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祺仍是一脸担忧。
沿途江水之中,有许多穷苦人家居无定所,吃住都在船上。一叶叶破败乌蓬小舟,载着一个个门户的生老病死,漂在人眼里,又不为人所见,在这偌大的世上,像浮萍似的,终生无依。
夜间,这些人家舍不得点灯,船儿连串泊在浅滩,像块巨大的黑布盖在江水和陆地之间。
那其中并不安静。有人借着月光在漂洗衣裳,拨动水花。有些犬吠,有些听不懂的吵骂声。不知谁家孩子,忽然吭哧吭哧,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气息比小猫还弱,随时要断掉似的,总是被水边芦苇拂动的声响盖了过去。
倪隽明轻声吟了句古诗。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张绍祺也没睡着,小声地说:“若是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有房子住,有饭吃,那就好了。”
阿光却没搭话。
两人以为他睡了,声音又小了些。
两人凑在一起,说起宋徽宗,说起陈后主,讲了一阵诗文书画,又说起外国的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不知道都是何人。
他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里一直想:
“他们从小就在这戏里,又是衣食无忧的少爷,这才能担心旁人。可是,我又是谁?从哪来的?在这些不同的地方无端受挫折,究竟要走向什么出路?可是一点儿还没有着落呢。
“我也是的。看隽明有了决断,真心高兴,想着鼓鼓士气倒好。怎么决绝的故事那么多,却单单把个怒沉百宝箱拎出来了?壮怀的曲子也那么多,却单单把个《挑滑车》溜出来了?
“想那十郎,一腔柔情付与污泥,便有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也都随着珍珠宝玉投到了江里。想那高宠,虽有一腔壮志,可是个有勇无谋的,单人对上十几架铁滑车,最终力竭……
“虽然戏神仙并没有直接出来为难我,但我恍惚觉察得到,这无意中的谶言,预示着我的结局。
“莫不是,等我回到平州,这厄运就要最后见分晓?”
第99章银空山
果不出人所料。
虽然三人一路辗转,跟谁也没有报备,可是一下了火车,月台上便围了许多人,把他们堵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为首的锦衣华服,朱唇皓腕,正是久违了的巩季筠。
虽说一路上都有准备,可当真见了她,阿光倒是松了一口气。
“巩大小姐有什么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