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走得早,这座宫殿这些年来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着,即便经常有人打扫,但时间一久,缺乏人气,终归死气沉沉的。直到皇帝迎娶乌玄音为后的消息传出来,这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尽管册封大点还未举行,可坤宁宫已经叮叮当当了好一阵子。这段时间里,秦效勋便三不五时地过来,有时候还在这里批改奏折。
跟在他身边的便是重新在皇宫站稳脚跟的小金子。
今日召开武林大会,小金子便是联络员。校场发生的事,巨细无遗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中,然后转呈皇帝。
当他看到南岭掌门揭穿何思羽身份时,心中甚为不解。何思羽是当年携银菲羽私奔的铁耳这件事灵教很早就知道了。
那时候南岭掌门偶遇何思羽,打算清理门户,反遭何思羽打败,狼狈之下,逃到了灵教分坛,才算逃过一劫。此后,何思羽建立岭南派,名声鹊起,南岭掌门自知不敌,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当年的叛徒已经死了,不知为何今日又捅出来?
若说没有皇帝授意,他是不信的。南岭掌门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见秦效勋看完战报就放到一边,忍不住问道:“陛下不担心何思羽破罐破摔,直接倒向裴元瑾和傅希言那一边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秦效勋面颊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须臾才道:“何思羽思的羽,你认为是哪个‘羽’?”
何思羽的过去实在乏善可陈,唯一名字里带“羽”的只有银菲羽,所以小金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银菲羽?”
秦效勋道:“傅,傅希言手中的赤鹏鸟来自息摩崖。息摩崖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花月楼。花月楼的老板……极有可能是银菲羽。息摩崖去杀人,却被杀了。”
小金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未能领会深意:“这是什么意思?”
秦效勋说:“意思是说,或者傅希言帮银菲羽杀了息摩崖,或者银菲羽杀了息摩崖,偷了从赤鹏鸟蛋,送给了傅希言。”
不管哪一种,银菲羽和傅希言都可能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不错,何思羽与银菲羽又关系匪浅。这是怀疑何思羽私通傅希言和裴元瑾。
小金子提出不同意见:“会不会是银菲羽杀了息摩崖之后,仓皇逃离,傅希言他们顺手捡漏?而且,就算银菲羽和傅希言认识,何思羽也未必能知道?”
秦效勋道:“的确如此。不过,三天前傅希言特意选择了一家客满的客栈,硬是从别人手里抢了一间房。”
小金子心想:傅希言自己就是入道期高手,身边还带着武王,江湖信奉强者为尊,弱者别说房间,就连命都随时可以是别人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秦效勋说:“那晚上,有两个人去了他们的房间。一个是昔日七楼帮的云中碑,一个是北山派弟子鱼熊兼。”
这些消息并不是通过灵教传递进来的,因此小金子也是头一回听说。
“鱼熊兼不日就将拜入岭南门下。”秦效勋慢悠悠地说着,若是忽略越来越冷的表情,倒像在闲话家常一般,“召开武林大会的消息送到何思羽手中没多久,傅希言就与一个骑马的红衣少女擦肩而过。刚好,何思羽有个女儿。”
一个两个,还能算是巧合,可三个四个加起来,就不得不叫人怀疑了。
秦效勋说:“虽说是揭穿了他的身份,可这也是朕给他的机会。”这一计,主要不是看傅希言和裴元瑾的反应——这两人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而是用来测何思羽的。
要是何思羽借机朝裴元瑾动手,那自然可以打消怀疑。只是,何思羽会吗?
*
何思羽将难题抛还给南岭掌门——我是铁耳,那又如何?
南岭掌门站在那里,只觉刺骨的寒风呼呼地擦过,说不出的寒冷。可这种寒冷又与南方一贯的湿冷不同,它是刮在皮肤上的,确切的说,是打在脸上的。
角落里的左立德不轻不重地发出了一声咳嗽,催促他按计划行事。
南岭掌门回神,怒道:“好,你既然承认了,那今日就算算这账吧!”因为中间发了会儿呆,情绪不够连贯,这愤怒的语气便有些不够到位,听上去总有些中气不足。
好在次徒及时查漏补缺:“今日恰好储仙宫少主
和天地鉴主都在此处,劳烦两位为我们做主!毕竟,这件事寻根究底,也是当年我们助拳储仙宫,打击傀儡道而起。”
他这话看似正义凛然,可在傅希言看来,把围剿傀儡道说成为储仙宫助拳,是毫无道理的。明明是储仙宫铁肩担道义,大公无私地做了领路人,过了十几年,就变成给储仙宫帮忙,这概念偷换的,真当别人是傻子?
偏偏,这话不能明说,说了,会被视为推卸责任。
虽然不知为何突然从被告变法官,傅希言还是及时调整了应对策略,故作为难地说:“我新上任不久,对许多事不太清楚。南虞武林的纠纷一向都是听储仙宫和天地鉴的吗?那灵教排第几啊?”
……
今天灵教来人了吗?
来了,还不少,但大多数都躲在人群中看戏,只有魏老像灯塔一样矗在台上当摆设,此时被点名,不得不站出来道:“今日教主不在,自然听鉴主和少主的。”
“灵韵宫离这里能有多远呢?我们不着急,大家等一等啊等一等。尊重地方嘛。”傅希言朝着众人安抚般地摆着手。
见傅希言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左立德朝南岭掌门使了个眼色。
南岭掌门狠下心来,手掌一挥,弟子就将一柄银枪递到了他的手中。
何思羽看着那柄枪,脸色不由地发冷。众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美色背离师门,其实,早在遇到银菲羽之前,他就心存此念。为何掌门只提‘先天一炁功’入门?因为当初的他,名为大师兄,学的却还不如一个入门弟子。南岭掌门之所以收他,就是看中了他族中圣器“月魂枪”。
这么多年了,本想着随着时光推移,以圣器换岭南派,事情一笔勾销,不想南岭派竟还要旧事重提,那就莫怪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既然储仙宫和天地鉴执意不肯插手,那今日就让我南岭派清理门户吧!”
涉及武王的战争,便是云老也不敢轻易上前,众人纷纷后退,两人的战场大了一倍。南岭掌门自知不是何思羽的对手,但左立德下令,他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何思羽看着他,仿佛在看一条虚张声势的狗。
早在十年前,南岭掌门已是他手下败将,十年之后,南岭掌门武功毫无寸进,自己却是武王巅峰,武者最好的时候。
他手微微抬起,依附在月魂枪上的先天一炁便消散殆尽,随即月魂枪从南岭掌门手中强行脱手,落入他的手中。
南岭掌门在出手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他右手合拢,以掌代枪,朝人劈了过去。与此同时,南岭派的其他弟子也在左立德暗示下,攻了上去。
南岭派立派多年,即便近来没落,门下弟子却不少,傅希言粗粗看来,大约也有三十来人。
这些人一拥而上,场面便有些壮观。
不过以何思羽的身手,人数再多一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