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闲着,骨碌碌转上两圈,他突低眉去瞧那伙子人身后,“咦”一声装作好奇模样,问道,“这样急,可是你们家二爷又有了什么事?”
这是问的极婉转一句话,局外人若是不知晓,定然要说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又稀里糊涂赞叹一句兄友弟恭,只怕要将那好话说遍。
然则这领头的却是个知晓内情的,一惊一愕之间,反应真是极快,又躬身做一个礼,低眉顺目道,“劳大爷挂念,二爷这阵子甚好。”
他一嗤,听了这话也只是当做耳边风,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踱开两步欲走,可足下未迈出去,又突地停下来,转头来又站回原地,拧着眉头直勾勾将人望着。
天是一片暮色苍茫,红霞也开始退幕,他一双眼眸漆黑似墨,定定望过去,小勾子一样长着倒刺,藏尽锋芒无数,敛遍深思满目。
那领头的长随很是见过点大世面,纵是叫人这样不掩饰地瞧着,也半点不怯场,退后一步挡于众人身前,仍低沉着声音道,“大爷可是还有吩咐?”
他警觉扬起眉,却不动声色摇摇头,回道,“无事。”
慢吞吞又瞧那人一眼,只觉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可转瞬又是一叹,叹自己多管闲事。
廊下垂着脑袋的长随等不及,久久不见他直道来意,只好肥着胆子逾矩一回,“大爷若是无旁的事,小人赶着去给二爷办差,不敢耽搁,便不伺候大爷了。”声调不软不硬,带着点难言的倔意。
他猛一回神,收回眼,不大在意摆摆手,“既如此,倒是我的不是。”
一句话便是一个坑,那长随少不得要赔礼,忙惶恐欠身,“大爷误会,这却是万万不敢的。”
这一欠身不得了,身后乍然空出好多,要把苦心掩藏的秘密也揭露开,一层层延展在人眼前。
他眼睛尖又毒辣,一眼瞧见那群子底下人搬了个厚厚粗麻袋,隐约是个人形,口子却没掩实,于那缝隙之处将露未露掉出一点青鸦鸦的梢尾。
正一晃一荡,乘着春风一片,似是在嬉闹。
于是他心下便明了三分,哦,定然是做的什么见不得人勾当,掳的哪个好人家儿女,旋即又叹一口气,未曾将这起子狗仗人势的奴才放入眼里,连多看一眼都懒怠。
花影重重,春深又重,这是一个静谧而又难安的傍晚,老宅院里,腌臜事数也数不尽,全都为的争一回宠夺一回爱,要不就是金银钱财红妆粉黛。他自然知晓,也就随着那群人退下去了。眼睛却怎样也忍不住,要被那青鸦鸦的发尾勾走,等远远瞧不见人时也难回过神来。
那鸦青的发如同一把小勾子,撩拨人心,痒痒挠在软肉之上,勾住了便再也不放。
然而彼时他定然不知,要不得多久,他便能重新见到这小勾子,还伤人,甚是锋利地挠上来,抓你一个血肉模糊。
然后就是血肉模糊那一日,他第三回同这小勾子相见。
与上回隔了两日,他领了父亲吩咐,往他弟弟住着的寒香院走一趟。因是自家,身边倒是未曾带着人,连一个伺候起居的小厮都不见,自顾自悠闲地跨过正堂,往后面寒香院去。
至院门,这便是他同姜家那倔强而又别扭的姜家姑娘第三回相见了。
彼时他还一愣,到底是年岁不很大,连掩藏都不大会,甚或是不想。
分明脑海里翻来覆去一句话,——“这妹妹我曾经见过的。”
是他自从戏折子上学来的,讲的是个阆苑仙葩同美玉无瑕的故事,旁的他一概不记得,唯独只有这一句,在他望见她的那一刻,无比清晰而又深刻地被他回想起。
那是怎样一个情形?他描述不出,脑海里词语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