………你这做哥哥的真不容易啊……”中年男人沉思片刻,给高启强递纸巾,让他擦拭眼泪,“我可以让你们见见面,但我为他花了不少钱,豆豆也挺招人疼的。你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考虑好,让我一下子放手,我还真舍不得……让我想想……”

高启强嘴唇嚅动,刚要开口,忽听到“砰”的骨头砸裂的声音。只见汩汩鲜血从睡衣男人的额顶渗出,如红色瀑布般流满全脸,又淋落到身上。

睡衣男人双眼瞪大,瞳孔瞬间发散。他刚要抬起反抗的右手,很快沉下。不到两秒,他轰然倒地。

高启强看到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孩,站在睡衣男人身后。男孩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一条短裤,双手吃力地握着青铜制的老式电话机,电话机上沾满睡衣男人赤红色的血液。

“阿盛?”高启强试探着走近他。

他仔细端详着孩子的模样,微微上翘的眼角,薄而粉嫩的嘴唇都和以前一个样。

是阿盛……

阿盛竟然杀人了?!

他两颊的婴儿肥早已褪去,皮肤苍白得透出几丝病态,神情憔悴,眼眶下是重重的黑眼圈。

脸颊染了几片血花,映得脸更是白如枯鬼。

孩子啊,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启强刚想伸手触摸启盛,启盛突然也双腿一软,晕倒地上,如同被夺走魂魄。

“阿盛……”启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慌乱无措。他担心睡衣男人没死透,又来反击弟弟,便俯身检查,确定睡衣男已经没有呼吸。

在这紧张万分的特殊时刻,高启强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法考虑繁琐复杂的法律责任和道德伦理,甚至没想过弟弟会不会像刚刚那样攻击自己,他只想着保护弟弟,不能让别人知道弟弟杀了人。他拿起烟灰缸,朝睡衣男的尸体上狠狠锤了几下。

男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转身将阿盛抱到怀里,是触摸熟悉肌体的特有感觉,亲切的热息也瞬间涌入他的怀里。

衣服上的血也不慎弄到弟弟的身上。

哪怕不看怀中人的模样,启强也完全肯定,这就是弟弟,离开了自己四年有余的亲弟弟。

高启强激动得泪如泉涌,语无伦次:“高了……长这么高了,已经满十一岁了吧……都要认不出了………记得我吗?”

他感受到启盛身体的温热,弟弟脉搏的每一次律动都能激起他的每一声啜泣。

启盛慢慢醒来,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哥哥。

“阿盛,我是你的亲哥哥啊———”

“火……好多虫子……鬼火、猫……”

启强没听懂弟弟在说什么,弟弟是不是疯了?

“小盛……记得我吗?”

他感知到弟弟的心脏跳得特别快,脸上却突然洋溢起兴奋神情:“记得……是阿强哥哥……我好热……我想回房间吃药粉”

“吃药?什么药?你心脏没事吧?”

“没事……我想吃药粉……”

高启强扶着启盛回房间,发现房内书桌上放着一包白粉。启强闻了一下,总觉得不对劲?

是毒品吗?!

“启盛,这是什么?”

“药,”启盛指了指外面,“他每天都要吃几次,说吃了什么都会有,心情会特别好。”

这个狗杂种居然让启盛吸毒?!!

所以刚刚阿盛是毒瘾发作杀人吗?

怪不得他精神状态这么差……

高启强想起,给吸毒的人催吐,大量排汗,可以缓解毒品对身体的影响。

床上没有厚被子,他紧紧搂住启盛的身体,热得起身拼命抵抗:“好热,放开我……”

“小盛,浴室哪里?我给你排汗。”

“好热……放开我……”启盛热得抖来抖去,朝浴室方向指去。

启强将启盛强行抱到浴室,要给他烧热水冲澡。

启盛被哥哥突如其来的蛮力吓坏了,眼里充斥着惶恐。

“哥………不要……”

浴室里有浴缸和淋浴喷头,启强不太会用。

他想让启盛在浴缸里泡个澡,但调节水温时,发现启盛用沐浴的喷头冲冷水,水瀑从他的头顶淋到全身,脸上的血花早已被冲干净,头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黏在湿漉漉身体上,衣服褶皱形成一条条水洼。

“不能冷水,会感冒的!”启强一面调节冷水,一面抱住启盛,想给弟弟增加点温度。因为动作过于粗暴,又不小心调成烫水,烫得启盛拼命挣扎。

“烫!”启盛大叫,“不要!”

他竭力推开哥哥的拥抱,但毒瘾正在消耗他的能量,让每一次抵抗都显得绵薄无力。

启强笨拙地关掉水阀,将水温调小后打开,密密麻麻的水珠纷纷砸落在兄弟二人的身上,瞬间湿透他们全身,让兄弟俩仿佛水乳交融。

“我害怕———”启盛呜呜哭起来,“我会热死的。”

“阿盛乖,哥哥不会害你的,你要用热水出汗排毒!”

启盛听从哥哥的劝解,但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挣扎,只是幅度小了很多。

“阿盛乖……淋热水排毒……”

弟弟的脸色在水光的倒映下,苍白得极其可怖,顶光让他的眼窝深陷,如同一具僵尸。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热————火在烧我———我要吃药……”

启盛眼神迷离地望着哥哥,他拼命地掰扯哥哥的手:“我要回去吃白粉……”

启盛的样子令启强有点害怕,但越害怕越要将弟弟搂得更紧。

就好像哥哥的怀抱能融化弟弟身上的阴冷………

“阿盛,忍住……把毒排出来就好了……听哥哥的话……”

“阿盛,嘴巴长大,哥哥帮你把毒品吐出来。”

启盛半信半疑地张嘴,四年没见哥哥了,他对哥哥感到陌生了。

启强将两根手指伸进弟弟的嘴里,启盛难受得拼命要吐出来,却被哥哥用虎口抵制他的下颚。

“唔———唔———”

极度难受的反胃感让启盛强烈挣扎,他拼命摇头,双手竭力要把哥哥的手臂拽开,却被哥哥按坐在地上。

“哇”地一声,启盛大口地呕吐着,双眼也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窝着手掌接水,为自己漱了几次口。

咽喉好难受,哥哥真的不会害我吗?

启强轻轻拍着弟弟的肩背,把脸贴在弟弟的脸颊,以此给予弟弟更多的信任感。

就像小时候那样。

在这眉睫之间的距离里,他看着启盛樱红色的嘴唇湿得点缀了莹光。

他很想朝着晶莹粉嫩的唇肉上亲一口。

看着启盛紧张兮兮的样子,启强又心疼,又莫名兴奋。

心疼弟弟受苦,兴奋的竟是又能尽情控制弟弟。

小盛虽然长大了,但还是个孩子,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哥哥的掌控。

他很喜欢这样。

关于这些,他不敢多想。

“这畜生是不是一直让你吸毒?”

启盛摇摇头。

“什么时候吃的。”

“晚上。”

“以前吃过没有?”

启盛摇头。

“白粉不能吃,会让你变成傻子最后死掉的!”

启强将水阀关掉。他凝视着弟弟的侧脸,看到水珠沿着白皙的脸颊轮廓滑落到下颌角。

催吐之后,弟弟的脸上泛起红晕,冲淡了苍白的鬼气。

他的脸也长开了,褪去婴儿肥后,显露出漂亮的脸部线条,漂亮得令他窒息。

“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他将衣服上的血渍搓洗干净,又用浴巾为弟弟擦脸,抱回房间:

“阿盛,赶紧换身衣服,免得感冒。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或者收拾行李,我送你回家。”

启盛热得浑身冒汗,一面扒拉自己的湿衣服,一面晕晕乎乎地问:“哥哥呢?”

“没事,我的干得快。”

启盛的身体像刚从锅炉里打捞出来般,红得如熟透的粉藕。刚刚擦干,很快又被汗水浸湿。

他热得五心烦躁,又因为毒品发作精神恍惚,扯着干净衣服不肯穿,只想赤身散热:“哥哥,太热了!”

高启强用毛巾为他擦汗,又确定窗子紧闭,安慰:“你稍稍休息下再穿衣服,哥哥下去办点事,一会儿上来陪你。”

启强下楼清理犯罪现场,擦拭烟灰缸上的血液,将青铜电话机放回原处,睡衣男人的尸体拖到旁边,再将地上的血迹拖干净。伪造头部不慎撞击青铜电话机的死亡现场。

启强经常教育弟弟妹妹诚实守信、待人为善;可真看到了弟弟杀人,他一心只想帮弟弟抹除杀人罪证,

他的脑海里,还反复回现着弟弟的杀人场景。

是毒瘾发作了?还是被樊家人教成了坏孩子?

擦拭指纹的时候,他发现茶几下放着几包白粉。

要知道他是吸毒惯犯,纵然大富大贵,启强怎么也不会让弟弟跟他住。

启盛在半梦半醒中跌跌撞撞地收拾着行李,突然瞟了一眼房里的保险箱。

男主人不在家时,启盛曾摸索出保险箱的密码,看到里面放了几根金条。

今晚,他再次试着将保险箱打开,金条不见了,只有一份繁体字文件。

启盛好奇地拿出文件,却读不懂里面的句子。顺手将文件放进行李,夹在开衫里。

放好衣物后,他突然感动胸口发闷,又是一阵抽搐,倒在地上。

启强进来时,看到启盛热得在冰凉的地板上左右滚动,扯开衬衫,又要把灰色短裤向下扒拉。两条瘦长的白腿也极力外开,微微绷直脚背。

汗水让他全身潮湿,如刚在水里浸泡。

“这么热吗?”启强关切问道。

“好痒……难受………”启盛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往胯间摸去。

启强走近,看到弟弟胯间鼓鼓囊囊,隔着裤子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弟弟的那活儿如蛋壳里发育成熟的小兽,正以破壳而出的气势慢慢向上顶。

他意识到,弟弟勃起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弟弟住过岛城月亮湾,启强把弟弟的东西全都打包放三轮篷车上,载着弟弟一起回家。

为了防止神情恍惚的弟弟从车上摔下来,他用橡皮绳在后座上围着弟弟缠了几圈,再固定到两边的门上。

一路上,他多次停下,观察弟弟情况。

启盛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休憩的姿势。两眼半睁半闭,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

“好热………难受………”他不停地喃喃。

“乖,忍一忍,快要回家了。”

到了厂子大院,上床睡觉时,启强看到弟弟下体中央的那活儿又勃起了。

启盛似乎并不知道怎样把控它。他眉头紧锁,双手想按住活物儿,刚凑近又不想碰它,两条腿一会儿摊开,一会儿合拢,又踢开了被子。

阿盛真的长大了,身体都有反应了。

“阿盛……”启强莫名心疼,他想帮弟弟,但又不敢。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下了帘子。

启盛焦躁得不停地翻动,弄得床咯吱咯吱直响,虽然双眼紧闭,但明显根本没睡着。

“阿盛………”启强又叫了一声。

“哥………难受死了……”

启强下床掀起帘子,见启盛双手伸进衣服里,胡乱抚摸自己的身体,又将睡裤扯到大腿上。

胀大的软体活物儿,已经从内裤侧边探了出来。

“唔呜呜呜呜……”弟弟的的呻吟声,勾得启强内心发颤。

几度踌躇后,他终于伸出双手。

一手帮弟弟扯下内裤,另一只握住弟弟的小手,手把手地教他握住活物儿自慰。

启强的大手感受到弟弟小手背的温热,虎口边缘难以避免地触碰到弟弟发烫的玉根。

除了给婴儿期的弟弟换尿布,十八年来,没有布料间隔,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肌肤感知弟弟的生殖器官。

一个正在悄然苏醒的小兽。

“唔唔…………”启盛发出享受的声音。

启盛的身体回归平静,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下体中央。洁癖的启盛从未触碰自己的活物儿,他从未想过,它竟能让身体放空,陷入迷醉———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的奇妙快感,只是身体的强烈反应,但其它任何形式的身心愉悦都无法代替。

“还难受吗?”启强稍稍加大了速度。

“嗯嗯,舒服……”启盛爽得上下晃动。

启强很想含住弟弟精致的活物儿,深深地吮吸着,但理智促使他很快放手。

手把手教弟弟,是为了让弟弟找到放松的方式,不再饱受欲火的煎熬。

而不是趁机将自己的欲望释放在弟弟身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得让弟弟自主手淫。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亲眼见证小盛肉体发育的重要时刻:

小手包裹的玉根儿染上一层绯红,慢慢发胀地翘起。极度的愉悦使启盛的双腿内扣,本能地要用大腿内侧夹住命根子,使快感更加强烈,直至冲向高潮。

趁弟弟神智不清,他多想肆意亵玩弟弟的肉体,毕竟哥哥欺负弟弟,是一种生物本能。

他强行闭上双眼,转身坐在地上,有意地避开这幅让他情难自控的画面。幸好连续几日的长途奔波,及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很快陷入困顿,睡了过去。

哥哥的手松开后,启盛在半梦半醒中学会释放性饥渴的方法。他一边手淫,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伸进衬衣里,抚摸自己的身体,幻想哥哥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抱着亲吻自己的肌肤。

是哥哥手把手教他自慰,抚平他身体的骚动。这让他记忆与生命深处,对哥哥的爱本能又重新被唤起。

由于阔别太久,他一度对哥哥心存忌惮。但这四年来,他不也一直盼着哥哥将自己接回家吗?

