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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爱情似乎也变成一场可以计算的游戏(1 / 1)

开车回城的路上,天空下起雨来,赶上停电,北京城一片漆黑,路灯交通灯全灭了。何天宝小心翼翼的还是迷了路,好容易绕到金鱼胡同东口,却遇到了一个日本宪兵的卡子。

小个子日本宪兵过来,浑身湿淋淋的,用枪托敲敲车窗,凶残地嚷嚷:“通行证!”

何天宝把车窗摇了一半,忽然一愣:“你是老妈子吧?”

那宪兵愣住:“巴嘎,什么老妈子?”

“省点儿气力吧大婶……你又忘了换丝袜。”

日本宪兵低头看脚,醒悟自己露了馅,再开口就带了点雌音:“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李晓滢的声音。

何天宝说:“你个子太小,虽然日本人矮个子多,但你这么矮的日军我真没见过。”

宪兵面色狰狞,显然已经七窍生烟,说:“巴嘎——你根本就是胡猜的对不对?我有一米五五呢,皇军里比我矮的有的是!”

何天宝说:“小姐,你要扮男人也挑个晴天嘛——你自个儿找面镜子就明白了。”

李晓滢醒悟过来,低头看,军服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虽然没有透明紧身之类的效果,但也看得出她骨架纤细而腰细臀肥,显然是女人。

何天宝推开另外一侧的车门,说:“上来坐著说吧。”

李晓滢不上车,湿淋淋地站在那里,面色阴沉。

何天宝问:“这么大雨你就别耍大小姐脾气了——这么大半夜的在这里堵我,是为了什么?”

“这么大雨天,你去哪儿了?”

“北平商界讲究三节清账,我们很忙嘛,这几天跑死我,都没工夫找你……”

“省点儿力气吧。”李晓滢有点生气又有点得意地打断他,“我都知道了。”

何天宝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你知道什么?”

李晓滢说:“我知道你是重庆的人!今天你们的叛徒王天木到我们机关找人,催汪兆铭的特工总部把你老婆的存档照片派信使送来,我问了他,他说他觉得在军统的训练班见过你……”

这种场面何天宝暗自排练过很多次,无需过脑子地说:“我赤胆忠心、信仰追随汪先生,你既然不相信我,就抓我回去好了!”

“你……你没良心!我要是想抓你回去,何必这么大雨里等你!”李晓滢大概是疲惫到了临界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何天宝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李晓滢哭得更厉害。

何天宝把她拥进怀里,李晓滢渐渐不哭了。

两个人穿著雨衣在雨里拥抱了几分钟,李晓滢轻轻挣脱何天宝的搂抱,擦擦眼泪,说:“求求你,不管你是为那头儿工作的,快走吧,请你好好活著,只要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她脸上的化妆被雨水和泪水弄花了,不像宪兵,像个日本神怪画里的黑眼圈狸妖。

何天宝不知道说什么好,愣在那里。李晓滢推开他的搂抱去搬路障,何天宝去帮忙,李晓滢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何天宝痛得蹲下,李晓滢搬开路障,哗啦哗啦地踏著积水离开。

何天宝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说:“最后帮我一个忙。”

李晓滢转脸看他,满脸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晚上九点,苏浙皖商会外面。

何天宝穿著雨衣站在角落里,他看到辉子把车送回商会,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沿著阜成门外大街往东走。

何天宝压低雨帽,穿过大街,迎上辉子,叫他:“才走?”

李晓滢开车从旁边开过来,在辉子身边急停车。

辉子一愣,何天宝猛地一拳打在他心口,辉子立刻像虾米一样弯腰,李晓滢打开车门,何天宝把辉子推进车里,跟著坐上去。

车子猛地加速向前衝去,街面上积水很深,车轮掀起半人高的浪。

辉子捂著心口叫:“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何天宝又是一拳,打得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拱手求饶。

李晓滢把车子停在城墙外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何天宝问:“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只用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如果你说谎,我就直接杀了你,明白?”

辉子点头,夜色中他的脸像纸一样惨白,用北平混混儿的腔调说:“爸爸,我服了——您到底是哪头儿的?没淮儿咱是自己人大水冲了龙王庙……”

按照北平规矩,挨打的叫了爸爸就不能再打,何天宝当然不懂,又是一拳,问:“别萝嗦,你早就认识我的假媳妇儿李燕子吧?”

辉子点头,气息奄奄地说:“……也不是特别早,去年秋天她通过……”

何天宝一拳打断了他的补充,说:“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辉子不说话了。

“那天她冒名顶替,是你们早就商量好的局?”

辉子点头,又像补充:“我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咱之前也不……”他说到这里自己捂著嘴不说了,只是点头如鸡啄米。

“你到底是共党的人还是七十六号的人?”辉子捂著嘴巴,无比为难。

何天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不能用点头摇头回答,就说:“用手指告诉我,你到底拿几家的钱?”

辉子伸出三根。

何天宝莫名其妙,问:“共党、七十六号,第三家是谁?南京政府的薪水?”

辉子摇头,想了想又加上一根,表示南京政府的薪水他没计算在内。

李晓滢问:“华北临时政府保安局?”

