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追欢与卢为光这才抱着试卷来到中书省中,公署中其他官员已然下值,唯独他们二人。
卢为光拿出个火折子点燃灯轮,伍相庆无端生事、污言诋毁,如今也是他咎由自取,小孟舍人也不必忧心。
孟追欢轻叹了一声,断罪由乎喜怒,轻重在乎好恶。梁律于圣人而言,不过是几页纸罢了。
自古天子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荒冢?卢为光轻轻笑道,吐哺握发不常有,梁父吟
梁父吟:君王信谗言,二桃杀三士。春秋时,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人是齐景公的臣子,勇武骄横。齐相晏婴想要除去这三人,便请景公将两个桃子赐予他们,让其论功取桃,结果三人都弃桃自杀。
倒是响彻古今。
我从前也以为晏婴智计无双,做天下第一阳谋,不费吹灰之力除掉公孙接、古冶子、田开疆,孟追欢捏了捏被李忧民踩过生疼生疼的肉,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孟追欢将考策的卷子收拾妥当后,才回了亲仁坊中。
孟白甫已然坐在庭中等她了,他向后躺倒在逍遥椅上,手摇蒲扇纳凉,时不时啜两口酒。
孟追欢在孟白甫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孟白甫已然长出皱眉的手,阿爷,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我若是不顶撞圣人
孟白甫用蒲扇掩住了孟追欢口中未说完的话,谁说的,能为女儿挡灾,我很高兴。
孟追欢挨着孟白甫席地而坐,我明日便去替阿爷将赎铜交了。
何必呢,直接以官当徒
官当,唐朝法律制度,即用夺爵位、除名籍和免官来抵罪。
便好,这官我也做腻了,孟白甫替孟追欢扇着扇子,我写了半辈子诗,这一官半职还是高祖看在我是贵妃妹婿得份上赏我的,我女儿入朝不到半年,便官居五品,前程万里。
孟白甫双手合十作拜手状,祖宗保佑,欢娘该去祠堂里多磕几个头,多烧几注香才是。
孟白甫见孟追欢神色郁郁,想捏捏她的脸,但又想到孩子如今大了,自己却不好动手了。
孟白甫翘起二郎腿,神色恬然,我也曾拜过衮冕十二旒,也曾吟干谒诗两千首,欢娘,阿爷这便知足了。
孟追欢替纳凉的父亲盖上被子,就依着她阿爷的意思独自往了孟家祖宅祠堂上香。
如今祠堂已然修好,巍巍庭台、松柏参天,堂前书着楹联,子孙行正路,孝悌仁信华夏隐清风,道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