这四年来,他被强行送给孤儿院,被先后卖给两个陌生男人。樊坤吴为了躲高启强和债主,带他东逃西藏,不断地换学校。

这四年来,他没交一个朋友。

就读上一所学校时,他被全班同学孤立。甚至听到一些同学背后叫他“野种”。

但他不愿跟樊家人倾诉,只能把这些委屈憋在心里。

四年的颠沛,让他倍加渴望哥哥的关爱。

他渴望的,不止是生活中的关心与照顾,更是身体与身体之间的抚摸与舔舐。

“哥哥………”启盛在喘息中呼唤着,玉根儿蓦然射出一滩白浊。

“哥————”

得到充分释放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哥哥早已不在身边。

他摸了摸胯下的床单,黏黏地湿了一片。

刚刚身体里射出来的是什么?

他感到好奇又羞耻,就像四岁时候尿床一样。

没有尿骚味。

脏死了……可不能让哥哥知道。

对了,哥哥呢?

哥哥?你不会又丢下我了吧………

启盛赶忙起身,才发现哥哥就睡在床脚下。

“哥,你怎么了?”

他担心哥哥出事,顾不得穿上裤子,下床要将哥哥抱起来,却怎么也抱不动。

启强的上半身原本靠着床边,突然滑下,躺在地上,又用手臂枕头。

启盛:“…………”

哥哥也睡得太死了吧!

换好床单后,启盛将被子和枕头抱下来,给哥哥枕上枕头并盖好被子,自己也钻进被子里,把脑袋待在哥哥的肩上,一只手轻轻搭在哥哥的小腹上。

他要和哥哥一起睡在地上。

启盛的神志渐渐恢复,眼里的世界也如浓雾渐开,变得澄澈。他稍稍抬头,就看到哥哥浓密的睫毛,其中有几根还是倒着长的。

他郑重地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这四年来,他俩都在成长。弟弟从小不点长成大男孩;哥哥也从青春少年即将迈入成年。

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哥哥的身形比以往更加伟岸,胸膛比以前更加的挺括宽广。四年过去,在哥哥面前,他依旧显得那么娇小,因而依旧需要哥哥的庇护。

当忌惮消弥,经历了四年的分离,他好像比小时候更加黏哥哥,甚至害怕哥哥随时会消失。

哥哥,千万不要再离开了我………

四年来,他有好多话儿想对哥哥说。

他也一直想问哥哥,是不是你让姑父把自己卖给孤儿院?

但在今晚,哥哥长途跋涉地自己他送回家,就足以证明,他也不愿意和弟弟分开。

启盛将脸贴着哥哥的脸颊,内心在恳求:

哥哥,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吗?

启强梦到弟弟被警察抓去枪毙,半夜惊醒,才发现弟弟就睡在自己身边。

这个傻仔怎么也睡地上了?

毒瘾发作滚到地上了?

但又怎么会睡在被子里,且紧紧搂着自己呢?

他大概明白了,弟弟看自己睡地上,不仅给自己盖被子,还钻进被窝里陪了自己一晚上。

真是痴线!

启强要将弟弟抱起来,却摸到弟弟肥软的肉臀————傻仔竟然还没穿裤子?!

他帮弟弟套上内裤和睡裤,将弟弟抱到床上,再替他盖好被子。

启盛被哥哥折腾醒了。

“哥………不要………”启盛连忙挣扎。

他以为哥哥要把自己抱走,有点应激了。

樊坤吴为了躲仇家或债主,乃至上次把他卖到岛城月亮湾,都是半夜把他弄醒,强行抱到陌生的新地方。

“别抱我走……”

启强将他轻轻放到床上,他才稍稍安心。双眼死死地凝视着哥哥,不敢闭眼,生怕哥哥突然消失。

“傻仔,在大床上睡觉多舒服?”启强的声音很轻,“天还没亮,好好睡吧。”

“哥……你别走好吗?”

启强忍俊不禁:“我走哪儿去?”

“阿盛………”很多问题在启强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但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弟弟,“你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比如你吸毒又杀人……再比如特别难受的时候,哥哥教你的那些………

启盛摇摇头,眼神懵懵的:“不记得了,只记得身上特别热,特别难受……然后我就睡着了……”

真的不记得了吗?

看着弟弟纯真无邪的神情,启强甚至觉得,昨晚的惊心动魄,不讲出来,也许就永远不存在了。

他更担心逼问这些,导致弟弟情绪波动,最终在别人面前露馅。

就像醉汉醒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撒酒疯。毒瘾发作,应激杀人,清醒之后也会忘得一干二净吧。

启强甚至觉得,弟弟忘了是好事。

“阿盛,你知道自己昨晚住谁家吗?”

“不认识。”他刚被卖到这一家。

启盛只隐约记得,深夜被樊家的管家扰醒,强行抱上车,带到新的城市。

那个地方具体叫什么名字,他都不清楚。

“在此之前住在谁家?”

“樊……”启盛低头弄手指。樊坤吴养了他四年,工作忙碌,每周只能探望一次,却总是很耐心与体贴。

这四年,樊坤吴一直要启盛叫自己爸爸,他就是不肯开口,樊坤吴也从未发过脾气。

既不肯叫他爸爸,又不好直呼其名,启盛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阿盛,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嗯嗯。”

“阿盛,忘掉樊坤吴之后的那个家,就当作你从未去过岛城月亮湾。”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其实是好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被樊坤吴卖了。你就当作自己这四年一直住在樊家。如果别人问,你就说是樊坤吴入狱后,我从樊家将你抢了回来。”

启盛点点头。

“别人没问,你也不要主动讲。”启强说,“如果一直问你,你就装作没听到。”

岛城月亮湾男主人之死肯定会被发现,必须抹除启盛和这户人家的任何联系。

趁哥哥转身去干别的事情时,他微微眯开眼,接着窗外透过的月光,观察家里的新变化。

五十平米的小家做了一个隔间,大小床都放在隔间里。用来隔床的鹅黄色帘子也挂到了衣柜上。

他又晕晕乎乎地睡着了,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透过阳光,他发现隔间是涂了黄漆的木雕,四面也贴了墙纸,给屋子带来了温馨的颜色。

走出隔间,他看到墙上挂了几排用木框裱好的金灿灿奖状,其中一大半都是自己的。

奖状下放了一座皮质沙发,一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正坐在沙发上看连环画。

是妹妹阿兰吗?

应该是,四年过去,她也长大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启盛看她时,她也恰好抬头看着启盛。

“你是高启兰吗?”

“是。”

“阿兰,你还记得我吗?”

启兰一点儿都不害羞,眨巴眨巴大眼睛:“你是我二哥,我一直听哥哥念叨你。”

“昨晚怎么没看到你?”

“哥哥说要去樊家接你,昨天让我去舅舅家住了。”她又兴奋地蹦跳到厨房门口,朝启强喊,“哥哥,二哥醒了!他刚刚和我打招呼。”

启强一边洗肉一边伸出头:“醒了呀,昨晚睡好了吗?”

启兰拿出铁盒子,打开给启盛看,里面竟是启盛做的发射器。

原来自己离家的这几年,哥哥妹妹一直都在用心保留自己的各种物品。

就像珍藏文物一样。

启强摆在饭桌上的大圆盘,已放满了热气腾腾,色彩缤纷的菜肴。

“哥,你不去厂里上班吗?

“我辞了。”

启强朝弟弟微笑,他不敢告诉弟弟,当年为了跟孤儿院打官司,得罪了上面的人,厂里以矿工为由,把自己开除了。

“啊,那现在你在哪儿上班呀?”

“在菜市场租个鱼档卖鱼,时间比较自由。”启强笑着说,“好不容易把亲弟弟接回来了,今天我给自己放一天假。”

启盛不禁笑了。

“来,吃饭了!”

锅里还烧制着清蒸鲈鱼,但桌子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

启兰兴奋不已:“今天的菜比过年还丰盛!”

“毕竟你二哥回来了,这比过年还让人高兴!”

启强为弟弟妹妹舀肉汤,妹妹立马埋头吃,嘴里还不停嘀咕:“好久都没吃到肉了!”

启强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他的厨艺日渐精长,妹妹和邻居都有目共睹。

可启盛轻轻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怎么了?”启强赶忙问,“是不是盐给多了?”

启盛摇摇头,勉勉强强地继续啃食,但那副样子,实在不像是喜欢。

“阿盛,这里还有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启强将清香荷叶包制的糯米鸡放到弟弟的碗里。

这四年,启盛在樊家吃惯了名厨烹饪的山珍海味,对这类家常菜丝毫提不起兴趣。

他剥开荷叶,也是应付地咬了一两口。

“味道怎么样?”启强关切地问。

“可以。”话说得很勉强。

“我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随便夹。”启强有些失落。

“嗯嗯。”

启兰虽小,也能看出端倪:“二哥,你要不喜欢吃,我就全吃光了啊。”

两位哥哥哭笑不得。

下午,启强带弟弟妹妹去商场。

他专门去几家价格贵但质量好的服装店,给妹妹买了一条裙子后又想给弟弟买一套衣服。

可这四年,启盛被打理得洋气惯了,对这些平民店的衣服一件都不喜欢。

又要养活两个孩子,开销比以前大。启强花钱找关系,换了个靠街道口的摊位,卖鱼的人变多了。

放学时间正处于饭点,买鱼的人络绎不绝地涌来,启强忙得脱不开身,只能让启盛带妹妹回家。

但因为一年级比五年级早半个钟放学。启盛常常还没走到校门口,妹妹就被街坊帮忙接回去了。

刚转到新学校,启盛没什么朋友,渐渐地又是独自一个人回家。

小时候的他,乐于与同龄人嬉戏打闹;现在,他只想将内心封闭起来,不与任何同学来往。

不是高冷,而是害怕……

因为,有几次,启盛偷听到同学们在传自己的八卦:

“他爸妈早死了,是个孤儿!”

“啊,那他为什么没进孤儿院?!”

课间,启盛常常独坐教室,看着窗外成群的孩子们,内心无比羡慕:

要是你们愿意跟我一起玩就好了……

一天放学,启盛发现学校旁边有一家游戏厅。

樊坤吴或其佣人经常带他去游戏厅,有时能玩个一整天。

启盛有些怀念以前去过的各个游乐场所,现在哥哥几乎都不会带他去了。

在高家的日子无聊极了!

隔着玻璃墙,看到厅内色彩绚烂的游戏机屏幕,启盛心痒痒。

玩一次游戏就要一块钱,这可是他一个整月的零用钱。

启盛回头看到成群的同班同学们,想了个主意。

他指着游戏厅朝同学们喊:“你们进去玩过吗?”

“没有,里面好贵的。”

“高启盛,你玩游戏我就跟老师讲!”

高启盛声音怯畏但又坚定:“我有个办法能让大家都进去玩游戏,你们不想玩就算了。”

小伙伴们都被他激将:“什么办法,我们保证不跟老师讲。”

高启盛:“我们每个人出一毛钱,凑够一块钱,就可以轮流玩一次游戏。”

“可我们只有八个人。”

“我还有个主意,谁再多出两毛钱,谁就可以玩得比别人多。”

见孩子们都不吱声,启盛举起手说:“这二分我出吧。”

同学们每人攥着硬币,高高兴兴地走进游戏厅,玩到天快黑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自此,孩子们每到放学,都成群地涌进游戏厅,玩得不亦乐乎。而高启盛也终于交上了一群又一群的游戏搭子。

一天,启强提前准备好晚饭,并叮嘱启盛:“晚上我回来比较晚,你和妹妹的饭我都做好了,你晚上热一下就好。最近傍晚容易变天,放学你回来早一点,将楼顶的衣服和鞋子收下来,以免下雨淋湿。”

启盛点头答应,但放学后,还是跑进了游戏厅。

等到乌云密布,将整座京海市染成黑色,大雨倾盆而下,启盛才恍然想起回家收衣服的任务。

他想坐电车回家,摸摸口袋,才发现零花钱全都用完了。

这个月才过去才过去三天啊!

启盛只好淋雨走回去。

到了家门口,他浑身湿漉漉的,鞋子灌满水,裤脚沾满了泥。而妹妹启兰一直站在家门口等着他。

启兰:“哥,你淋成落汤鸡了!”

启盛:“是刘阿姨把你接回家的吗?”

“是。”

“你没钥匙就在她家等一会儿嘛。”

“下雨了,我想上来收衣服,没想到你还没回来。哥你要完蛋了,大哥肯定揍死你!”

启盛打开门,径直上楼顶。

七八件衣服被狂风卷落,浸湿在积水里。竹竿上只挂着两个可怜巴巴的衣架;三双鞋子也被大雨砸得东倒西歪,其中一只最小的鞋还在水洼里打转。

真的全完了!!!

启盛冒着大雨去捡了三只鞋子,正要放到门外的走廊上晾着,就看到哥哥回来了。

“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启强赶忙进门拿毛巾为弟弟擦头,“小心别感冒了。”

他看到流了一地污水的三只鞋子,大概猜出弟弟没能赶到下雨之前收衣鞋。

启盛低着头,等哥哥的责骂。令他意外的是,哥哥并没有批评自己。

启强:“进来,衣服脱下来,擦干净再换身衣服。”

启盛悻悻地进来照办。

启强的语气很平和:“以后,下雨了就坐电车回来。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最近这段时间你怎么总这么晚回家?在外面写作业吗?”

启盛摇摇头,他怕哥哥检查自己的作业,不敢说谎。

“那干什么去了?”启强一边问,一边接过他的湿衣物,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枚游戏币时,他已经明白了,“去打游戏了?”