辉子摇头。

“军统?……中统?……日本梅机关?……你说话吧。”何天宝没辙了。

“我拿共产党两份钱,一份是他们北平组织给我的,并不经过他们北平组织的手,是从天津租界直接发给我;第二份是另外单独的联络人送给我,钱直接来自延安,让我监视北平组织的。”

何天宝和李晓滢对视一眼,他们对共产党的情报系统有点瞭解,知道他们内部比国民党还复杂,有周恩来的敌区工作委员会和康生的中央保卫委员会两个系统,军委总参谋部又自成另外一个系统,有敌伪军处、友军处等名目。各自垂直联络,彼此互相监控。

注:其实土共在延安时期的情报系统比这个还复杂,周恩来安居武汉重庆、潘汉年往来上海香港,又各建一派,垂直联络。七十年后回头看,绝对一本糊涂账,记录千头万绪,正主儿兔死狗烹,我一个写h文的只能道听途说信口胡编。何天宝忍不住冷笑:“真是失敬,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才。”

“我也就是小玩闹,北平是八方诸侯交手的地方,我知道雍和宫有个活佛本人是华北临时政府的议员,除了国共日本之外,还拿著满洲国和蒙古国的津贴——要不我带您找他去得了……”辉子看出何天宝要打,赶紧闭嘴,双手齐出,右手捂嘴巴左手护心口。

何天宝右手插口袋,握住一小捆晾衣绳。

辉子看出他目露凶光,说:“何先生,求求您放了我,我保证跟谁也不会说,我干这个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我家里人口多负担重,我爸我妈都有病我哥死得早嫂子孩子都扔给我我一个人赚钱要养十来个人吃饭……”

何天宝稍一犹豫,一拳打在他喉结上,打得他说不出话来,用绳子把他勒死,用炭笔在胸口写上“汉奸”拖出车外,丢在路边。李晓滢开车就走。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车窗上满是雨滴,北平城面目全非。

车子开到东四牌楼,李晓滢打开车门,忽然凑过来给了何天宝一吻,说:“请你无论如何活下去,如果有一天战争结束了……”话没说完她已经硬咽,就这么跳下车。

何天宝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口,跟著跳下去,喊:“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李晓滢站住。

何天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青玉镯子,套在李晓滢手腕上。那镯子颜色不纯但有种氤氲的气色,江南风俗,认为玉器被女人带过很久才会这样。

何天宝说:“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也要活下去,等仗打完了,我一定会找到这个镯子。”

李晓滢满脸是泪,一个字也没说,哗啦哗啦地趟著雨水走了。

何天宝坐在车里抽烟,雨终于停了,他慢慢地调头往南开,把车停在胡同口,很慢很慢地冒雨走回24号院。

他刚走进西跨院,他们住的院门就开了。

贾敏阿娜的身影站在门洞里,手中一灯如豆,显然一直在等他。

何天宝关上门,拉过贾敏,波涛汹涌,满满拥了一怀,忽然情不自禁,流下泪来,连忙把妈妈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侧脸伏在她头发上。

贾敏温柔地拥抱他,彷彿情意绵绵。

何天宝洗漱了,在洗手间拖了一会儿听著贾敏在房里,慢慢起身去厨房,从米缸里抽出手枪,进房。何天宝侧身上炕,用身体挡住贾敏的视线,把枪藏在枕头下面,重新躺倒。

贾敏已经躺下了,笑著说:“自个儿快睡啊,别招我。”

何天宝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他躺在那里,疲惫之极却睡不著。

贾敏靠过来伏在他怀里跟他说话,“今儿怎么了?哪边出事儿了吗?”

“没有,就是想到马上就要跟你分开,心里难过。”

“我也是。不过你想再跟昨儿那样折腾的话,就只能靠自己了,我最多躺这儿扮演不设防的城市,让我配合那是有心无力。”贾敏压低了声音,“我今天就没怎么下炕,两腿中间儿……一走路就疼。”

“我也不成了。”何天宝搂过这个温暖而冰冷、诱惑而危险的女人,抚摸著她的头发,心如刀绞。

过了不知多久,贾敏沉沉睡去。

墙上的钟响起来,何天宝在黑暗中默默地数著,钟响了十二下。

时间已到八月十五。

母亲的生日。

父亲的忌日。

何天宝一隻手伸到枕头下,打开保险,握住枪柄。

夜色中,贾敏走进门来,说:“小宝,我要跟你谈谈。”

她的脸藏在头发的暗影里,只露出一个挺拔的小鼻尖。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不过你先说。”

“我接近你,是我的组织——就是共产党特工部门——事先计划好的。你们调到北平的情报到了华北局之后,我的上级就发现我跟秀儿长得像,想出一个计划,杀死秀儿,引起日本人对你们的猜疑,然后由我挺身而出,给你解围。”

“你们知道我们的身份?”

贾敏点头:“我不知道细节,只知道军统中统里面,都有我们的人。”

“即便你们知道我是军统的人,也不值得费这么大力气埋伏个人在我身边吧?

像你说的,南京的情报你们比我都清楚。”

“我被派来接近你,不是为了潜伏在你身边,是为了发展你。”

“发展我?发展我当共谍?”

