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挤眉弄眼,故意去逗阿契恩,他这张总是严肃的脸,偶尔做出活跃的表情。便能借此发觉他更为年轻时,是何等朝气蓬勃的模样。
“瞧瞧你最近,总是皱着眉郁郁寡欢的样子。你可不要和外面那群上了年纪的人学。”
阿契恩立刻听话地拉扯嘴角,露出笑容。
“我可没有!明明是警长看上去更愁眉苦脸。”阿契恩总喜欢把眼睛低下去,藏在发丝后面。导致弗洛姆与他对视的时候,总是要努力寻找一会儿,才能看见那双像幼犬一样润泽可怜的褐色眼珠。
弗洛姆努动嘴唇,把搭在桌面的手掌挥动一下,表示他无法反驳的无奈。
阿契恩抚摸后脖颈,拨开碎长的后发,眼珠盯着地板,又移动到桌面文件上。迟疑一会儿,慢吞吞地问:“您在查看什么文件?”
“旧街区发生的一件纵火案,死者暂时没有找到身份。”弗洛姆回答。
“如果死者是旧街区的人,应该很难确定身份。”阿契恩不确定地说。旧街区的人,没有谁去在意他们的身份,都是一群被抛弃的下等人,卑微地活在这个国家。
弗洛姆沉思,又去用手指摩擦下巴的胡茬,坚毅的脸庞一下融入被窗帘遮挡的阴影中。
“我可不认为死者是旧街区的人。”弗洛姆说了一句,就及时转移话题。“好了,阿契恩开心一点。这并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我很快就会处理好。稍晚一些,回家的时候,我们去市场买一些牛排,我想你需要好好吃一顿来缓解你的苦瓜脸。”
弗洛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当然要麻烦你来做饭。真奇怪,你做饭一点都不逊色专业的厨师。要知道我可有好多年没有去过餐厅吃饭了。”
阿契恩迅速地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突然踢到了脚指头。
不过,弗洛姆正在拍着肚子,回味阿契恩做的饭菜,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反常。
“警长喜欢就好。”阿契恩嗫喏地说。双脚并在一起摩擦,他陷入某种挣扎,艰难地张开嘴唇,正要开口,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
“进。”
警员推门进入:“警长,外面有人找您,说是您的老朋友。”
弗洛姆手掌用力按在桌面,在阿契恩转回头的一刻,松弛下来。淡定地回复:“我知道了。”
弗洛姆起身。
“阿契恩你在警局等我,若是我回来晚了,我会让他们送你回家。你不要自己回去。”他下意识碰触侧腰衣服里面的枪套,简单整理衣服褶皱,不等阿契恩回答,就匆匆走出办公室。那样子像是生怕阿契恩会询问他似的。
阿契恩抬起手,站在原地发呆,他本想着询问警长有关开膛手的事。想借此探听警长查探到什么地步,距离危险是不是很近。
可真是不凑巧,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诘问。
阿契恩落寞地放下手臂,站在没有阳光照射的一面。警长显然也不准备与他商讨此事,从他急忙离开的反应上就能看出。就算警员不出现,他也会想个别的招数,拒绝回答阿契恩的提问。
弗洛姆走出警局后,在一旁拐角处,看见一位瑟缩身体,谨慎小心躲藏在墙壁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男人。
他见弗洛姆走来,手指摆弄几个动作,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嗓音,将一封信递给弗洛姆后,行礼离开。
弗洛姆面对墙壁站立,侧头看了眼警局大门,才将信封打开。里面纸张上只有一枚红色火漆留下的章印。
弗洛姆脸上有了笑容,把信纸折叠放入衣兜,他那位嘴硬心软的朋友,还是为他送来一个好消息。
他用审慎的目光观察四周,主要是盯着警局的大门,他可不想看见阿契恩追出来。
弗洛姆上车驶离警局。
他再次来到那个老旧的小酒馆,挤进逼仄的空间。到密室去见他可人的老朋友。
一进去看见麦吉罗,弗洛姆就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开手臂亲切地想要拥抱对方。
麦吉罗抱着肩膀,闷闷不乐地抬着头,用眼睛斜睨弗洛姆。见他准备绕过桌子来拥抱自己,更是嫌弃地连连摆手。
少来这套!