启盛低头,不敢说话。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这混小子竟然打游戏?!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家庭,还能去游戏厅打游戏?!

启强的心里腾起一团怒火,但他并没有责怪弟弟,而是轻声细语:“那种地方以后不能去了,小心上瘾,耽误学习。”

“嗯嗯。”

书包也湿透了,启盛将书本都拿出来。为了不让哥哥看到见他偷偷将考试卷子夹进美术书里,再一起放到桌上。

但这个小动作,已经引起启强的注意。

他用洗衣粉泡好衣服,又去厨房做饭,趁弟弟上楼写作业,他翻开美术书,是语文单元试卷,只得了59分。几个鲜红的大错叉实在令人触目惊心,看得高启强内心直冒火。

以前读书多聪明啊!樊家难道这四年没让他读书?!!

59分?!他要成废物了!

启强继续强装平静:“阿盛、阿兰吃饭了!”

启盛慢吞吞地坐到餐凳上,他对这些家常菜,实在不感兴趣。

每周只能吃几餐鱼肉,平日里几乎都是素菜,都快把他吃绿了。

启强:“吃土豆丝吗?”

启盛摇头,夹了几粒白米饭,慢悠悠地塞嘴里,嚼了半天。

启强:“豆腐汤呢?”

启盛摇头。

启强:“今天没时间弄,明天哥哥烧一盘红烧肉好不好?”

启盛点头。

启强忍着怒火,但话里已流露不悦:“但今晚也要吃点,你小时候从没这样挑食,可好养活了”

启盛点点头。

启强:“自己夹菜。”

启盛终是忍不住开口:“哥,我不想吃了。”

“你回家这几天哪里好好吃过饭?是我做的饭不合你的胃口吗?”

启盛停了半晌,“是………”

“哪里来的少爷脾气?!吃饭、穿衣服都挑三拣四—————”

他越说越气,终忍无可忍,将启盛碗里的饭菜倒盘子里,又将碗猛地砸地上,全碎了。

“我现在没接你放学,你是不是天天跑去打游戏?!”

启盛吓得缩着身子,哆嗦地点了点头。

启强将淋湿的一摞书本砸到地上,再将语文试卷抽出来,将分数一面举给弟弟看,“一二年级的时候每次考试都是一百,现在直接不及格了?!考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玩游戏?!”

他从扫帚柄上掰下一根细棍:“伸手!”

启盛呜呜地啜泣着,不情愿地伸出手,被哥哥连打了十下。

“今天是让你长记性,这双手用来写作业的,不是用来打游戏的!”

“零花钱呢?!”启强突然意识到,下雨天,没伞的弟弟不坐电车,肯定有蹊跷。

启盛哭得根本说不了话。

“说!”

“用完了……”

“这才过去几天?”启强深吸一口气,“每个月我只给你一块,钱用完了,你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多给的。”

“你不读书,玩物丧志,到初中老师不管你,哥哥也教不了你,你难道也想跟哥哥一样,读完初中来菜市场卖菜吗?”

启强将弟弟拽上楼顶,雨已经小了很多,积满水洼上是七零八落的衣服、鞋子,竹竿上的衣架也不翼而飞。

他带着弟弟捡衣服、鞋子。

将衣物抱到屋棚下时,启强不允许弟弟进屋:“阿盛,你真的想回到哥哥身边吗?”

“想……”

“想回来,就站在这里反思一下。高家不是养少爷的地方。”

启盛鼻子一酸,眼里又泛起泪光。

“哐”地一声,启强把门关上了。

雨势变小,弟弟站的地方又有遮雨棚,应该问题不大。

启强知道,弟弟还未适应生活状态。这段时间,他给弟弟的耐心已经够多了,必须适时惩戒一下,让弟弟振作起来。

但启强根本想不到,自己刚关上门,弟弟就跑出屋棚,跑到天台中央,淋雨痛哭。

雨水在启盛的眼里蒙起一层水雾,泪水融进雨水,沿着脸颊及下颌,形成一道道水柱,再次湿透他的全身。

我犯了大错,哥哥是不是特别特别讨厌我?

他不让我进屋,是不是不要我了?

樊家虽然给他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经常把他锁在家里,将他与同龄伙伴隔绝开,实施一对一家教;又经常逼他吃各类花花绿绿的保健品,吃到医生检查出肝功能受损才肯罢休。

更何况,樊坤吴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樊家再气派,也绝不是自己的家………

哥哥不会要把我送回樊家吧?

启盛越想越伤心,哭得越来越厉害。

几道闪电划过黑云笼罩的夜空。

要是在以前,启盛肯定立马躲避闪电。可现在,一想到哥哥不要自己了,他恨不得被雷电劈死。

如果我被雷劈死了,哥哥会跑上来抱着我哭吗?

轰隆隆几声雷响,启盛应激地蜷缩身子蹲下,又直接坐在雨水汩汩的地上。

呜呜……哥哥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好吗………

“吱呀”一声门开了。

启强听到雷声,赶忙上来,要带弟弟进屋。

“阿盛?”

没看到弟弟,启强吓坏了。

隔着蒙蒙烟雨,他根本看不清弟弟在哪里。

他连忙冲进雨幕里,四处寻找,才发现弟弟坐在两盆铁树的另一边,正痛哭流涕。

在启强的记忆里,弟弟从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如同要将整个世界吞没的滂沱大雨。

他赶忙脱下衣服,盖到弟弟脸上,为弟弟挡雨。

“乖,我们进屋去。”

他以为弟弟会抗拒,没想到弟弟顺着他的拉力,跟着走进屋里。

由于刚刚坐在湿地上,启盛不仅浑身湿透,屁股、裤腿都沾满了青苔与黑泥。

启盛一向有洁癖。平日里,淋湿一次后,他绝不愿让自己淋湿第二次。

这次哭着淋雨,哭得坐到了脏兮兮的地上,是有多伤心啊!

好了,自己今晚又得多洗一套衣服了。

“呜呜呜呜呜………”

“阿盛,好了好了,哥不骂你了。”

启盛还在抽泣。

启强连抱着他拍了拍。

启盛想让自己停下来,但越想停,越哭得越难以自控。

“呜呜呜呜……哥……哥不要我了吗?”

“傻仔,怎么会不要你?”启强故意逗弟弟,“你现在脏死了,再淋雨,越淋越脏,我就真不要了。”

他想让弟弟认识到,兄弟间发生冲突矛盾总比外人多,但闹得再激烈,转眼间都能消解。

紧接着,他又关心地问:“饿不饿?你刚刚都没吃。”

“有点……”

“不好吃的东西,忍着多吃几次,也就习惯了。”启强笑道,“我做的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吧。”

洗碗后,启强带着启盛上楼收衣服鞋子,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哀恸的音乐。

兄弟俩顺着声音往远处望,只见两爿骑楼之外的礼堂,正在举行葬礼。

堂院里聚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举着伞,或穿黑色中山装,或穿绿色警服,正低头吊唁。

礼堂外的梧桐树影,将花圈与悼词半遮半掩,只有遗容上面的“永垂不朽”四个楷书大字,清晰可见。

“谁去世了?”

“大概是警察。”

启强拉着弟弟走到阳台另一头,这里的树杈不再遮挡遗照了,可当他看清那张笑脸时,顿时大惊失色。

黑黑的皮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因而显得那样的慈祥亲切———

这不是那年站在榕树下的大伯伯吗?

启强还记得,当伯伯知道兄妹三人没有父母后,没说一句伤心的话,直接带大家吃美食,买新衣服。

后来,为了调查常宁路打人案,伯伯来厂子大院走访,启强才知道他是警察。

真是个好人啊,可迄今为止,启强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启强在天台上走来走去,换了好几个位置。暮霭渐沉,他努力辨认被婆娑树影笼罩的字,始终没能看清他的名字。

“好像叫什么宇超?还是安超?”启强问,“小盛看得清吗?”

“第一个字是安,又好像是宁。”

启强又问弟弟:“还记得他吗?”

启盛诧异地摇摇头。

“你小时候,跟我我坐三轮车四处送货,这位伯伯给我们买好吃的,买衣服。他给你买的衣服,我还放在柜子里,你现在肯定穿不了了。那衣服布料很扎实,又透气,我曾让妹妹在家里穿过。”

“他真好啊……死的时候跟照片差不多大吗?”

“是的……差不多大……”

“啊?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也是这么早就去世了……”

是啊……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健康长寿一些?启强也不明白。

冒雨罚站后,启盛改掉了“少爷脾气”。

他每日用功读书,再也没进过游戏厅,而是把每个月的零花钱省下来,给自己买试卷和字典。

渐渐地,从单元考到期中、期末,他的成绩越来越好,语文次次都是95分以上,数学几乎都是满分。

他又主动报名奥数比赛,并获得了省一等奖。

因学习过于刻苦,还未上初中的启盛就已经戴上了眼镜。

小学毕业后,启盛原本可凭借奥数成绩,去省会重点中学。但该升学名额被别人花钱找关系抢走,他只能留在京海读初中。

也是他哥当年读的学校。

启盛不甘心,打算初中三年继续猛拼,争取考进临江省最好的高中。

为了让成绩名列前茅,他甚至提前学习高一的理科知识。每天除了刷题,便是泡实验室,通过实验,帮助自己强化对物理、化学知识点的记忆。

这几年,启强也考虑和几个人合伙创业,赚大钱。

1989年,他筹备开饭店,启兰连续做了个两个手术,使启强不得不停下,安心陪护妹妹。

1989年,启盛开始读初中,启强担心弟弟像自己当年那样,跟混混学坏,紧盯了一段他的学习,见弟弟依旧好学上进,高度自律,便放下心来。

终于等弟弟读初二,妹妹身体恢复,启强再次决定找人合伙做大生意。

恰好厂街菜市场的负责人向思嘉计划做水产,高启强花钱托关系自荐入伙,他那干练利落的行事风格让向思嘉颇有好感,但亦有几位优秀且出身比他好的竞争者,让向思嘉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向思嘉踌躇再三,让高启强暂帮她负责养殖,保证水产的数量及质量。以此作为考察,再决定是否留用。

高启强十分珍惜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每日四五点起床为弟弟妹妹们留下早餐后,就去水厂巡塘。除了清理鱼塘里的脏物,定期消毒、投喂,还要看鱼的生长及吃食情况,检查水体温度、碱度、溶解氧等指标等等,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万事开头难,启强估摸着,这两年,京海zf一直在大力扶持私营经济,水产养殖一定会越做越大。

虽然在卖苦力,但看着水里肥硕鲜美的鱼儿,嬉戏游动着泛起一圈圈涟漪,就像在原本一潭死水的生活里泛起潋滟的希望。

高启强坚信,向思嘉肯定会为自己开绿灯的。

再坚持几年,他就能成为水产养殖界元老级的人物了。

———————

启强每日早出晚归,启盛要独自适应初中生活。

每天,启强都会问他:“班里最近怎么样?没同学惹你吧。”

每次,启盛都回复:还好………

但他从未告诉哥哥,刚读初一,第一次全校集合时,就听到校长通报初三学生抢劫出租车的恶性事件。

他从未告诉哥哥,读初中这两年,学校几乎每天都有学生打架斗殴。或是拦在食堂门口抢同学食物;或是把女生剪成阴阳头;或是全班孤立一两个同学。

下晚自习后,启盛一路忐忑不安,担心突然冒出几个混混,拦住自己找事情。

他恍然知道哥哥当年读初中的状态。

看着自习课翻墙逃课的学生,他也明白了哥哥读初中时,为什么傍晚就能回家。

混混分两种,一种在外拉帮结派、打架砍人,但从不霸凌班里的同学;另一种在校装腔作势、恃强欺弱,通过欺负弱势的学生彰显自己的气势。

高启强的东家向思嘉,有一个独子叫周辉,属于第二种。他发育较早,人高马大,如果不是穿着校服,别人都以为是个成年人。

启盛从未跟哥哥讲过,周辉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在学校老是欺负自己。

周辉经常跟踪启盛上洗手间,趁其不备,从身后偷袭,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

“高启强的弟弟是吧!”周辉双手握住他的胸脯,来回揉搓着,搓得启盛浑身放空。

“放开……我……”启盛竭力反抗。

“你哥哥在我妈妈那儿打工,你要不听话,我就让我妈妈解雇他!”

哥哥?启盛咬着牙,一瞬间竟恍惚地停了下来。

周辉的手顺着他的身子往下摸,一把握住他的命根子:

“好白好软的鸡巴,跟小学生的一样小。”

这嚣张的语气又激起启盛的反抗,自己的下体怎么能随便让外人摸呢?!

他竭力挣开,躲到一边,并快速提上裤子,才发现周辉带了个同学围住自己,其中两个冲上来,要拽他裤子。

“不要碰我!”

“童子鸡还怕羞呢,快给哥几个瞧瞧!”

启盛连连后退。

周辉:“你哥是个在菜市场买菜土狗,怎么你长得白白净净、文文绉绉的。”

“不准骂我哥!”启盛要打周辉,却被另两个同学按住手。

周辉讲他的裤子扒拉下来,狠狠地捏着他的活物儿,“这么小一只,就像白蚯蚓一样!”

启盛被捏的浑身发麻,又突然生出剧痛,痛得他猛地朝周辉脸颊咬了一口,又为他骂自己哥哥而生气,踢了他一脚。

“操你丫的,狂犬病发作了是吧!”