“我的上级认为你……”贾敏苦笑一下,“认为你跟我们有杀父之仇,所以戴笠一定对你特别信任,前途不可限量,我发展你之后,可以在汪伪那边保护你,帮你立功,戴笠一有机会肯定要提拔你。”

“你的上级深谋远虑。”何天宝一隻手还握著枪,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再骗你,不想再演戏。”贾敏说,“说实话,之前我跟你上床,一半是欲望,一半是寂寞。但是后来变成了真的……依赖。”

“我给你口交一次,就把你转变过来了?”

贾敏沉默。

“自从我到了北平,就没逃出过你的手心。”何天宝从床头拿过烟筒,母子俩一人拿了一支,赤裸著对坐吸烟。何天宝很快地吸了一支,丢掉烟蒂,叹息一声。贾敏还是沉默不说话。

“你……这一个夏天……我们之间……都是假的?都是演戏?”何天宝简直说不下去了:“床上那些也是?在你心中我不如共产主义就算了,难道我还不如这座葬水横流的城市?”

“谁又对谁诚实过?”贾敏冷冷地说,“你是不是一直想要调回南京去?你有没有想过杀掉我为你爸爸报仇?”

“……”

“我明白你的苦衷。我们这样是乱伦,我自己也常常想一刀两断。”何天宝想要解释,贾敏不容他打断,一口气不停地往下说,“只要你离开了,我的上级就会把我也撤回根据地。我不想回根据地,现在局势稳定了,又一场肃反或者清洗很快就会开始。为了活下去,这几年我什么都做过,被人出卖过也出卖过别人,出卖了肉体也出卖了灵魂。”

贾敏冷笑,“是的,坦白跟你说,我早就不是狂热的理想主义者或者是革命者了。但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不能回头,自作自受,我不能怨天尤人。我只想活下去,即是活不了太久,至少活得好些。回到北平城,我过了些人过的日子。

重新遇到你,我干了不是人的事情,但是得到了很少人体验过的快乐。谢谢。”

何天宝震惊了,无话可说。

贾敏自己继续说:“你要离开我,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想离开北平了。不想离开,就要证明自己有用。革命是需要钱的,我能替他们弄到钱,他们就会让我留在这里。这年头只有贩毒是赚钱的,所以我就贩毒。别说贩毒,如果革命需要我拐卖人口,我也照卖不误。”

“你既然不再信仰你们的革命,为什么不反正过来?”

“变节?我不是工人学生出身的共产主义者,我是害死过很多人的奸细——除了你谁不想我死?”贾敏又点了支烟,“虽然我不介意为了保命跟人上床,但有些人实在太丑太猥琐了。”

何天宝皱著眉盯著面前的女人,浓妆的面孔藏在苍蓝的烟雾后,一片模糊。

何天宝走上前,抚摸贾敏的头发,说:“其实我也很矛盾,我想离开又不想离开……捨不得你,爱你。”

“我也爱你。”贾敏说完挺身向前,吻住何天宝的嘴唇,给了他一个激烈缠绵、彷彿做ài的热吻,伸手抚摸儿子坚硬的裤裆,笑著说:“不过更爱它,来,让我好好爱爱它——”贾敏把何天宝拉到炕边坐下,去堂屋拿了两个杯子进来,一个杯子里是热茶,一个杯子里是碎冰块。

她妩媚地看著何天宝,慢慢地解他的衣服,说:“你躺著别动,妈好好伺候你……”贾敏娇媚地一笑,把剩下的半支烟塞进何天宝的嘴巴里,俯身伏在他两腿之间,舔他的ji巴。

何天宝抚摸她的头发,贾敏卖力地吮吸,硬邦邦的巨大阳ju一会儿立在她的脸旁,一会儿齐根没入她的樱桃小口,何天宝射精,双手情不自禁地扶住贾敏的头,让阳ju插在她口腔最深处。

贾敏不闪不避地配合,把精液全部吞下,又舔舐清理干净。

何天宝从头晕目眩的高潮中恢复过来,看著她问:“你这是做什么?”

贾敏又把他已经软了阳ju吞入口中,再次吮吸起来。

何天宝轻轻把她拉起来,看著嘴角挂著白色液体的中年美妇,问:“你这是做什么?是道歉吗?”

“是。”

何天宝衝口而出:“你能不能脱离中共?”

“这不是过家家,是你死我活的争天下,作了秘密工作,就不能活著退出。”

“就是说,你现在只要输赢,不问是非?”

“打嘴仗打笔仗是可以讲道理讲逻辑的,真的打仗,就没有是非了。只要最后你赢了,什么都是对的。”

“你退出共党吧。”

“我去哪里呢?再回国民党吗?”

“我们不管这里的事了,我们去香港,去南洋,去欧洲。”

“欧洲也在打仗,看情形南洋和香港也会打起来的。”贾敏抱著膝盖靠墙坐著,冷笑说,“咱运气真好,连续赶上两次世界大战。”

何天宝也知道现在到处战云密佈,没有桃源可避秦。

“世界大战,世界大战……”贾敏重复了两次,自嘲地笑了,“不破不立,打破旧世界,创造新世界。”

何天宝说:“一群只求胜利不择手段的人建立的新世界。”

贾敏扫他一眼:“总比你们强,你们已经腐朽了,我们还有希望。”

“也许你们只是没有机会腐朽——”何天宝问:“你真的还相信共产主义?”

