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脱离一具被放弃的躯壳,可系统不知怎得,在听到赵筠元这话之时,无端地觉得有几分悲凉,便也并未阻拦她。
赵筠元将外间守夜的宫人唤醒,让她帮忙将有些散乱的乌发简单挽起。
那宫人名唤静芸,她本来也不想留在琼静阁伺候的,只是奈何手里头银子不够,便是央求了那管事宫人许久,那管事宫人也未应下,只道:“你们一个个都想着调离琼静阁,可这琼静阁里也还是需要人照料的,若是当真全都走了,圣上哪一日知道了追究起责任来,谁来承担?”
静芸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不肯帮她的托词罢了,可她也不敢得罪了那管事宫人,只得讨好的应着,然后认命的回了琼静阁伺候。
这会儿她听见赵筠元唤她进去,她原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却没想到赵筠元竟只是唤她梳洗挽发,她心下一阵不耐,忍不住皱眉道:“娘娘,这会儿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该到了歇息的时候了,您白日里不梳妆打扮,怎么这个时辰了反而念着梳妆打扮?”
赵筠元并未与她计较,只道:“本宫想去外头走走,透透气。”
静芸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这几日赵筠元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到后边已是连起身都极为艰难了,怎么如今却在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的情况下自己起身从床榻边走到了梳妆台?
她努力思索了片刻,最终得出来一个答案,那便是“回光返照”。
想到这,静芸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走到赵筠元身后,默默的帮她将长发挽起。
挽好发髻,静芸又取来披风给赵筠元披上,道:“外间风大,娘娘小心些。”
赵筠元点点头,在静芸的搀扶下出了琼静阁。
穿过冗长的宫道,赵筠元一路往梅园的方向走去。
静芸也不知她是想去哪儿,只是想着若是她此番当真是回光返照,那自个便也善良些,指不定这便是她最后的心愿,于是便也由着她去。
十一月的上京,确实已经很冷很冷了。
赵筠元不知走了多久,身上已经薄薄的沁了一层汗,可等夜间的凉风吹来,她还是冷得发颤。
静芸帮她将厚重的披风裹紧,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方才到了梅园。
见赵筠元在梅园面前停了脚步,静芸似乎想起什么,神色有些古怪道:“娘娘是向来赏梅?”
赵筠元点头,正欲走进园子,却被静芸拦了下来,她勉强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晚,现下还不曾开呢。”
赵筠元并未有不相信她的话的意思,只是坚持道:“这样远来一遭,就算梅花还不曾开,也总是要进去看看的。”
静芸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赵筠元已经走进了梅园。
这儿自然再瞧不见满园的梅花了。
因为这儿的梅林早已被贺宛吩咐人尽数拔了个干净。
如今只余下一片狼籍。
因着贺宛还没想好到底要在这里种些什么。
若是从前的她,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种上牡丹,只因为她一直以为牡丹便是最高贵的花卉,可如今来了陈国,也见识了许多从前闻所未闻的花卉,心下便也有些迟疑了。
她拿不定主意,底下人自然也不敢胡来,于是这儿便一直空置着,成了一片荒地。
赵筠元站在梅园的入口处,神色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茫然无措。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样极为期待的东西轰然落空。
而她或许想做些什么来挽回,可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静芸叹了口气,惋惜道:“是皇后娘娘吩咐底下人做的,说是北岐的梅花无处不在,她早已厌倦,所以不想在陈国再度见到它,才吩咐底下人毁了这一片梅林。”
赵筠元听了这番解释,并未多说什么。
其实即便静芸不说,她也能猜到此事与贺宛定然是有些关系的。
除了她之外,陈俞不可能放任任何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来。
见赵筠元久久不曾应答,静芸有些担忧的开口唤她,“娘娘。”
赵筠元回过神来,对着静芸笑了笑,道:“没关系的,我不过是忽然想起北岐的梅花酥,有些嘴馋了而已。”
她虽然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可静芸不知怎的,却瞧得有些眼酸,她压下心头的酸涩,尽可能让人觉察不出来异常道:“娘娘,外头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赵筠元倒也没再坚持,只点了点头道:“是该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的冷风刮得比来时还要更猛烈些,或许是入了冬,那迎面扑来的冷风里头还夹杂着碎雪,赵筠元在静芸的搀扶下一路往回走,心想,她到底要在这样的一个冬日里死去。
等回到了琼静阁的时候,赵筠元的身子已经仿佛僵硬。
静芸原本还想帮着赵筠元做些什么,可赵筠元念着今夜这样折腾她一遭已是有些愧疚,便只让她早些歇息。
静芸便也没有勉强,只道:“娘娘若是还有什么事,唤奴婢便是。”
然后便退出了殿外。
此时外间打更的声音恰好响起,已经到了亥时,她留在这具躯壳里面的时间之后最后的几个时辰了。
赵筠元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间的首饰钗环尽数卸了下来,乌发不受束缚的散开。
接着,她换上了单薄的衣衫,坐在了窗边。
她抬手支开了半扇窗子,冷风夹杂着碎雪瞬间灌了进来,将她身上所剩无几的暖意也尽数掠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在今夜要结束的最后一刻,赵筠元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抽离,而后原本沉重的身躯也渐渐变得轻盈,眼前所能看到的景致也逐渐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