周辉将启盛猛推倒在地,几个孩子对着他狂踢几脚,才离开厕所。

洗手间里的其他学生只是瞟了几眼,便熟视无睹地做自己的事情。行侠仗义只是武侠里的情节,现实中没人敢与混混作对。

启盛痛得蜷缩着捂肚子,上课铃响过一遍后,他才艰难地站起来。

他忍着痛,扯下几条卷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活物儿,想把周辉的脏手留下的污渍擦掉。

虽然已到初二,但启盛的身体和五官都还没长开。在虎背熊腰的周辉面前,他瘦小得如同一只白兔。

他又打开水龙头,浇淋活物儿,折腾了很久才提上裤子,离开厕所,回到教室。

虽然已经上课了,但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纸飞机到处飞,粉笔头到处扔,后两排的学生更是站起来打闹嬉戏。

启盛喊了声报告,默默回到座位上,他打开书袋,要拿出练习册,却翻出一包鼓囊囊的白包。

“卧槽,他竟然偷童淑的卫生巾!”

“卧槽!”

启盛听到身后的同学都在议论自己。

卫生巾?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童淑会有卫生巾?

童淑是坐在他隔壁组的女生,家里条件比较好,同龄女生来例假时只能用布,而她已经能购买卫生巾了。

“高启盛可真下流啊!”

“每天装模作样,实际上是个猥琐的流氓哈哈哈。”

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密,启盛连忙将卫生巾塞进抽屉里,埋着头,始终不敢回头看他们。

“童淑哭了!”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

同学的起哄声和童淑的哭声在启盛的耳边交融着,几乎要将他笼罩得几乎透不过气。

他强装淡定,双手颤抖地拿出练习册和草稿本,竭力让自己专心做题。

突然,斜前方传来周辉的笑声,依旧是那么的嚣张与放肆:

“童子鸡,刚刚反抗我,现在这就是你的下场!”

启盛将头埋得更深了,他已经差不多猜出,是周辉捣的鬼。

他已经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只能在稿纸上拼命涂黑团。

周围同学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可能早已转移话题,但在启盛心里,他们都在针对自己。

凭什么他们欺负我,嘲笑我。

他越想越气,画黑团的力度越来越大,笔尖摩擦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沙沙的响,直至戳了个破洞。

五天后的星期天,在顺才广场,周辉被几个高中生群殴并挑断脚筋。

周辉在顺才广场被群殴昏迷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厂街菜市场,吓得启强四处寻找弟弟下落。

流氓地痞越来越嚣张了,居然在人流密集的顺才广场,当众砍人。

启盛性子软,如果不小心惹到了他们就惨了。

启强沿着启盛周末捡废品常走的路线,一路找了好久也问了好久,在顺才广场几百米外的岔路口,一位熟人竟告诉他:“我刚看到阿盛去顺才广场去了。”

?!他不要命了?

顺才广场人流量大,废品多。但那儿长期被几个强势的拾荒佬霸据,启盛通常都不会去。

“什么时候去的?”

“刚刚,有人从顺才跑过来,说顺才一群混混在砍人。小盛扛起袋子就往顺才方向跑。”

“他疯了?”

“他说顺才广场现在正乱,那里拾荒的老头子无暇赶他,他趁机过去多捡一些纸皮。”

傻仔到底是什么脑子?拾荒老头不赶你,难道不怕流氓混混砍你吗?

启强连忙往顺才广场方向冲去。

周辉早已经被送到医院,那些砍人的流氓混混也造就散了。

行人们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起刚刚发生的暴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高启盛!高启盛!”启强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弟弟的大名。

终于,在顺德广场边的一座工地旁,他看到两个四五十岁的拾荒佬正正围着启盛拳打脚踢,嘴里骂骂有词:

“没爹没妈的野种,竟然偷老子的废品!”

启盛早被打倒在地,双手抱着头,拼命地要挣扎出两人的包围圈。

他的眼镜也掉落在地上,摔断了一条眼镜腿。

启强顿时气红了眼,搬起路边的大石头,要往两人身上砸去:

“老不死的畜生,老子砸死你们!!”

两人吓得狼狈躲开,其中一人慌得弄丢了棍子,被高启强捡起来;另一人举着棍子,试图理论:

“你弟弟偷我们东西,这么小就当贼,你管过没有?!”

启强无心接话,抡起棍子,只想跟这两个欺负弟弟的暴徒拼命。他用力地朝两人身上打,吓得这两人连连退散:

“打伤我弟弟,看我不要了你们命!”

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两位废品佬是李成才父亲李澈的喽啰,虽然平日跋扈,但也被启强的气势吓得连忙逃出巷子,并丢下一句威胁:

“等着吧,找人打不死你!”

两人逃远后,启强连忙回来找弟弟。弟弟的身上只剩下一条短裤,裸露着上半身。他痛得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双手胡乱摸找着地上的眼镜。

“两畜生居然连你的衣服都抢?!”启强将眼镜捡起来,一边将弟弟抱扶起来,一边骂。

“……不是……我自己脱下来的……”

启强帮他架好眼镜:“…………你脱衣服干什么?”

启盛刚要回答,废品佬们带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混混从工地那边冲过来:

“就是这俩,小的那个是个小偷!”

启强拉着启盛赶紧跑,但启盛腿伤痛得厉害,根本用不了力。

他握住摔断的眼镜,放进口袋里,手也塞进口袋,避免眼镜再次掉落。

眼看这群地痞越来越近,启强连忙将弟弟横抱起来飞跑,远离工地,冲到人山人海的商场里,辗转到一家歌舞厅。

这家歌舞厅的主人叫李澈,是这群地痞的背后靠山。

高启强估摸着,这群地痞都在跟李澈混,应该不敢在歌舞厅乱来。

但他抱着弟弟,跑得很慢,并不能甩掉地痞。地痞们跟得很近,很快也挤进歌舞厅。

二十岁出头的大男生抱着十几岁赤着上身的大男孩,在人群里实在过于显眼。进了歌舞厅后,启强走过几个长廊,绕到男性洗浴池处,刚将弟弟放下,就看到那几个废品佬在对面东张西望地走过来。

兄弟俩几乎同时惊得蹲下来。启强蹑手蹑脚地打开身后的储物柜,将弟弟塞进去后,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柜身是木漆的,玻璃柜门上贴了单向玻璃透膜,外面看不清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兄弟俩在狭小的空间里紧紧依偎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柜门外,警惕危险到来。

外面那群混混并没有离开,其中两个坐在对面浴池边,一边做鱼疗,一边跟周围人闲聊,只要兄弟俩打开柜门,他们就能立马看见。

第三个一边转悠一边抽烟,偶尔两次踱到柜子边,还用手敲柜面,吓得兄弟俩搂得更紧了。

启强全程注视着这三人的动静。虽然没有看着弟弟,但他的手肘不断用力夹住弟弟的肉身,那只大手也在弟弟的腰部上下摩挲,仿佛自己稍微放松,弟弟就会在自己怀里消失一样。

“哥……痒……”启盛的声音轻得只有气息的律动。

启强惊得连忙将手缩了回去………他猛地意识到,刚刚一直在摸弟弟的细嫩皮肤。

而弟弟的声音,仿佛重度疲累后的呻吟,在他心里久久回味。

柜内空间极其逼仄,兄弟俩只能肉身交缠地搂抱一起,稍微分开一点,就有可能撑开柜门。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共生在母体的双胞胎,在晦暗闷热的子宫里相依为命。他们被汗水浸湿,汗水又将他们相互交融在一起。他们呼吸着的彼此的呼吸,倾听着彼此的心跳乃至脉息。

启强想,虽看着臭小子长大,但第一次跟他近凑得这么久。

启盛想,哥哥第一次竟然能抱我这么久。

哥哥的怀抱能替他阻挡外界的腥风血雨,哥哥就是他生命里的大山。

突然,灯全灭了。刺眼的白光又从对面扑来。适应了强光后,兄弟俩隐约看到对面白布正在放电影。

可是看着看着,实在不大对劲。

银幕里两个男人竟然在交颈缠绵中互相扒光衣服。隔着玻璃柜门,启盛清晰地看到,他们互相用手安抚着对方的发涨的活物儿,并不断地亲吻着对方的脸颊。

这是启盛第一次看到这类视频,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之间可以这样。

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地发出粗喘,他看着粗壮的男人正咬着瘦弱男人的嘴唇,并用力地吮吸着。随后又粗暴地将瘦弱男人翻到背面。

启盛惊愕地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哥哥突然将他的脸拽过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使他无法看到接下来发生的内容。

即使看不到画面,启盛能听到镜头里男人的呻吟声,还有柔软肌肤碰撞的噼啪声,带着起起伏伏的节奏,还有周围人们群交时层层叠叠呻吟声,纷纷诱得启盛直打哆嗦。

他的活物也慢慢苏醒,急切地寻求抚慰………

他的脸在哥哥的胸口蹭来蹭去,想以此缓解自身的燥热。却不经意嗅到哥哥温柔的体香,并无法自拔地沉醉其中。

而那早已翘起的发硬活物儿,也不由自主地顶撞着哥哥的肚脐。

“哥……受不了……”

“忍忍……乖……”

启强看到,弟弟的脸慢慢凑近自己的脸颊,那薄薄的粉唇几乎要亲到自己。

启盛快要亲到哥哥时,发现被哥哥察觉到,又立马缩了回去。

启强没有责怪他,而是装作毫不知情。

他默默地观察着外面的状况,想趁着灰暗的光线,带着弟弟逃出去,但那几个人已经坐在柜子附近,只要打开柜门,就能被他们发现。

他吞了吞口水,在弟弟面前,他强装淡定,但柜门外的靡丽的声音及画面也令他销魂。

他的阴茎也早已勃起,为了不伤到弟弟,他偶尔用手指悄悄抚弄自己的阴茎,试图缓和自己的欲求。但怀里阿盛光滑细腻的肌肤,情难自控的喘息,都早已将他推向情海的深渊……

现在唯一能克制他的,便是对伦理道德的顾忌。

他不能对亲兄弟下手,虽然他很想很想……

启盛的手伸进自己的裤子里,本能地为自己手交。

启强连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他。

“哥,我不行了……”启盛委屈地求情。在哥哥的怀里蹭来蹭去,动作越来越大。

“别动了…别让他们听到我们的动静……”

“我受不了……”启盛情不自禁地抓住哥哥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塞。

他正处在懵懂的14岁青春期,身体已经发育成熟,但从未有过性爱经历,哪里能抵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欲望诱惑?

看着弟弟煎熬万分的样子,启强很是心疼,终究伸手穿过弟弟的短裤筒,摸到里面发硬的肉杵已经从内裤边沿钻了出来。

他握住弟弟的肉杵,小心翼翼地上下搓动。启盛不禁发出断断续续的惬意呻吟,脑袋在哥哥胸口来回摩挲,又轻轻咬住哥哥的衣领。哥哥的大手催化将身体的欲望催化得越来越浓烈,他用牙齿将哥哥的衣领向下拽,像只淘气的小狗,试图将主人的上衣拽下来。

为了遏制弟弟的冲动,启强再次按住弟弟的脑袋,却因为衣领已被拽到胸口,弟弟细嫩的脸颊正好贴在自己的肌肤。

启强的心砰砰狂跳,心头的坚冰仿佛也随之融化。

启盛微微抬起头,那双陶醉于性欲,本不该属于14岁的迷离眼神,如同两朵盛开的罂粟花,正与启强对视。

启强有点恍惚,弟弟竟然这么大了。

他终究按捺不住自己压抑了七八年的欲望,俯首对着弟弟的粉唇,深深地吻去。

他双手环抱着弟弟,已无法顾及自己下体涨得发痛的命根,只能靠热吻稍稍缓解。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命根,虽隔着薄薄的裤子布料,但让他瞬间舒爽不已。

是弟弟的手………启强猛吸一口气,松开弟弟的唇,又缓缓吐出。

看到弟弟的唇角上下两侧被咬出了红印子,启强才知道自己刚刚吻得有多狠。

弟弟的手默默拉下裤链,钻进启强的裤子,再钻进内裤里,直接握住没有被布料遮裹的热烫命根。

他学着哥哥,也上下搓动着,帮哥哥缓解炽热的欲火。

这一次,启强没有阻拦他。因为他已经堕入深渊无可自拔。

亲兄弟这样做,到底算什么?

如果爸妈知道儿子在自慰,绝对会痛骂或暴打一顿。

如果爸妈发现两个儿子在互相帮对方手淫…………说不定会把他俩往死里打。

十几岁二十多岁,正是生机盎然的年龄,乏味的日常生活无法排解勃发的性欲,只能彼此安抚。

可如果说手交是互相帮忙消解寂寞,那接吻算什么?