贾敏突然尖叫:“不要再说啦!”她毫无预兆地失控,降低了音量,挥舞双手语速极快地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求过你什么你为我做一点事情怎么了?”

何天宝硬梆梆地还口:“你确实为我做过很多,我也为你做点事吧,你早就失去了信仰,你继续走在这条路上,只是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

贾敏脸色遽然惨白,走到窗前,推开纸窗,强笑著说:“好大的雨。”

她背对著自己的儿子和男人,旗袍里著仍然窈窕但来日无多的身体,优雅地站著,慢慢地吸完了一支烟,把烟头扔进雨幕里的院子,痴痴地望著窗前横飞的夜雨,像是看著二十年热血青春一併从眼前飘过。

9月16日是农历中秋,一早何天宝告诉贾敏说是要去商会,大概要忙一整天,早早出了门。何天宝先到会馆,不忙公事,先忙陈璧君一个堂侄上燕京大学的事情。燕京大学是美国人的地盘,校长司徒雷登根本不见他这南京汉奸。还好北平旗人多,金启庆绕了几个弯找到一个在燕京大学工作的亲戚叫富察永清的,何天宝批钱让金大爷送了一大笔节礼去,这位富察大爷答应帮忙办理。

办完这第一要务,何天宝赶紧离开商会,去东安市场葆荣斋西店舖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说回头来取,自己回去商会打个转。偏偏日本人刚又下了一次新的经济管制令,许多商人来商会找人出头想办法,何天宝无奈地敷衍了一会儿,把摊子丢给金启庆,自己急急忙忙赶回葆荣斋,坐在那里等著伙计把蛋糕赶出来带回家。

在胡同口停了一下,给了伙计一个大洋,吩咐他一会儿如此如此。这会儿日本人、汉奸还有国民政府比赛似地印纸币,物价飞涨,真金白银的大洋格外值钱。伙计眉开眼笑,杀鸡抹脖地表忠心。

贾敏正一个人坐在院里听著收音机,忽然走过来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口,脸色绯红,带著酒气。

“吃饭了吗?”何天宝看院子里的石桌,石桌上摆著锡酒壶和两个盘子,都是些花生米羊头肉之类的。

“在大酒缸买了点儿。”贾敏不好意思地笑,又柔声说:“我被你惯坏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我喜欢,娇妻娇妻,不娇惯怎么叫娇妻?”何天宝抚摸著她头发,轻轻吻她脸颊。

贾敏吃吃笑,“如果离了你,我恐怕要饿死了。”

何天宝提议:“今天你生日,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两人开车到芮克rex,赶上一场《白雪公主》,何天宝从前看过,贾敏第一次看这样的动画长片,笑得前仰后合。何天宝不看银幕,看身边的女人,黑暗的放映厅里,银幕的光反射到她画了浓妆、大笑著的脸上,又苍老又天真。

看完电影回来,何天宝提议去集贤球房打两局檯球,贾敏欣然迎战。集贤球房堪称贾敏的主场,那里的记分员都是年轻姑娘,难得看到有女性打檯球打得这么好,何天宝又随和没架子。所以,只要何家“夫妇”去打球,没有客人的记分员就都围上来给贾敏加油看球路,所以结果还是何天宝惨败。

“你输点儿什么给我?”贾敏得意洋洋地拄著球杆,威风八面。

“我做东,请你吃饭。”

贾敏摇头:“哪儿有那么便宜?”她单手持杆,仿佛将军一样遥指何天宝,说:“罚你想个新花样出来。”

“我想想……有了……”何天宝取出块手帕,走进贾敏,说:“我还真淮备了一个魔术节目。不过你得先闭上眼,这是个惊喜。”

“花样真多。”贾敏笑著转过身,何天宝用手帕矇住了她的眼睛,冲女记分员打个响指。那几个姑娘都得了小账,端著点满蜡烛的蛋糕进来,齐唱生日快乐歌。

何天宝摘下贾敏眼前的手帕,微笑著说:“生日快乐。”

贾敏看著蛋糕上的烛光,眼中有泪光闪动。

何天宝说:“我记不得你的公历生日,只记得阴历是八月十五,本该问问你过公历还是阴历的,但那就不是惊喜了……”

贾敏不说话,忽然流下两行泪来。

何天宝抚著贾敏后背,安慰了好久,她才好些。

何天宝说:“好好儿的过生日,怎么哭起来了?”

贾敏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都四十岁了,能不哭吗?”

何天宝搂著母亲的腰,咬著她耳朵安慰:“四十岁那是唯物主义的算法,你的身体最多二十九,心里最多十九。”

“说话小心些。”贾敏破涕为笑,说:“我去洗把脸。”

贾敏说是洗脸,其实是花了半个钟头精心化了妆,两人在檯球房跟记分员们分享了蛋糕,说些北平风俗、好莱坞电影之类的閒篇儿。何天宝讲了两个从外国学来的笑话,逗得姑娘们哈哈大笑。

吃了蛋糕,两人都没什么胃口,就在市场里头的东亚楼吃了餐简单的晚饭。

回到家里,洗了澡换了衣服。贾敏拿了玫瑰露酒,何天宝打开收音机,两人坐在院子里喝酒抽烟乘凉,电台里刚好在放流行歌曲,是李香兰唱的《天涯歌女》。

贾敏跟著哼哼:“天涯……海角……”卷著舌头学南方国语唸成“海#039#039#039#039绝#039#039#039#039”

又问何天宝:“我听说这本来是你们那边儿一个歌星唱的。”

何天宝走出来坐在另外一张籐椅上:“对,周旋,在电影《马路天使》里的唱的,不过她在大后方,估计日本人不淮电台放她的版本。”

“周旋唱的比李香兰好?”