弗洛姆把手放下,坐在麦吉罗对面,手指轻快地敲击桌面。“我忠诚勇敢的朋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帮助你这位愚钝的老朋友。”
“好吧,快将你得到的消息告诉我!”他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正期待地搜索麦吉罗衣服口袋。
“你这家伙。”麦吉罗烦躁地抓挠头发。最后他还是没有经住弗洛姆的恳求,答应帮助他调查弗洛姆在舞会上看到的两个男人的身份。
他现在后悔得每天都会薅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早知道会这样,根本不该帮助弗洛姆进入阿那亚礼堂。
“你答应我的事全忘了。”麦吉罗愤怒地拍打桌面,震得凳子腿在地板摩擦。
“别生气,麦吉罗。老朋友。”弗洛姆轻声安抚。“多亏你的帮助,我距离真相已经很接近了。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平安解决笼罩在塔利亚城上空的阴霾。”
在麦吉罗面前,弗洛姆恢复面对同龄人的朝气,以自信的口吻向麦吉罗保证。
麦吉罗叹气,将乱糟糟的头发拢到后脑绑住,露出他宽广的额头。
“我是劝不住你的。”他揉捏眉骨,抬起眼皮看向面带微笑的弗洛姆。“你以前就是这副样子,我可记得呢!”
“太糟糕了,我以为在我们这个年纪,你会变得更成熟一些。”麦吉罗说:“结果你还是像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毛躁,冲动,不顾及后果。”
“啊!我可受够给你这个老家伙收拾麻烦了!”他回想起弗洛姆更年轻时候的样子。就说说二十岁吧。那可是一副青涩的模样,脾气却相当执拗。
留着过眉的短发,有一对粗眉毛,眼睛精光闪闪,无时无刻不精力充沛。也不像现在一样喜爱成熟、色彩暗淡的衣服。
常穿得休闲舒适,甚至有一些不得体,像个风流浪子,可是受到不少人喜爱。
正跟着当时的警长学习,因为追查到底的性格,实在是给警长招惹不少麻烦。
但是自从捡到那个叫做阿契恩的孩子,整个人就变了。突然长大成熟,从青涩的男孩变成成熟的男人,不仅从服饰开始转变,就连性格也温顺许多。
从现在看来,性格根本没变,还是一样的固执,不知变通。
塔利亚城虽然并不是繁华的大城市,人口却也不少。死几个人而已,有什么关系呢?之前的警长都是这么处理的,拖一拖,时间自然会让一切平定,凶手消失,案件解决。
他就说过,弗洛姆不适合当警长,甚至不适合进入警局工作。
“你这个认死理的家伙!”麦吉罗愤愤不平,把头偏到一边,盯着昏暗的角落。眼神不知是失落还是欣慰。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张折叠规整的信纸,放在桌面手指一弹;伴随他从嗓子里挤出的冷哼声,信纸被弗洛姆用手指按住。
他急切地打开信纸查看,瞳孔渐渐缩紧,表情变得振奋,很快转换成疑惑。
纸张被放在桌面,弗洛姆敲击木桌几下,抬头思索。很快再次拿起信纸查看,过了一会儿放下,看向麦吉罗。
“舞会上的那两个男人,只是一个餐厅的老板和厨师?”
麦吉罗耸耸肩,胡子抖动。“难不成会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吗?”他不与弗洛姆对视。
弗洛姆皱眉:“麦吉罗,这可太奇怪了。”他告知麦吉罗发生在旧街区的纵火案。
然后说出他的猜测。
克罗诺医生同时被邪教的人和餐厅老板盯上,在舞会和克罗诺医生家中,那个男人两次想将他带走。
从舞会上克罗诺医生面对餐厅老板的姿态上看,他显然是熟识对方。不过却并不怎么亲密,但是在克罗诺受到袭击后的第二天,旧街区就发生了纵火案。
并且死去两位查不到身份的死者,之后,邪教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一切可不像是巧合。
麦吉罗调查的信息非常详细,标注了餐厅地址以及蒙丁的家庭住址。还有他和帕帕尼的身份信息。
但弗洛姆总觉得,上面只是一部分,还有相当多的信息,麦吉罗没有告诉他。
“你认为是餐厅老板杀了邪教的人?”麦吉罗捻着他的胡须。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弗洛姆想了想说:“在阿那亚礼堂,这几个人都很可疑。那个身旁有一位矮小女人的男人,以及这位餐厅老板和他的厨师。”
“前面两位显然对我恶意满满,正打算毒死我呢。说来还是邪教的人伪装成侍从,恰巧救了我一命。”
麦吉罗无精打采的眉毛猛地竖起,声音变得尖厉。“这件事你可没有告诉过我!你这蠢货,差一点就要被毒死了,还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弗洛姆急忙抬起双手,示意麦吉罗冷静下来。“我现在可好好地坐在你面前。正是去参加了舞会,才让我发现了塔利亚城里,一直帮助开膛手善后的影子。”
双手扶住桌面,撑起身体。弗洛姆与麦吉罗愤怒地双眼对视。“麦吉罗,只剩下开膛手了,我已经距离真相,距离凶手很近了。”
“你一定会帮助我的,对吗?”弗洛姆俯视这张从英俊模样,逐渐生满蓬松胡须的脸。“所以,老朋友。行行好,把你知道的关于餐厅老板更多的事,都告诉我吧。”
“别对我有任何隐瞒,你了解我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