“下次不能这样了……”启强轻声说。

启盛无力地点点头,但脸又被哥哥抬起来。

启强再度深吻启盛的唇,这一次将舌头钻进他的嘴里,轻轻卷住弟弟的舌尾,更加用力地吮吸着。

他的手速越来越快,启盛爽得忍不住发抖,又被哥哥的臂弯和胸脯压制着抖动的幅度。

他忆起从樊家刚逃回来的那年,哥哥仿佛也这样握住自己的活物儿,上下搓动……他一直以为那是梦,但此时此刻,强烈的感受让他恍惚觉得,那些都是现实。

启盛的身体在极度舒爽中彻底放空,他已经无力握住哥哥的命根子,只能用手心微微贴着,借助自己身体颤抖的惯性,为其上下摩擦。

“啊……啊……”

启强的嘴刚刚松开启盛的唇,启盛就不由自主地连连发出浪叫。启强连忙再度咬住他的唇,将他的活物儿握得更紧,搓得更用力,直到将弟弟送向高潮。

启盛爽得直翻白眼,浑身发软,双手甩落到两侧,早已不能顾及帮哥哥满足了。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凝望着哥哥。在柔光的映照下,那一对琥珀似的眼眸,荡漾着被春情孕育着的无限娇媚,眼眸两侧睫毛浓密且翘起,眼型似饱满的花瓣,这些年长着长着,眼角愈加吊稍,似桃花眼又似丹凤眼————启强看呆了,恍惚觉得弟弟是个女孩。

启盛又伸出纤瘦的手,要继续为哥哥消解欲火。启强微微分开腿,正要让他的手钻进来,又抬眼看到那三个混混已经走开,连忙拉着弟弟开门,头也不敢回地抱着弟弟逃了出去。

出了歌舞厅,辗转几到美食街,看样子已经脱离危险,启盛连忙说:“放我下来,我试试能不能走。”

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一脚深一脚浅。

“不要我抱了?”

“丢脸,我又不是小孩儿!”

启强忍不住笑,想到弟弟小时候经常闹着要自己抱:“还知道丢脸?你上半身不穿衣服,跟个屠猪佬似的,怎么不觉得丢脸?”

启盛突然停下来,似有心事:“哥,你等一下。”

哥,你等一下。”启盛一直用手按住断了腿架的眼镜,却总不小心按歪了,使得自己的样子总有些滑稽。

望向启强时,他的眼里如同因被春水滋润过,脉脉含着莹光。

启强帮弟弟戴眼镜,拔下一根狗尾巴草,帮弟弟把眼镜绑到耳朵上。又忍不住笑话他:“样子太傻了,早点回去吧。”

“哥,我这里还有事儿,你跟我过来。”

启盛拉着启强走回钢铁厂边的小路上,这里是他今天被几个废品佬群殴的地方。

“又来这儿干什么?”

“放心,哥,他们大概率不会再回来。

钢铁厂后院的围栏下面有很大的空隙,启盛趴下来,要爬进工地里。

“进去干什么?小心有狗!”

“我给狗喂过吃的,它认识我,而且它在大门那边。”

“原来你经常跑到这边来?”

启强想阻止弟弟,终究忍不住好奇,也跟着爬了进去。

工人们已经下班,后院堆满了钢筋废材。

启盛在钢筋废材里翻了好久,捡起一把用旧衣服包裹的刀具。

“你翻这些干什么?”

“哥,你看!”启盛把旧衣服扯下来,但依旧用它包着刀柄。

启强才发现,这是弟弟的上衣。

“你打算卖废铁?”但启强很快想到,钢筋里藏刀具,实在有些反常。

启盛将刀举起来,月光下,刀刃如染上银霜。他冷静地说:“哥,李成才抽周辉脚筋时,用的就是这把刀。”

启强:“??!!!”

一瞬间,他觉得弟弟在讲笑话,又觉得弟弟疯了。

“你在干什么?!”启强急了,但保持低声,“黑社会的事儿别瞎管!”

“哥,我亲眼看到李成才挑了周辉脚筋后,把刀丢进废品佬大只王的袋子里。估计是想让大只王将刀具带回废品站回收,让警察查不到作案工具。”

李成才?李澈的儿子?

启强的大脑快速转动,梳理人物关系:

方才,兄弟俩躲藏的歌舞厅是李澈开的。李澈是京海有名的黑社会,盘踞在顺才广场的混混,包括几个废品佬都在跟李澈混。

所以,周辉的脚筋是李澈儿子李成才挑的?

周辉虽然被送医院了,但打架的人早散了,目前找不到作案凶手,周围人估计看到了,也不敢指认。

而当时阿盛正好路过,作为目击证人,亲眼看到是李澈的儿子李成才挑断了周辉的脚筋,且把刀具丢到大只王的废品袋里。

但黑社会二代们的冲突,盛子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启强:“小盛,大只王是他们的人,黑社会乱得很,你少管!”

“我知道,但李成才用刀具伤人应该是临时起意。那时候大只王正在买糖水,随手把袋子丢在那儿。我猜李成才挑了脚筋之后,自己也慌了,情急之下把刀具丢到废品袋里,大只王应该不知道。”

“别乱猜,你即使看到了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小心他们找你算账!”启强一边说,一边帮启盛将斜落的眼镜扶正。

启盛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为了拿到刀具,趁大只王休息,扛走他的废品袋,被他发现了,我就一路跑,跑进工地里,把衣服脱下来包着刀具藏进这堆钢筋废料里。我用衣服包,是防止刀具被辨认出来,也是为了把刀具上的指纹保护好。”

“你疯了,黑社会的水深得很,不要惹事儿!”

“哥,如果我把这个刀具给了周辉他妈,她会不会感激我们,然后选你主管水产厂?”

启强愣了一下,又立马从弟弟的手里抢来旧衣服和刀具,并把刀具丢到地上,拽着弟弟往回走:“瞎说八道,快跟我回家。”

“哥……哥……”启盛不依不饶,“哥,把衣服给我穿上。”

启强:“这衣服有他们的指纹,要不还是丢了?”

启盛:“哥,指纹可以洗掉的,我回去洗掉就好。”

是啊,好好的衣服扔了怪可惜的。

启强将启盛牵回家,正在写作业的启兰,连忙叫嚷:

“哥,怎么才回来,我早就饿死了!”

她发现二哥的眼镜不对劲:“二哥,你摔跤了吗?”

启强撒谎:“对,摔跤了……”

启兰关心地问:“没伤到骨头吧?”

启强反问弟弟:“骨头痛吗?骨头痛明天就要要看看骨科?”

启盛:“不痛了……就是走路有点酸,比刚开始好多了。”

启强:“痛一定要告诉我哇!”

启兰有十万个为什么:“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摔伤了?”

启强启盛:“………”

哥哥抱着弟弟,躲到歌舞厅的柜子里,互相手交……这种事儿怎么能说出口呢……

启兰:“我还以为你们要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呢。”

启盛:“就知道吃,下次在你脖子上挂个大饼!衣服收了吗?”

启兰:“衣服早收了,都放好了,今天我还擦了桌子呢!”

兄妹三人吃了晚饭后,启强见弟弟一拐一拐地要去洗澡,连忙问:“要不要我帮忙?”

兄弟俩蓦然对视,又各自尴尬地避开对方视线。

他们同时回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都瞬间羞红了脸。

启盛连忙说:“不用不用。”

但钻进厕所里时,他又渴望哥哥能跟进来。

睡觉前,启强要给他抹红花油。

启盛脱下鞋,抬起被热水烫得有些泛红的赤脚;又卷起裤腿,露出白皙且笔直的小腿。

启强望得有些出神,直感到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发生反应。

而他握住启盛的腿时,启盛也不禁深吸一口气,差点要发出呻吟。

经历了密闭空间里的缠绵悱恻之后,彼此之间变得更加敏感了。

启强装淡定,为弟弟按摩筋骨,不停地问:“这儿疼吗?还是这里疼?”

启盛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盯着哥哥的脸,一会儿垂下眼。

“哥——”启盛突然长叫了一声。

启强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湿湿红红的,好像受委屈哭过似的。

“怎么了?”

启盛想说自己的身体有反应了,但他不敢。

他还想被哥哥继续抱着手交,但他更不敢说。

被地痞们围殴后,哥哥的深拥不仅为安抚了他的身体,还给他带来了精神的慰藉。

而现在,被殴打凌辱的恐惧还未消失,身体的欲望又蠢蠢欲动……

哥哥揉脚也能给启盛带来快感,爽得他忍不住绷直脚背,微微卷起脚趾。

启强:“好好睡觉吧,明天吃早饭的钱我放桌子上了。”

启盛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侧着身子看到哥哥坐在书桌上。

仿佛不看着哥哥,哥哥就会立马消失。

“哥,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会儿书。”启强拿出一本名为《水产致富经》的杂志翻阅。

“明早还是四点去水产厂吗?”

“对啊,最近要肥肥水了。”启强说:“等下个周末带你去水产厂看看,鱼儿都被我养得可肥了。”

“那么喜欢鱼?我记得你一开始都怕鱼腥味儿。”

“这些动物和人一样,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万物有灵,这些鱼儿被我从小养到大,虽然它们在水里,我在陆地上,但它们都把我认成亲人呢。”

启盛明知故问:“和人一样?和什么人一样?”

他要不停地和哥哥说话,因为与哥哥有关的一切都能化解内心的余悸。

启强笑道:“你猜。”

启盛翻白眼:“我才不是鱼呢,阿兰才像条鱼。”

启强开玩笑:“对啊,阿兰养着养着就有感情了,知道疼哥哥,帮哥哥分担家务。阿盛就喜欢惹各种幺蛾子。”

启盛急了:“你再说我坏话,我挠你胳肢窝!”

启强:“别闹了,让我好好看书,要让我跟你一样专心,难得很。”

启盛不说话了,依旧侧躺着,乖乖地望着认真看书的哥哥,在橘色逆光里,侧脸轮廓如精心雕刻般,形成立体的剪影。

他曾翻看家里的照片,看到哥哥八年前的样子。那时候哥哥虽已经独自操持家务,但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整张脸还没有长开。而如今,二十三岁的哥哥,早已摆脱了年少的稚气,眉宇之间充斥着成熟的气息。

启盛就这样一直望着哥哥,哥哥不睡,他也不想睡。

不知不觉间,启强困得趴在书桌上。

启盛连忙起床,抱着被子走过去。眼前的哥哥睡得那么安详,安详得仿佛无论弟弟对他做什么,他都永远不会生气或反抗。

“哥——”启盛浅浅叫了一声。

见哥哥没反应,他为哥哥盖好被子后,又紧紧地将哥哥搂到怀里。

他多么希望自己和哥哥能永远地搂抱在一起,直至彻底融为一体………

启强被弟弟的大动静吓醒了,忙问:“你不睡觉干什么?”

“哥………”启盛小声祈求,“今晚我想跟你多抱抱。”

启强:“又不是小孩子,想什么呢?”

“我小时候,你也不怎么抱我……”

启强:“………不行………”

“哥………”启盛坐在他身上,钻到他怀里,像个嗷嗷待哺的宝宝,握着哥哥的手往自己的下半身摸,发出男孩子的撒娇声,“不然我睡不着……”

如果哥哥不能抱着自己睡,梦里将重现被混混围殴的恐怖情景。

“这样搞,我直接揍你!”启强推开他。

屋外突然传来启兰的声音:“你俩别吵了,吵到我睡觉了!!”

兄弟俩吓一跳。

启强走出去,看到启兰走上楼梯,回到楼上的小床上。

差一点……要让妹妹看到弟弟对自己发情的样子………

“好好睡吧,我不吵了。”

启强再钻进小屋,看到弟弟耷拉着脑袋,正生着闷气。

“你是不是上火了?不好睡觉?”

“不知………”启盛还没将“道”说出来时,突然感受到哥哥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启盛应激地哆嗦了一下,又感到身体在温热中慢慢融化,不断地分泌体液。起初,他以为自己是被捂热出汗,但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的下体也在不断排溢着浆液,黏黏稠稠的湿了一大片。

“哥哥……”他发出小猫般的嘀咕声。

又抓住哥哥的一只手,往自己的下体摸去。

“你是不是上火了?不好睡觉?”