“不可同日而语。”

贾敏问:“周旋也比李香兰漂亮吧?”

“那当然……”何天宝眨眨眼,斩钉截铁地改口:“是你漂亮,他们都不如你漂亮。”

贾敏笑得歪倒在籐椅上,伸手拍何天宝的手背,说:“真乖……这次考验你通过啦,放宽心听歌吧——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两人就手拉著手坐在一起听,暮色渐浓,两人看不清彼此的眉眼,没有交谈,似乎也无需交谈,就任由歌声连同暮色慢慢漫满整个房间。

歌声馀音袅袅,忽然插入一段油腔滑调的北平话广告卖保婴丹。

何天宝这才惊觉,天已经黑了,房间里也没开灯。

两人又懒洋洋地閒坐了会儿,轮流去洗漱了,进房上床,并肩躺著。堂屋的收音机没有关,隐约传来西洋室内乐的旋律。

贾敏翻个身,用手托腮,看著何天宝。

房间里一片漆黑,何天宝却能看到她眼睛一闪一闪的,问:“怎么?”

贾敏说:“你这小坏蛋,费了这么多力气哄了我一了我一晚上,就真的老老实实睡了?”

何天宝说:“我哪有哄你一晚上?今晚我都没怎么跟你讲话。”

贾敏说:“好像是的,可是我觉得好开心。”

何天宝伸过一隻手,放在她腰上,说:“我也是。”

“谢谢你,小宝。我从来没有过这样快乐的一天——死了也值。”

何天宝如遭电击,身子猛地一抖。

贾敏似乎浑然不觉,身子靠过来,头在何天宝胸口蹭了蹭,舒服地叹了口气。

何天宝突然硬咽,说:“明天……是个陷阱,我们要杀你。”

“早猜著了,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贾敏声音甜腻如常。

“你等我一下。”

何天宝猛地坐起,穿上衣服衝了出去。他从来没有想过不杀贾敏怎么破局,但一瞬间就已经胸有成竹,彷彿盘算了几个月一样。

何天宝走到当院,从洗手间窗檯上拿了根晾衣绳,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墙根底下,听听隔壁没什么动静,退后几步,一个助跑冲上半截墙,双手扒住墙头,一较劲翻了过去。西院跟他们的院子格局差不多,北房两间,南墙根下两间小房,是厕所厨房之类。

何天宝落到西院地下,发出一点声音。

北房立刻亮起灯,桃花的声音说:“你听见了吗?”

灯又立刻熄灭,过了几分钟,房门缓缓推开。

曹汤姆圆头圆脑的影子慢慢走出来,手里拿著把二六式左轮手枪。

何天宝闪身走出,双手一套,晾衣绳勒住曹汤姆的脖子。他这一手练得多用得也多,曹汤姆根本来不及开枪就已经窒息,本能地丢掉手枪用手去拉喉头的脖子,跟著喀拉声响脖子已经断了。

房里桃花轻声呼唤:“老曹……老曹……”

何天宝循著声音进房,合身扑上。

曹家的卧室是西式的,拆了火炕换成钢丝床,何天宝淮确地扑到桃花身上,按住她嘴巴,但是衝力太大,哗啦啦压塌了半边床,桃花的嘴巴露出来,没有呼救,只是哀求:“我不是特务……我们当家的是特务……我不是特务……别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何天宝脸上肌肉扭曲,表情狰狞如魔鬼,一手捂她嘴巴一手捉她后脑,左右交错用力,拗断了她脖子。然后说:“对不起。”

何天宝把曹汤姆的尸体藏到床下,把桃花的尸体拖到东墙根下,找了把椅子放在墙下,抱著尸体站上椅子,举起来推过墙头,自己跟著翻过去,跳回自家院子。

贾敏也已经披衣出来,拿著手电筒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何天宝。

何天宝咬牙切齿,说:“把你的旗袍给她套上,我五点钟就出发,清晨连她带车弄进永定河,就说是雨后路滑,车子提前翻了。你自己天一亮就装作买早点出门,然后再也别回来了。”

“你杀了曹汤姆,怎么交代呢?”

“中秋节后江世孝一到我就走,北平也不敢扣下我调查。”何天宝说,“回了南京我大可跟他们交底,就说我发现姓曹的偷窥我一时火大杀了他全家。他们都知道我并不是文弱书生,在河内时我还跟军统交过火。”何天宝说得自信,心里其实也没太多把握。

贾敏没有深究,握住他的手说:“天还早,咱们进去躺会儿吧。”

何天宝不动,看著桃花的尸体,五脏六腑涌出一股寒意,一直传到手指尖,令他不可自制地颤抖。

贾敏从背后拥抱儿子,脸贴上他后背说:“头一次杀人?他们是汉奸,杀了也就杀了。”

“我颤抖不是因为头一次杀人,这不是我头一次杀人,我颤抖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抗战三年了,我杀过的竟然全是中国人。”

“放心,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所有的汉奸都没有好下场。”

“我不是因为这个……你不明白……睡会儿去吧。”何天宝叹口气,挣开贾敏的手,独自进房。

两人躺在炕上,谁也睡不著。贾敏缓缓爬过来,小声问:“最后一次?”

