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红着脸,藕色唇上水色潋滟,尴尬踟躇下,只觉脑子里一片雾蒙蒙,想要移目去瞧旁的地方时,却被他身子挡住,怎么看都还是在他身上。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停下,更让人惶恐的是,抛开自己所求,红绡帐暖的这一刻,她心中懵懵憧憧得竟也生了股久违的悸然眷恋。
像深埋的种子冒了芽,带着破土前的战栗迷惘。
见了她这一副鹌鹑样,嬴无疾心口酸楚里又藏了莫大的希冀。
帐内静默下来,他抬起手若有所思地一遍遍抚她墨发,目色隐没在长长的鸦睫下。
直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忽问:“列国如今波诡云谲,你不愿留下,是怕我出事,你不想、有一日看着我死。”
她呼吸蓦得一断,脑子里的雾瞬息散开,有什么久远陌生的裂痛无可抑制地升腾起来。
“你、你浑说什么!?”她猛一掀眼皮,望上去后,又连忙改口,“生死寻常,医者也只能医病医不得命。”
孱弱轻微的语意却昭示着她的气竭。
“我不是他,也不会步他的后尘。”捧过她的脸,他不容她再回避,“我说过,要留你一辈子……”
怀中人起了低哑抽泣,惹得他心口闷痛。手上却没松,反是眉梢一挑,薄唇扁着显出从未有过的神情:“你是傻的么?五天以前,我的眼睛瞎了,还真以为你死了……可、可本君也不是活着。”
哪怕是行尸走肉,他也一样得活着。
不像那个人,抛下她,重名义权势轻生死。
“别说了,别再说下去!”从他怀里抬起头,她已是泣不成声。
审视珍宝般,目光一寸寸逡巡着她痛苦神色,他松懈下刻意装出的委屈,碧眸寡淡无神,忽一字一顿地木然道:“季长乐,是不是、能用我的命换他的,就好了。”
她是水做的吗,一淌起泪还跟从前汪洋似的。
这一句里的寂灭淡然,并非是矫饰,而是这两年里,最真实的日日夜夜。
一命换一命么?
赵姝忽然伸手探进他衣袍间,一个廿岁出头剑术无双的成年男子,顺着上臂到腕子手掌,她摸出了那浮凸骨节间不寻常的绝望,和那绝望里的坚韧。
该是要怎样的心智,才得如此坚持地‘苟活’着。
诸般历历,经年几许,一瞬瞬从眼前晃过,都是他,甘愿替她遮挡风雨的场景。
年少时的梦,和现世里的恩情,二者分量几何,今时今日,又怎会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