“不知………”启盛还没将“道”说出来时,突然感受到哥哥从身后抱住了自己。

启盛应激地哆嗦了一下,又感到身体在温热中慢慢融化,不断地分泌体液。起初,他以为自己是被捂热出汗,但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的下体也在不断排溢着浆液,黏黏稠稠的湿了一大片。

“哥哥……”他发出小猫般的嘀咕声。

又抓住哥哥的一只手,往自己的下体摸去。

即使隔着粗硬的裤子布料,即使只是用手掌抚摸,就已经让启盛感到充实了不少。

启强也在不停地流汗,豆大的汗珠滴落到他的睫毛上,又让他的双眼迷蒙。他想起八年前的一个下午,在鹅黄色帘子遮盖的洗手间里,将弟弟抱起来时,一种诡异的爱意,夹杂着激烈的占有欲与毁灭欲从内心涌起——

这么多年来,为了不伤害弟弟,他一直都在竭力地遏制这种欲望,而现在弟弟长得和自己当年差不多大了,与自己当年一样,在未经世事的懵懂中,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燃燃勃发的青春激情。

启强将弟弟横抱起来,一边为他轻轻手交,一边将他在平放在床上,脱下他的裤子。

他犹豫了一下,才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双腿跪坐在弟弟臀腿两侧。

启盛这才发现,哥哥的命根子早已高高翘起,将内裤撑得鼓鼓囊囊的。

启盛的手向哥哥下体的鼓囊处伸去。他想为哥哥揉搓。可哥哥的手交快速且有力,爽得他浑身发软,双手还未抓牢哥哥的命根子,就已经无力地瘫在两侧。

他爽得腰肢乱扭,两眼发昏,晕晕地仿佛看到哥哥正将他的下体的鼓囊处插到自己的大腿中间,反复摩擦,双手又将他的大腿往里夹。

启强又将薄薄的被单从二人的胸口盖到脚,仿佛是为了掩盖兄弟悱恻的事实,但并不能掩盖兄弟互相手交时如饥似渴的样子。启强俯下来,将弟弟压在身下,吮吸着他的脸颊,二人缠抱在一起,整个床都在抖动。

在极度舒爽中,启盛本能地将哥哥的内裤往下扒——他想要肉体间最直接的刺激,而他自己的内裤也早已被蹭落到胯间,在哥哥的爱抚下,他的命根子也早已涨成粉色的肉杵。

“不……不要内裤……”他轻轻呻吟着。他渴望和哥哥赤裸交媾。

他不敢相信,下体中间的活物儿,竟能让自己的肉体与灵魂耽溺于无尽的激情之中,再也无法顾及伦理道德。

难以自制的性冲动,使启强粗暴地扯下启盛的上衣及内裤,再用双腿蹭下自己的内裤。

他再度坐起身,欣赏着弟弟全裸的销魂模样:

月光渗过窗帘,映照着眼前这驱纯白的肉体,如同大理石雕像般静谧。没有人教过他,但他却会叉开修长的双腿,露出由薄薄阴毛浅浅遮盖的生殖器官。

没有人教过他,这一切都是欲望本能的驱使。

当他发现哥哥在端详自己,他竟羞涩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下体。

启盛的生殖器官并不大,但与其瘦小的身体正相称。启强不仅有点担心:

弟弟这几年一直没长个子,不会以后就不长了吧……

但他更好奇的是,被弟弟压在床上的臀部下侧,那一眼未知的黑洞。

他想用自己的大肉棒,慢慢地探索弟弟的后穴,他幻想着弟弟的后穴将自己的肉棒紧紧夹住。

但在他看来,这样是在伤害弟弟———

他再度将弟弟的大腿合拢,将自己的大肉棒插进其大腿中间,快速地上下抽插,以此代替他对肛交的幻想;又用右手上下抹搓弟弟的活物儿,先是轻且慢,再渐渐加快速度和强度。

他疯狂地吮吸着弟弟的身体,在弟弟的脖颈处咬了好久——

如同锁住猎物的咽喉,并最终让其断气。在弟弟沙哑的求饶声中,他才松了口,最后在弟弟的脖颈处留下一块绯红的淤痕。

在密闭柜子里,他还能保持克制;而现在,他仿佛在尽情宣泄压抑八年之久的欲火————那种想吞噬弟弟的强烈冲动。

他又死死地咬住弟弟的嘴唇,将弟弟压制得喘不过气,只能“唔————唔———”地呻吟。

启盛的脸上被哥哥舔得到处都是口水。哥哥强烈的手交刺激得他全身发麻,陷入了失重。浓郁的麝香味包裹着裸体缠抱的强盛兄弟,就像静谧的月光笼罩着长河山川。

启强的手几乎要将启盛推向欲望的高潮时,他发出一阵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浪叫:

“啊——————啊———————啊—————”

这声音仿佛在催促哥哥继续加速————启强的手更加迅猛,几乎带动弟弟整个身子都在拼命颤抖,铁床支架也不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好像随时都可能被压垮。

“啊—————”启盛被强烈的高潮刺激得弓起上身,在极度迷狂中,他想咬住哥哥的唇却被哥哥反咬住。

他的肉杵终于喷溅出一道道带状的白浆,如同雪花色的礼炮,挂在哥哥的腹部,又黏到自己身上。

启强将弟弟的唇吸食到自己的嘴里,将弟弟抱坐起,又抓住弟弟的手,使其握住自己命根子的上侧。

他继续用命根子肏捅弟弟的大腿内侧,又握住弟弟的手,教他为自己手交。

他的手不能松,他知道,自己松手,弟弟的手也落下。

他的整个身子都在不断撞压着弟弟的瘦小躯体,就像在弟弟的身体里肏弄。

再反复几十次后,他终于也射了精,精液溅到弟弟的大腿上,又溢到弟弟的手心里。

启强爽得抱着弟弟倒在床上,又将弟弟搂得更紧。

启盛好奇地看着自己和哥哥下体之间湿漉漉的浆液黏系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哥哥射出来的,哪些是自己射出来的,但就像莲藕的丝丝黏液,让兄弟二人连成一体。

“今晚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能再做了………”高潮过后,启强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嗯嗯………”启盛乖乖地答应着。

启强起身穿衣,拿来卫生纸,先擦拭弟弟身上的精液,再擦拭自己的。

好在床单被子没怎么被溅到,启强接了一桶水过来,搓了搓床单上的水渍,再去厕所倒水后,才回的房。

“还不穿衣服?”启强见弟弟依旧一丝不挂地睡在床上,连被子都不盖。

启强要帮他盖被子,启盛连忙将被子抱成一团,翻了个身,背对着哥哥,又打了个喷嚏。

“傻仔,乱较劲?”启强知道弟弟不想跟自己分床睡,他上床将弟弟抱在怀里,“身上冷冰冰的,小心感冒啊傻仔!”

启盛任由哥哥摊开自己的四肢,任由哥哥将自己的身体来回翻折地穿上睡衣。

最后,一张被子同时盖在兄弟二人身上。

启强:“早点睡吧,明早我俩都要早起。”

启盛:“早上你起床了就叫我。”

启强:“………我四点就要起来了……”

启盛:“你怎么越起越早了……”

启强:“没办法,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启盛深深地凝望着哥哥,那双眼眸如月华映照般纯净,但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半晌不说一句话。

启强知道弟弟心思重,八成是心疼自己疲于奔命,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虽然不堪生活重负,幸好弟弟妹妹都知道疼惜自己,也算是一种欣慰。

启强摸摸弟弟的脑袋:“乖,早点睡吧。”

启盛往哥哥怀里钻了钻,很快就睡着了。

启强知道弟弟平时学习刻苦,经常熬夜刷题,这次被自己看着,才会睡得早。因此,搂着弟弟的启强,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动也不敢动,生怕把弟弟折腾醒了。

但也因此,他一晚上没睡着,尽听得弟弟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和秒针的滴答声。

他在和弟弟这么大时,也很能睡。到后来要养家糊口,要操心很多事情,他就睡不好觉了。

启强被拘束得腰酸腿麻,还没到四点,他就翻身起来,给弟弟定了六点的闹钟,收拾完毕后,出发去水产厂。

但启强不知道,弟弟偷偷给自己定了一个五点的闹钟。启强前脚刚出门不久,启盛就下床洗漱,带上帆布手套,也出了门。

他想去垃圾桶翻找昨晚被哥哥丢掉的旧衣服,因为旧衣服包住刀具后,会粘走李成才的指纹。

旧衣服被扔垃圾桶之后,指纹可能会被抹走;昨晚哥哥也拿过旧衣服,衣服上也会留下哥哥的指纹……

本来想帮哥哥立功,结果哥哥却在给自己使绊子………

高启盛后悔:“早知道不跟哥哥讲这些……”

昨晚,被哥哥厉声劝阻后,他也想就此罢休,但看到哥哥深夜攻读水产书籍,想到哥哥起早贪黑地奔波卖命,启盛再次坚定自己的想法:

去垃圾桶翻旧衣服,将衣服上的指纹都擦掉,再去钢铁厂找刀具。

早上上学前,用旧衣服包住刀具,去找周辉的母亲,以李成才的作案工具为条件,请周辉母亲给哥哥转正。

————————

周辉母亲向思嘉和一帮朋友在加盟的福来烤肉店吃烧烤,喝啤酒。从昨晚闹到今早。

一进店,那鲜美的肉香味儿馋得他几乎要流下口水。

启盛:“您好,请问是向阿姨吗?”

向思嘉:“你是?”

向思嘉及身边人都是道上混的,一眼就认出了启盛手里的刀。

店员们直觉他来者不善,毫不客气:“哪家的小孩,快走快走!”

启盛扶了扶眼镜,因为害怕而吞吞吐吐:“阿姨好,我是高启强的弟弟,上周天,我在顺才广场……在那儿捡垃圾……看到拿刀伤害周辉的人……”

向思嘉顿时眼神惊愕:“谁?”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找挑断儿子脚筋的凶手。报j立案后,她趁着京海中学上课期间,亲自逐班询问。因为她知道,出事那天,正值周末,同校学生也在顺才广场玩乐,甚至可能跟儿子在一起。

但同学们都怕惹祸上身,没人敢承认自己去过顺才广场,更不会无事生非。

她已经暗暗猜出,敢对自己儿子下手的人,背景肯定不简单。

向思嘉依旧保持清醒的思绪:顺才广场是李成才的地盘,极有可能是李成才的手下;也有可能是李成才的仇人,故意在他的地盘犯事,栽赃给他。

她不好直接去过问,就派手下作眼线,去顺才广场暗中调查。

但这几日的调查都毫无进展。

眼前突然有个小孩直接找到自己,揭露凶手。让向思嘉不禁怀疑:

他不怕得罪黑社会吗?

还是为了讹钱?

她再度审视这个小孩,一身旧衣服显得有些土;白得发光的皮肤,纤弱的身子和支架缠着胶带的眼镜和垂下的双眼,让他又显得几份书呆气。

不像是在底层土生土长的,倒更像是从富贵人家沦落的。

向思嘉让身边的人退下,单独和高启盛聊:“好孩子,你那天看到谁伤害小辉?”

启盛凑到向思嘉耳旁,小声:“是李澈的儿子李成才。”

他将包裹刀具的旧衣服扯下来:“我亲眼看到,李成才用这个弄伤了周辉的脚。”

向思嘉深吸一口气,再看启盛微微抬眼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里透着几分灵气,让她又觉得这应该是个伶俐的小孩。

只是心底的那股聪明劲儿,被自卑压制了。

向思嘉注意到,他措辞很小心,用“弄伤”表述儿子被“挑脚筋”的事实,避免触到自己的痛点。

“李成才用这把刀?那你怎么把刀拿来的?”

“李成才弄伤周辉后一度慌了神,就临时把刀具临时丢到废品佬大只王放在电线杆旁边的袋子里。”启盛说,“大只是李澈的小弟,但我估计大只王也没发现,因为他背着废品袋到处转悠了好几圈,我趁他不注意,从他袋子里偷了出来。”

“他确定没有发现你吗?”向思嘉将刀具接回来。

“他很快就发现我了……带着几个人追着我……我跑到钢铁厂把刀具藏在废料堆里,用我的衣服包住它,以免被人发现,以便被人辨认。”

干事严谨,思路也很清晰。向思嘉不禁投以赞许的目光。又对启盛作了“请坐”的手势。

启盛坐在向思嘉对面,又垂下眼睛,似在沉思,又似乎故意躲开向思嘉的眼神。

“别见外。”向思嘉关心地说,“饿的话,就吃点烤肉,早饭还没吃吧,你们几点上学?”

“谢谢我不饿,我们六点半上学。”

“那也快了。”向思嘉又试探他:“你怎么证明这是作案工具?”

“警察肯定可以通过刀口判断。过了一夜,我的衣服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李成才的指纹。”

向思嘉点点头,为他斟满一杯饮料:“阿姨这几天一直在调查凶手。很多人明显知情,因为怕惹事儿,不敢告诉我。难得你有这份见义勇为的勇气。你的消息我会报给警察,刀具也交给警察处理。结案后,我要带着小辉好好感谢你。”

“向阿姨……周辉是我的同学,帮他是应该的。”启盛踌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我哥高启强是不是在您的水产厂里打工?”

35启盛差点被qj

启盛来烧烤店找向思嘉时,她正在固定的位子上吃烧烤,故作欣喜地起身迎接他:“小盛来了,上次还多亏了你帮忙。”

她吩咐店员给启盛拿饮料和水果,又将菜单递给他,让他点菜。

启盛开门见山:“向阿姨,我哥被人欺负了。”

向思嘉假装不知:“谁?”

启盛:“我听说好像是李成才他爸派来的。”

向思嘉:“这么说,他们知道你跟我告密?先是找你哥挑事,后面搞不好直接搞你。”

启盛:“向阿姨,我哥是您的人,他们现在拿我哥出气,是不是想试探您的底线?就怕他们不光搞我,还直接公开跟您对着干。”

虽然是向思嘉的手下假冒李澈的手下,打砸高启强的鱼档。但启盛的这番话的确戳到她的心坎里。

李澈虽不敢跟她公开叫板,但也在暗中使坏,致使她的几家店铺停业整顿。她一直隐忍,没有反击,但也怕李澈得寸进尺,愈加为非作歹。

她甚至怀疑,眼前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会在自己和李澈之间来回游走,做双面间谍。一旦李澈得势,他可能会彻底倒向李澈,帮李澈自己。

因此,必须牢牢地控制住他,让他只能为自己卖命。

向思嘉摆出几张启盛和童淑在公园里拥抱的照片。冷眼笑道:“小盛,最近是不是和班里的女孩偷偷约会了?”

启盛被眼前的照片吓了一大跳:“不……不是………我没有………”

“卫生巾”事件后,他和童淑成了好朋友———虽然开心的时候会拥抱,但真的只是好朋友。

拍照的人故意选取特殊角度,让他和童淑显得非常亲密。

令他不知如何解释。

向思嘉:“不止这一张。”

启盛吓坏了,他知道,向思嘉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些照片寄到学校里。

虽然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会听自己耐心解释吗?

向思嘉握住他的手心,吓得他连忙要缩手,却还是被向思嘉紧紧扣住,无法抽出。

向思嘉:“阿姨一直特别欣赏小盛,想做小盛的伯乐。小盛如果一直只是死读书,太可惜了。暑假快到了,来阿姨的酒店里工作吧,阿姨能给你提供无数施展才华的机会。”

高启盛支支吾吾:“可我………我……不行……”

向思嘉:“小盛一定可以的。行不行,要不我也咨询一下你的班主任?”