何天宝不说话,只是抱紧她,贾敏抓过儿子的手放在自己乳房上,自己的手玩弄他的阳ju。何天宝被撩拨起来,闷声不吭地爬上母亲的身体,肏弄一会儿,把她翻过去换成老汉推车。一边慢慢做一边玩弄她的乳房。贾敏的乳房因为姿势问题向下会鼓胀得像是两个足球,揉搓起来非常刺激。

他情绪不高,贾敏就淫声浪语地挑拨:“轻点儿,小坏蛋……哦……大ji巴儿子……你的ji巴太大太硬了……妈妈要被你肏坏了……轻点儿……就是那里…

…就是那里……”

何天宝欲火果然炽烈起来,把妈妈面朝下按在床上,像强奸一样硬插硬干起来。中秋月圆,银色的月光铺满房间,照亮了凌乱不堪、彷彿遭了贼的床铺,照亮了贾敏光洁的后背和屁股。从后面俯视,她的身材格外地好,臀围好像是腰围的三倍。何天宝一边干一边轻轻拍打她的屁股。

贾敏被干得摇头摆尾,又哭又叫,这时她彻底放开了,淫词浪语,什么都说:“乖儿子,好少爷,好老公……好小宝,干得好,狠狠干,肏你娘,肏你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你个小婊子。”

“我是小婊子,我是被儿子肏的小婊子!”

“说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的ji巴,我只爱乖儿子的ji巴,大ji巴儿子,大ji巴丈夫……使劲操你的小婊子妈妈!”

她被肏得满床乱爬,一头撞上东头的炕柜,捂著头趴在那里不动,何天宝也赶紧停住动作,想要退出来,贾敏臀部后坐,把儿子的ji巴吞回y道,一边哼哼一边说:“继续,继续干……”

“你的头……”

“这是咱们的最后一次了——我要你给我!”贾敏忍痛晃动腰臀,向后迎合。

母子俩一夜无眠,只是沉默地赤裸相拥。

第二天清早四点钟,贾敏就起身拿出自己那件白绸旗袍,给桃花换上,何天宝去把汽车开到门口,两人一左一右扶著桃花的尸体,一起出了小院,看看周围没人,把尸体塞进后备箱。

天空刚刚泛起黎明时的晶蓝时,汽车缓缓驶出阜成门,上了去西山的路。早晨有薄雾,何天宝之前开过一次这条路,淮确地把握著方向。出城两三里,只见路边一片房子前面一个人站在大锅边忙活,好像是个早点摊。

贾敏说:“饿了,吃点东西吧。”

何天宝车靠路边,两人下车一看,摊子上卖的是粳米粥油条豆汁之类的早点。这豆汁是只有老北平才能消受的古怪热饮,隐隐泛著绿色,散出酸臭的味道,大锅十步之内彻底压倒清凉的晨风。何天宝皱眉不止,贾敏如获至宝,先要一碗就是一碟咸菜喝了下去,不过瘾又要一碗。

何天宝喝著粥,低声说:“没有尾巴,我在前头找个没人机会把你放下吧,一会儿路上车辆和行人可能会多起来。”

贾敏转脸向风,背对著他,点点头,含糊地说了句“好。”

汽车开过这片村子,两边不断地有村庄,在三家店过河到了永定河西岸才找到一片僻静的树林。汽车开进树林,爬上一片山坡,山坡尽头是耸立在河边的一段悬崖。

贾敏拿出之前淮备的农妇衣服,就在前座脱下旗袍换装。何天宝把桃花的尸体从后备箱拖出来,打算摆在后座。一抬眼忽然看到贾敏刚刚脱掉旗袍,朝阳照上她半裸的身体,熠熠生辉。

贾敏衝他一笑:“傻小子,别瞎看。”说著套上上衣,一个镯子从她的衣服包里落出来,沿著她洁白结实的大腿滚出车门,跌在草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半个圈子,落在草丛中。是个青绿色的玉镯,颜色不算好,但有种特殊的氤氲之气。

何天宝霍地站起,桃花的尸体滚在脚下。

贾敏愣了一下,行若无事地继续系钮子。

何天宝拣起那个镯子,问贾敏:“这是奶奶的镯子?”

贾敏说:“是啊。”

“这一隻是谁的?姐姐的还是李晓滢的?”

何天宝一步衝到贾敏面前,想要伸手把她抓起来。贾敏身上除了内衣就只有一件土布褂子,衣襟没有合拢,何天宝不想碰她的皮肤,竟然无处下手。

贾敏的杏仁眼放出锋利的光芒,红唇苦笑:“我认识这镯子,是你奶奶留给你们的吧?你和秀儿一人一个,所以你珍重地一直带著,还送给那女特务当定情信物。知道这是你的宝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扔掉——所以说干咱们这行绝不能心软,心软就是自杀。”

“你杀了……李晓滢?”