高启盛听懂了话里的威胁之意———她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来我酒店打工,我会将你“早恋”的事陡出去。

高启盛拼命摇头。

————

暑假第一天,启盛瞒着哥哥妹妹,去向思嘉的酒店里报道。

因为向思嘉不允许他告诉高启强。

他被安排做门童,穿着宽大的礼服,始终臭着脸,

巴不得因为服务态度不好被向思嘉解雇。

很快,他就被向思嘉叫到办公室。

向思嘉正在做茶艺,办公室的门被外面的人关上了,灰色的窗帘遮着海棠花纹窗,让空间显得更加密闭。

启盛不免有些紧张。

向思嘉为他倒了一杯单丛:“听店长说,你一直不愿意笑着打招呼?”

启盛垂着头,并没有喝茶:“心情不好。”

向思嘉:“来这儿是工作,不是使性子的。心情好不好也不要做给客人看。”

启盛敷衍:“哦。”

向思嘉突然猛地用茶杯敲击茶几:“你也知道,李澈的人会找你和你哥报仇。只有我能保护你,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也会保护你哥。”

向思嘉慢慢走到高启盛身边:“不要以为你刷的那些小聪明能骗得过我。”

那声音如西风般凛冽,令启盛根本不敢抬头。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话刚落音,向思嘉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将他的脸往肥硕软嫩的乳房处深埋。

启盛吓得拼命挣扎,用力推开向思嘉,要往外逃。

突然,两个中年女人从门外冲进来。夹住高启盛的双臂。

向思嘉一骨碌地脱光他的下半身,又用纤长的手指揉搓启盛的活物儿。

她要强行和他做爱,通过攻陷他的身体,让他的精神意志彻底臣服于自己。

启盛吓得哇哇大哭,他紧闭双眼,拼命晃动着身体,不让向思嘉摸自己的隐私部位。

“不要———不要——放开我——”

向思嘉揉搓了好久,启盛的活物儿始终缩成一团。

她解开衣扣,握着启盛的手臂,让他的手抚摸自己的乳房。

旁边的女人则在启盛身上蹭来蹭去,俯脸亲吻他的嘴。

她们要用各种方式,促使启盛勃起。

按理说,十四岁正处于生机蓬勃的年纪,只需稍微挑弄,就会陷入欲海。

可是三位风韵犹存的俏妇人无论如何引诱,启盛的身体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向思嘉看着启盛下体中央始终发软的小活物儿,逐渐没了耐心,气得狠狠地甩了启盛一巴掌。

“竟然是个没用的废物!”

另两个女人也松开手。

启盛侧着身子,弯背合腿,又将双腿卷曲,像腹中胎儿般保护着自己的身子。

他为刚刚受到的屈辱无声地哭泣着,他哭得神志恍惚,在极度绝望之中,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喊着:“哥哥…………我要哥哥……”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向思嘉等三人赶忙穿上衣服,并问:“什么事?”

外面的人说:“王先生过来谈业务。”

其中一女人将地毯盖在高启盛身上,另一女人半开着门。向思嘉出去后,她俩才跟上,并锁上了门。

高启盛呜呜咽咽地穿好衣服。

他在各个柜子里翻了好久,才翻到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他打开门,径直逃到人群密集的大堂里。他想去前台打电话报警,又担心前台的人会跟向思嘉告密。如果这样,警察来之前,向思嘉就会将他处理掉。

启盛钻到洗手间,偷偷换上保洁的工作服、鸭舌帽和口罩,将迎宾礼服丢到垃圾桶里。

他强装淡定地在办公室走廊上来回扫地,终于其中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出来了,并虚掩着门。

他赶紧跑进去打电话,竟发现每次拨打报警号码,都莫名被自动挂掉。

肯定是酒店里故意做的手脚。

他再拨打水产厂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让他更加心急火燎。

终于拨通了!

启盛差点哭出声:“哥…………”

又强忍着哽咽得说不出话。

启强听出了是弟弟的声音,有点不耐烦:“我现在忙,待会打给你。”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人事主任就要来水产厂对他进行考核。虽然昨天高启强请主任吃饭时,对方偷偷告诉他:向夫人已经打算要他了,这只是走个流程。

但高启强还是很紧张。

成功近在咫尺,不能有一点马虎。

为了偷偷给主任塞红包,高启强甚至让水产员工们提前下班,把一切安排妥当,独自等待人事主任到来。

“哥……………”启盛委屈地还是哭了出来,“向思嘉要强奸我……快救我……”

“阿盛,你在哪儿?!”

启强一度怀疑弟弟在搞恶作剧———可他很清楚,弟弟不是这样的人。

“在她的酒店……她们……刚刚扒光我……的衣服,羞辱我……我好难过………”启盛说着说着,终究哭出来了,“哥……我好怕……”

高启强已无心准备考核了。

他哆嗦地打电话报j:

“喂……嘉苑酒店办公三楼c303正发生强奸案……请你们尽快……求你们了……要出人命了……”

虽然报了j,但高启强依旧惊魂未定。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恨水产厂距离市区五十多公里,赶过去肯定晚。

虽然报了j,也无法保证jc能在她们强奸弟弟之前赶过去。

高启强很清楚,酒店是向思嘉的大本营,从门童到服务生再到酒店各部门经理,都是跟她混黑社会的人。

一旦有jc进来,酒店里的工作人员都会立即警惕起来,通过私密信息网络,立即上报给向思嘉,让她迅速转移。

他要立即将弟弟救出来,一刻也不能耽误。

该怎么办?

高启强又气又急,搬起一块石头砸向鱼塘!

扑通一声,层层叠叠的鱼儿如花瓣绽放般四散逃开。

鱼儿逃掉了,阿盛能不能逃掉?

高启强,你胡思乱想有什么用?他们是不是已经把弟弟吃掉了?!

他又低头看着塘里丰硕而又灵动的鱼儿,想到因为它们,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可现在……弟弟若被他们毁掉……赚再多钱能有什么意思?

高启强眉头紧皱,计上心来。

在五十多公里外的酒店里,向思嘉的两个成年女人找到了高启盛。她们死死地扣住他,将他再次拖到房里。

两女人刚松手,高启盛连忙冲到窗边,想从窗子跳下去,又被两女人拽到地毯上。

“放开我!放开我!”启盛忍着泪,他害怕自己哭出来后,女人们更兴奋。

“刚刚把他的鸡巴揉了半天,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不是太小了?不会还没到青春期吧。”

“马上都读初三了,怎么着也14岁了。”

“这么小就阳痿了?没用的废物!”

两女人围在四周,一边数落他,一面按住他的四肢,扒光他的衣服。

启盛被她们一会儿挠得发痒,一会儿被按得发痛,惊得不停地狂叫。

“小弟弟不要乱动,第一次会有点痛哦!”

“谁叫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以后有了反应,习惯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向思嘉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品茶,对眼前成年女人群殴少年的惨象熟视无睹。

她要通过控制他的肉体,进而实现对他精神的控制。

突然电话响起,助理直接开门冲了进来。

向思嘉刚要表达不悦,只听助理激动得大叫:

“不好了,不好了!水产厂被烧了!”

向思嘉惊起,两女人也赶紧停手站起来。

向思嘉怒问:“他妈今天哪个狗日的在水产厂?!”

“高……高……启强……”

向思嘉挥手示意,让助理联系保险公司理赔;让其中一姐妹联系细作,看看是不是对家放火烧的;另一姐妹则跟她迅速出门,驱车前往水产厂看情况。

高启盛又被遗弃在冰冷的菱形地砖上,灰色的床帘被风鼓起又紧紧贴住半开的海棠花雕纹的绿色铁艺窗,让屋内骤而光亮,骤而黑暗。

风一阵阵地涌进来,吹乱了启盛蓬乱的头发,让他觉得大脑一阵晕眩;又刮在他半赤的身子上,冷得他直哆嗦。

他晕晕沉沉地想着,哥哥起早贪黑的经营水产厂烧了………向思嘉要赶过去了……哥哥完蛋了……

他想爬起来给哥哥打电话,可稍微动一下,浑身的骨头、关节都痛得厉害。

凉飕飕的风从他的肚腩抚摸到命根子,再到大腿,仿佛在提醒他下体正全然暴露。

他的脑海中反复浮现两个女人使劲揉搓自己下体的凶相,那力道蛮得几乎要把他的命根子扯断。

他羞耻至极,觉得自己没有脸面见任何人。

他甚至只想躺着,闭上双眼彻底死去。

哥哥怎么办?哥哥的水产厂被烧了……为什么被烧?如果不被烧,向思嘉就不会走,会把自己折磨得更久……

是哥哥故意放的吗?!

在混混沉沉中,启盛突然听到“砰”地一声巨响。

他以为房子爆炸了,但迷迷糊糊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冲了进来。

一个jc将他扶了起来,其他jc四处搜寻施暴者下落。

“孩子,不要怕,我们来救你……能跟我们说说凶犯的外貌特征吗?”

“我……我……”启盛担心指认向思嘉行凶,会给哥哥招来麻烦。但他满腹酸楚,委屈得呜咽着:“我…………”

他隐晦地说出向思嘉及两个女人的外貌,但不敢说出她们的名字。

jc对他的身体作了检查:“有被殴打的痕迹,但下体未检查出体液。”

启盛一下就听懂了:强奸证据不足。他不禁又呜咽起来。

五十公里之外,高启强趴在泥土上,一身狼狈。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暗了下来,但不远处的水产厂火光映天,仿佛是轰然坠地的壮丽火烧云。

火势吞噬了茂盛的野草,将一片垂柳烧成火树银花,又灌入水塘,瞬间熄灭。而烧坏的电路设施,在熊熊火海中爆炸出潋滟火花,让烈火骤然蔓延得更广远。

半个钟头前,高启强先往几个塘里泼了一桶又一桶的高锰酸钾,促使活鱼窒息。又泼了一些到塘边的枯草上。用火柴点燃枯草后,在高锰酸钾引起的砰砰爆炸声中,快速逃出水产厂。

他沿着泥泞小路跑到隔壁村落里,故意拿着棍子挑衅路边的疯子,引得疯子对自己一阵拳打脚踢,直到打趴在地,也毫不还手。

当疯子举起石头准备砸高启强时,他吓得赶紧跑进荆棘丛里,慢慢钻到水厂后边的背风坡上。

人事主任带两个下属,坐班车前来考察。远远看到水产厂烟火冲天,大惊失色。

他们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高启强,只见他鼻青脸肿地趴在草地上。

“高启强你他妈!”主任气得说不出话来。

高启强大声号哭,但眼里没流一滴泪:“一群混混冲进来,把我打了一顿,把消毒粉高锰酸钾都撒到水里,把厂子烧了!!”

“你完蛋了!你知道向夫人花了多少心血才建好这个厂子吗?”

“我知道,我知道……”

“其他员工呢?死人了吗?”

按往常来看,现在应该是白班与夜班的交接时段。高启强原本为了给主任送礼,早就让白班的人下班了。上夜班的人看着这里被火烧了,远远地惊望着,也不敢靠近。

“我不知道……”

“你平日怎么管他们的?!”

很快,向夫人来了,人事主任赶紧将事情前因后果和向夫人详细说明。

向夫人勃然大怒:“高启强,你是不是故意和李成才勾结?让工人提前下班干什么?!”

她向助理示意,助理朝高启强的肚子猛踢几脚。高启强“哎哟”大叫。

“我……我没有勾结……我拦不过他们……被……他们打伤了。”

众人审视高启强那张脏兮兮的脸,的确看到不少淤青。助理掀开高启强的上衣,也看到不少伤痕。

高启强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是方才故意招惹村口疯子所伤——他用苦肉计,制造被李成才殴打的伪证,进而将纵火之罪扣到李成才身上。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弟弟。

水产厂被烧,已不可挽回。向思嘉经营的餐饮业务一直遭到李成才家族的干涉,这使她毫不怀疑地相信了高启强的话:水产厂也是被李成才的人烧掉的。

向思嘉越想越气,一时无法发泄,便让几个打手把高启强暴打一顿。

高启强被踢下山坡,滚到蒌蒿丛生的淤泥里,被打得骨头咯吱直响,膝盖早已渗出鲜血。他痛得睁不开眼睛。

高启强忍着肉体的剧痛,用极强的意志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知道,通过纵火吸引向思嘉立即离开酒店,赶到水产厂,弟弟应该已经逃离了魔爪吧!

她们有没有糟蹋弟弟?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他隐约看到一个秘书跑到向思嘉身边,凑在她耳边和她说话。

向思嘉回复秘书的声音并不小,高启强能隐约听清几句:“谁被猥亵?”

“没有发现体液,那应该就是猥亵,但也很危险,一旦发生命案怎么办?”

“是不是哪些流氓干的?都说了酒店治安要加强,我待会回去开个保安大会。”

她明知故问,明明是她要强奸启盛,却故意把罪责退到子虚乌有的“流氓”身上。

她才是那个片区最大的流氓。

打手跟着向思嘉等人已经散去。徒留浑身沾满淤泥的高启强趴在草地上。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味着向思嘉方才的对话,意识到启盛已经脱离危险。

阿盛终于安全了……

高启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但他因精神跌宕起伏得厉害,竟瞬间昏死过去。

因为证据不足,启盛疑遭猥亵未被立案。他在j局做了笔录后,抬头就看到哥哥在外面等着自己。

“哥……”

但见哥哥一瘸一拐地,嘴角还有瘀伤。

“哥……你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

启盛仔细地观察了哥哥一阵:“你骗我,是不是被人打了?”