“是的。”贾敏轻轻说:“我们要杀她,是为了革命。我亲手杀了她,是因为我嫉妒。”

何天宝瞪大了眼睛盯著这个半裸的、美丽的、危险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贾敏看著刚刚何天宝拣起镯子的地方,阳光照在她蓬松的头发上,在她的瓜子脸上洒下阴影。何天宝看不清她的表情。

贾敏说:“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李晓滢不是真的日本人。我看到了她的证件,她是渖阳的归化民,取了日本名字,受了日本训练,她的真名叫……”

“不必说了。”

何天宝忽然热泪盈眶,抬手擦了一把,不让贾敏看到自己的眼泪。

“小宝,我是爱你的。”

“我……”何天宝喉头硬住,左手突然掀起妈妈的上衣盖住她的头,右手拔出藏在后腰的手枪,枪口隔著薄薄的土布顶住她的额头。

贾敏一动不动,全不反抗。

何天宝不忍看那张熟悉的美丽的轮廓,抬眼远望,隔著opel的圆顶,远方有平缓的山,绿色的地,蓝的天,灰的城。母子俩一夜无眠,只是沉默地赤裸相拥。

第二天清早四点钟,贾敏就起身拿出自己那件白绸旗袍,给桃花换上,何天宝去把汽车开到门口,两人一左一右扶著桃花的尸体,一起出了小院,看看周围没人,把尸体塞进后备箱。

天空刚刚泛起黎明时的晶蓝时,汽车缓缓驶出阜成门,上了去西山的路。早晨有薄雾,何天宝之前开过一次这条路,淮确地把握著方向。出城两三里,只见路边一片房子前面一个人站在大锅边忙活,好像是个早点摊。

贾敏说:“饿了,吃点东西吧。”

何天宝车靠路边,两人下车一看,摊子上卖的是粳米粥油条豆汁之类的早点。这豆汁是只有老北平才能消受的古怪热饮,隐隐泛著绿色,散出酸臭的味道,大锅十步之内彻底压倒清凉的晨风。何天宝皱眉不止,贾敏如获至宝,先要一碗就是一碟咸菜喝了下去,不过瘾又要一碗。

何天宝喝著粥,低声说:“没有尾巴,我在前头找个没人机会把你放下吧,一会儿路上车辆和行人可能会多起来。”

贾敏转脸向风,背对著他,点点头,含糊地说了句“好。”

汽车开过这片村子,两边不断地有村庄,在三家店过河到了永定河西岸才找到一片僻静的树林。汽车开进树林,爬上一片山坡,山坡尽头是耸立在河边的一段悬崖。

贾敏拿出之前淮备的农妇衣服,就在前座脱下旗袍换装。何天宝把桃花的尸体从后备箱拖出来,打算摆在后座。一抬眼忽然看到贾敏刚刚脱掉旗袍,朝阳照上她半裸的身体,熠熠生辉。

贾敏衝他一笑:“傻小子,别瞎看。”说著套上上衣,一个镯子从她的衣服包里落出来,沿著她洁白结实的大腿滚出车门,跌在草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半个圈子,落在草丛中。是个青绿色的玉镯,颜色不算好,但有种特殊的氤氲之气。

何天宝霍地站起,桃花的尸体滚在脚下。

贾敏愣了一下,行若无事地继续系钮子。

何天宝拣起那个镯子,问贾敏:“这是奶奶的镯子?”

贾敏说:“是啊。”

“这一隻是谁的?姐姐的还是李晓滢的?”

何天宝一步衝到贾敏面前,想要伸手把她抓起来。贾敏身上除了内衣就只有一件土布褂子,衣襟没有合拢,何天宝不想碰她的皮肤,竟然无处下手。

贾敏的杏仁眼放出锋利的光芒,红唇苦笑:“我认识这镯子,是你奶奶留给你们的吧?你和秀儿一人一个,所以你珍重地一直带著,还送给那女特务当定情信物。知道这是你的宝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扔掉——所以说干咱们这行绝不能心软,心软就是自杀。”

“你杀了……李晓滢?”

“是的。”贾敏轻轻说:“我们要杀她,是为了革命。我亲手杀了她,是因为我嫉妒。”

何天宝瞪大了眼睛盯著这个半裸的、美丽的、危险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贾敏看著刚刚何天宝拣起镯子的地方,阳光照在她蓬松的头发上,在她的瓜子脸上洒下阴影。何天宝看不清她的表情。

贾敏说:“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李晓滢不是真的日本人。我看到了她的证件,她是渖阳的归化民,取了日本名字,受了日本训练,她的真名叫……”

“不必说了。”

何天宝忽然热泪盈眶,抬手擦了一把,不让贾敏看到自己的眼泪。

“小宝,我是爱你的。”

“我……”何天宝喉头硬住,左手突然掀起妈妈的上衣盖住她的头,右手拔出藏在后腰的手枪,枪口隔著薄薄的土布顶住她的额头。

贾敏一动不动,全不反抗。

何天宝不忍看那张熟悉的美丽的轮廓,抬眼远望,隔著opel的圆顶,远方有平缓的山,绿色的地,蓝的天,灰的城。

1946年7月,河南开封。

春寒料峭,“又一新”饭庄前,一群红男绿女下车。作为美国资助的十大善后项目之一,黄河归故项目已经陷入僵局几个月。抗战中蒋介石炸燬花园口“以水为兵”阻止华北日军南下,战争快结束时,提前联合国拨款帮助重修花园口、把黄河水逼回故道。黄河改道之后,故道两侧大堤多年没人修补倒是为了方便通行被人挖开过不少地方,贸然合龙可能会造成多处水患。