启强:“我回去跟你说。”

启强又问:“你怎么样了?”

启盛沉下眼:“没事了。”

他搀扶着哥哥,默默地回了家。

很多次,启强想问问他酒店里被猥亵的细节,但他怕说这些刺激弟弟的不安情绪,又不敢问。

而从j局回来后,启盛从始至终对酒店之事只字不提,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水产厂爆炸后,高家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

启强不用起早贪黑地去水产厂了,而是在家里躺着养了两天伤。

他不敢去医院,怕花太多钱。而是让弟弟妹妹去药店里买红花油和云南白药。

有一天,他们在电视里看到一则新闻:京海市知名企业家李成才车祸身亡。

兄妹三人都怔住了,高启强猜测,大概是向思嘉真的以为水产厂是被李成才被烧的,又因为先前的积怨,一怒之下就派人把李成才撞死了。

但他不敢跟弟弟妹妹们说这些。

高启强躺在家里的第三天夜晚,启盛又和妹妹买纱布,辗转几家药店才买到。

回家路上,启兰要去小卖部买冰棍,而小卖部隔壁,正好就是向思嘉的烧烤店。

高启盛停下脚步,凝视着店里热闹的景象,看到向思嘉依旧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和朋友们悠哉悠哉地吃烤肉喝啤酒。

高启盛垂下脸,双眼狠狠地看着向思嘉,不禁咬起了牙齿。

启兰买完冰棍回来,望着启盛的背影,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事:“哥,我好了,走吧!”

“妹妹,帮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老丝瓜瓤,摘回去洗碗用。”启盛牵着妹妹的手回家,找了很久,终于摘到了一颗丝瓜。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向思嘉的位子,在心里悄悄记下位置。

凌晨三点,启盛偷偷爬起来,将半瓶墨汁都倒进丝瓜瓤,将丝瓜瓤染黑,随后偷偷摸摸地跑到向思嘉的烧烤店。

烧烤店的客人少了很多,两三个店员正在收拾桌子。向思嘉的座位则空无一人。

高启盛强装淡定地走了进去,趁人不备,将染黑且蓄了水的丝瓜瓤满偷偷地丢进向思嘉位置的烧烤炉碳架里。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踱步到别的座位上,问店员要了菜单,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可往回走的时候,启盛惊讶地发现,哥哥正在站在不远处。

高启强:你大半夜跑这儿来干什么?

启盛支支吾吾:我……我东西拉这儿了……

高启强:找到了吗?那不是向思嘉的店吗?

高启盛:没……哥,你伤都没好,出来干吗?

高启强跟启盛往回走,他走得一瘸一拐地:我听见你半夜起来了,听见你半天没回床上,觉得不对劲,也起来,看见你出来,就跟着你。半夜街上治安不好,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启强因腿上有伤,跟得不快,启盛在烧烤店里做完了手脚,他才走过来。

高启盛扶着哥哥,信口乱说:之前我在店里给她儿子辅导作业,把伞落在店里。

启强思索了一会儿,直接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启盛立即回答:没有!

他心虚地垂下头,一路都不敢看哥哥,直到回家。

自从启强重伤后,为了照顾哥哥,启盛都和哥哥睡一张床。为了不弄到哥哥的伤口,他只是跟哥哥挨得很近,但绝不会触碰哥哥的身体。

前两晚,他在启强的腋窝侧边蜷缩成一团,像只乖巧的猫咪。

有时候,启强一翻身,不小心碰到启盛。仍在睡梦中的启盛连忙往外挪动身子,生怕碰到哥哥的伤口。

而今晚回家后,启盛钻到隔间里换睡衣,中途又把脑袋探出来问:

“哥,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

高启强正将裤子脱下来,露出修长且肌肉紧实的双腿。他尴尬了一秒,才说:“不用了,我手都好了,明天就出去卖鱼。”

启盛:“你今天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再休息几天吧。”

启强:“再休息,你和阿兰下个学期的学费就交不起了。”

启盛等哥哥上床后,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又习惯性地将自己蜷缩起来,靠着床沿,以防碰到哥哥。

突然,他感到自己正被温暖的臂弯搂住。睁开眼,只见哥哥将自己抱进他的怀里。

高启强:睡那么边干什么?小心掉下去。

启盛:怕碰疼你……

启强忍俊不禁:哪有那么疼?

启盛乖乖地挪到启强的身边,也用手搂住哥哥的腰。

启强翻身对着他,二人顿时四目相对。

由于离得太近,兄弟都能闻到彼此的气味。

就像野生动物那样,被彼此的气味深深地吸引着。

启盛恍然顿悟,自己前两天不想碰哥哥,不止因为担心弄疼哥哥,还因为对他而言,哥哥的身体仿佛分泌着致命的诱惑,让他欲罢不能。

启盛狠狠地挤进哥哥的怀里,恨不得嵌进哥哥的身体里。

小时候,失去父母后,他多渴望能在哥哥的拥抱里获得慰藉。但那时候的启强总是不肯抱他,甚至只准他独自地睡在大床上,不能和哥哥、妹妹睡一起。

那时候哥哥神情冷漠,小启盛总觉得哥哥不喜欢自己,更喜欢妹妹。

他总觉得自己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角落里。

哥哥越冷漠,越激起他对长兄之爱无尽的渴求。

而现在,他虽然已经充分感知到哥哥的爱,但这种失去哥哥之爱的恐惧感依旧存在。

只有和哥哥紧紧拥抱,他才能获得充分的安全感。

他在启强的怀里不停地磨蹭着,表达着被拥抱的兴奋。他厌恶粗糙衣物的隔膜,他多希望哥哥能脱下睡衣,用赤裸的身体包裹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他不敢冒犯,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哥哥的衣服里,摩挲着哥哥的肌肤,感知着哥哥的被自己摩挲得越来越热,最后摸到哥哥结实但又丰硕的胸脯,便情不自禁地揉捏着,本能地将脑袋埋到哥哥怀里,隔着睡衣,用唇吮吸着哥哥的乳尖,好似小猫踩奶吸乳,又好似在讨好哥哥的身体欲望。

他听到哥哥越来越重的喘息声,感知到哥哥的身体越来越烫。

高启强眼神陷入迷离,弟弟诱起了他的身体欲望,让他情不自禁地将弟弟抱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再渐渐地将下体早已挺起,几乎要撑破裤裆的肉杵,插入弟弟的大腿之间,慢慢地上下摩擦着。

启盛忍不住“啊——”地呻吟一声,将哥哥从淫梦中惊醒。

启强连忙弓起背,再度与启盛保持距离。

他伸手轻轻抚摸弟弟的脸庞,想以此表示歉意。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弟弟一下子长大了好多,他已经发育成熟,再也不是那个单纯懵懂的小孩了。

这几天怪事连连,高启强早就预感到弟弟有些不对劲。他凭直觉认为,可能是向思嘉母子导致的。

高启强:“阿盛,向思嘉儿子跟你一个班的?他有没有欺负你?”

启盛犹豫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开口:“有。”

启强:“他们都专门欺负你一个人吗?你有没有还手。”

启盛:“……他们不止是欺负我……”

启强:“如果别人欺负你,你就立马打回去。如果你觉得不高兴,就立马骂回去。不要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让自己难受。打不过也不要怕,只要你敢打架,别人就怕你。”

启盛点点头。

启强摸摸他的脑袋:“叻仔,你打小就聪明,心思深。哥总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启盛猜出哥哥要说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

启强:“我从不担心你读书,你只用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到后面找个好工作成家立业,我就放心了。”

启盛:“等我考上大学,就不在京海呆了。在大城市找到工作,就接你和妹妹一起去。”

启强欣慰地笑了:“那太好了,这么多年没白疼你。”

兄弟俩聊了很久,在漫聊中,启盛又不禁凑近哥哥的脸,随后亲上哥哥的唇。

渐渐地,又变成了交颈热吻。

虽然,彼此之间还在以兄弟之名掩盖着暧昧的事实,甚至都未表白过心声,可当夜深人静,在没有外人侵扰的私密世界里,他们如干柴烈火般,疯狂地热吻、剥光衣服,用手探索彼此的私密处,然后手交,这一切永远无法戒断的缠绵,早已说明了一切。

启盛握住哥哥的手,塞进自己的内裤里,启强顺着他,竟现将他的内裤裆部撕断,又脱下他的睡裤,用手握住他的肉杵上下摩挲着。

“唔唔唔唔唔——”

启盛被爽得失魂落魄,贴在哥哥的胸口上喘着气。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哥哥的乳头。

弟弟的舌头诱得启强浑身酥麻,也激起了他的攻击本能,突然伸手,对着弟弟的脸扇了一巴掌。

启盛抬起头来,瞬间懵了。

启强也为自己刚刚到冲动惊到了,他微抬双腿,紧紧地夹住弟弟的下半身,又将弟弟紧紧抱在怀里。

体内被弟弟激起的兽欲还未散去,他的阳具硬得挺起,在肆意地顶撞着弟弟的臀部。

但这一刻,它更想捅进弟弟的后穴里,彻底霸占弟弟的身体。

但他不能………

他只能用嘴狠狠地吻咬着弟弟的脸,咬着弟弟的鼻梁,最后咬住弟弟的唇,将弟弟的舌头卷进嘴里,咬得弟弟无法呼吸,只能用“呜呜……呜呜………”的声音挣扎求饶。

然后猛地将怀里的弟弟推到下面,让弟弟的脸埋在自己的下体上。

启强脱下裤子,他那条硕大的肉棒,早已从内裤裆右侧钻出来。

启强的声音几乎在放空:“闹腾个不停,不就是想想要它吗?想要,你就吃它。”

他握着肉棒,在启盛的脸颊上擦来擦去,弄得启盛那张白净的脸上尽是脏污的涎液。当他将冠口划到启盛的嘴唇中央时,启盛犹豫了一阵,还是张嘴,将肉棒含到嘴里。

这是启强第一次感受到肉棒被包裹的快感,他按着弟弟的脑袋,往里顶了数次,停了一会儿,又顶了数次。

启盛只觉得哥哥那火烫的肉棒将自己的嘴撑得发胀,也让自己全身发麻。

自己的下体,因为被扒得一丝不挂,此时正被窗外的冷风撩拨着,隐隐发痒,也亟需被抚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启盛的嘴,被哥哥肏得不停地呻吟。

他那声音好似在求饶,却激得启强越发暴戾,将肉棒推得更猛,最后又翻身,双手撑在床上,双腿跪在弟弟身体两旁,以盆骨狠狠地压迫弟弟的脸,让肉棒的每次撞击,在弟弟的嘴里顶得越来越深,直抵喉部。

这期间,启强又将他抱起来,将他的两颗睾丸依次含在嘴里吮吸一阵。

启盛:“唔……啊……啊啊——”

启强松口,看着弟弟的双眼,已经陷入了醉生梦死。

启强:“喜欢?”

启盛:“唔呜——”

启强再度口弟弟的睾丸,又帮弟弟手交,爽得他因陷入高潮,挺直的肉杵射了不少的白浆,都溅到启强的脸颊上。

启盛瘫软在床上,他的双腿叉开,任由下体完全暴露。他的阴毛稀疏,肉杵和睾丸都十分白皙,因刚刚被哥哥的嘴狠狠地口过,又被哥哥的手狠狠把玩过,现在正泛着绯红。

启强再度将肉棒插进他的嘴里,上下摩挲着。弟弟的口交难以令他满意,他只好教弟弟:

“乖仔,用舌头舔,来回舔……”

“抿唇,它喜欢你嘴唇……”

渐渐地,启盛摸索到哥哥的爽点,逐渐熟练起来。启强的教导,渐渐带着粗重的喘气声:

“乖仔……嘴巴再用劲……轻咬住它……”

“没事……哥哥很爽的……”

不知过了多久,启强终于射出来了,虽然他不想让精液射到弟弟嘴里,但也对着弟弟的脸溅了一脸。

高潮褪去,二人才渐渐恢复理智。启强赶忙拿纸,擦拭弟弟的脸,再看彼此的下体,已经被粘稠稠的白浊糊满了,根本擦不干净。

启强只好去打了一盆热水,用毛巾先帮弟弟擦洗下体,再帮自己擦洗。

如此折腾了很久,二人终于彻底熟睡。

第二天,启强路过向思嘉的烧烤店时,看到一大群人正在围观。

他走近问看客:“这是怎么了?”

看客:“一个桌子的烤炉发生了爆炸,听说女老板正好坐在那个桌子上,火烧了她半边脸,差点烧到她眼睛。”

启强惊到了,他想到昨天半夜,启盛鬼鬼祟祟地跑到烧烤店里。

是阿盛做了什么手脚吗?

上次他被向思嘉羞辱后,由于证据不足,不予立案,他搀扶着哥哥,一声不吭地回家,再也没提这件事,好像只想默默地忍过去。

但实际上,他一直都记着这件事,昨天半夜偷偷跑到向思嘉的烧烤店里,是在报仇吗?

昨天他因为腿脚不方便,没有走近,远远地只看到弟弟来回走了一圈就出来了。

弟弟到底干了什么?他想不明白,但就怕查出真是他干的,毁了他的前途。

哎,真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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