国民党想早日合龙花园口大坝、顺手放水分割共产党根据地,共产党当然不愿。联合国救济总署委任的黄河归故总工程师、美国人塔德召集双方代表再次在开封开会。此时中国已经是战云密佈,国共双方排兵佈阵,小规模交火不断。

国民党方面的车队里,有一对青年男女并没有下车。

共产党方面冀鲁豫分区政府的代表赵明甫走到他们车边,说:“两位何中校,又不想吃饭啊?”

车里坐著的正是何天宝与何毓秀,他们的公开身份是国民政府黄河水利委员会的成员,事实上是国防部保密局派来监视谈判的。

何天宝满脸堆笑,说:“是,我们俩都是南方人,吃河南菜水土不服,怕耽误工作。让我们适应几天,改天我们做东。”

车子拐到南书店街一处理发店前,何天宝抢先下车,帮何毓秀拉开车门。

姐弟两人都穿著黄呢子美式军装。

何毓秀已经年届三十,船形帽下压著蓬松的烫发,眼影唇膏勾勒出明艳的脸,没了青春锐气但也绝非美人迟暮,像朵盛开的洛阳牡丹,行动间体态阿娜,举止绰约,乍看上去烟视媚行,细品又绝无风尘气。

她看看面前房簷下“上海发廊”的招牌,说:“这里也不知道手艺怎样,或者咱们回上海再说吧,我前几天刚烫的头发。”

何天宝说:“什么前几天,我记得很清楚,你是六月初烫的,都一个多月了,早该收拾收拾。”

何毓秀摇头微笑:“你现在也是军统上校,还这样婆婆妈妈的,居然连我什么时候做头发都要操心……”

何天宝看看周围无人注意,轻轻抚摸她头发,笑著说:“过奖过奖,你还没看到我给你订的旗袍。”

“旗袍?你怎么能给我订旗袍?”

“我偷偷量了尺寸——为了这个我跟上海的老师傅学了三个月——这次咱们回上海就能取了,刚好赶得上去美国的飞机。”

“小宝,其实咱们不一定要去美国,中国这么大……”

“中国这么大,却没有我们要找的地方,相信我。”

全文完1946年7月,河南开封。

春寒料峭,“又一新”饭庄前,一群红男绿女下车。作为美国资助的十大善后项目之一,黄河归故项目已经陷入僵局几个月。抗战中蒋介石炸燬花园口“以水为兵”阻止华北日军南下,战争快结束时,提前联合国拨款帮助重修花园口、把黄河水逼回故道。黄河改道之后,故道两侧大堤多年没人修补倒是为了方便通行被人挖开过不少地方,贸然合龙可能会造成多处水患。

国民党想早日合龙花园口大坝、顺手放水分割共产党根据地,共产党当然不愿。联合国救济总署委任的黄河归故总工程师、美国人塔德召集双方代表再次在开封开会。此时中国已经是战云密佈,国共双方排兵佈阵,小规模交火不断。

国民党方面的车队里,有一对青年男女并没有下车。

共产党方面冀鲁豫分区政府的代表赵明甫走到他们车边,说:“两位何中校,又不想吃饭啊?”

车里坐著的正是何天宝与何毓秀,他们的公开身份是国民政府黄河水利委员会的成员,事实上是国防部保密局派来监视谈判的。

何天宝满脸堆笑,说:“是,我们俩都是南方人,吃河南菜水土不服,怕耽误工作。让我们适应几天,改天我们做东。”

车子拐到南书店街一处理发店前,何天宝抢先下车,帮何毓秀拉开车门。

姐弟两人都穿著黄呢子美式军装。

何毓秀已经年届三十,船形帽下压著蓬松的烫发,眼影唇膏勾勒出明艳的脸,没了青春锐气但也绝非美人迟暮,像朵盛开的洛阳牡丹,行动间体态阿娜,举止绰约,乍看上去烟视媚行,细品又绝无风尘气。

她看看面前房簷下“上海发廊”的招牌,说:“这里也不知道手艺怎样,或者咱们回上海再说吧,我前几天刚烫的头发。”

何天宝说:“什么前几天,我记得很清楚,你是六月初烫的,都一个多月了,早该收拾收拾。”

何毓秀摇头微笑:“你现在也是军统上校,还这样婆婆妈妈的,居然连我什么时候做头发都要操心……”

何天宝看看周围无人注意,轻轻抚摸她头发,笑著说:“过奖过奖,你还没看到我给你订的旗袍。”

“旗袍?你怎么能给我订旗袍?”

“我偷偷量了尺寸——为了这个我跟上海的老师傅学了三个月——这次咱们回上海就能取了,刚好赶得上去美国的飞机。”

“小宝,其实咱们不一定要去美国,中国这么大……”

“中国这么大,却没有我们要找的地方,相信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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