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翌日起了大早,他一起身,翠莺就跟着坐起身来,将昨晚已经准备好的一两银子塞给了他,村里的学堂,一年的束肯定是超不过一两的。
收好银子,赵强忙让翠莺重新歇下,之后洗漱好,吃完早饭就出了门,在林家村是没有学堂的,得去陈观村,那边才有学堂。
赵强赶去陈观村的学堂,仔细打听了,并见了学堂的夫子,确定下来愿意收赵福,这才开心地付了六百铜钱,作为一年的束,对夫子千恩万谢之后,出了学堂返回林家村。
办妥了这件事,赵强只觉脚底生风,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路快步回到家时,才刚过晌午,他还没走进篱笆院,却听到院子里有争执的声音。
“舅母,你交来的是自个的口粮,香儿的可没交,再说,灶里点的柴火,烧菜的油盐酱醋,不还是咱们出的,往年我没话说,可如今都已经分了家,我可不得不说两句了。”老远就听到林氏尖着喉咙说话,赵强微皱起眉头,大步走进院去。
进院子一瞧,丁氏、叶香和林氏都在院子里站着,两方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颇有些对恃起来。
“怎么说我都是长辈,哪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指指点点,就算香儿没交上口粮,她也是这家嫡亲的外甥女儿,待上几天都要这么斤斤计较,这还是不是亲戚啊。”丁氏也一点不让,对着林氏就顶了起来。
林氏冷哼一声,道:“外甥女儿又怎样,咱们自个都保不住,难不成还要贴给别人,再说,她都已经嫁人了,不好好待在婆家,回来娘家干嘛,就不怕人家背后说闲话,还是说,被婆家嫌弃,待不下去了。”
林氏一番话毫不客气,数落地丁氏脸都绿了,叶香也没好到哪去,白着脸低下了头,丁氏气得双手一叉腰,正待大骂起来,赵强赶了过去,忙阻拦道:“舅母、弟妹,这都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才是。”
林氏扭着头撇丁氏,被赵强拦着,她也就没开口,而丁氏则一手推着赵强,另一手直指林氏,骂道:“你是怎么说话的,这么缺德,难怪怀了这么久的儿子,落下地来却成了闺女,就是你这种人的报应。”
林氏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这下可戳了她的伤疤,哪里还肯罢休,也伸手推起赵强,上去和丁氏对骂,“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就跳起来乱咬人,要不是被婆家赶出来了,干嘛住到娘家来,别以为乱吠一通,就能把事情盖过去。”
丁氏向来是最不服输的性子,这么被林氏骂,哪里受得了,张嘴就要骂回去,却是被一旁的叶香,硬是抓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往屋子那边拖去,嘴里急声道:“娘,咱们别跟她吵了,回屋去吧,我求求你了。”
在叶香使劲拖拉下,丁氏硬是被拉回屋去,嘴里头的骂声却没有停歇下来,还是从屋里隐隐传出来,叶香将她拉回炕上坐下,才转身去关门,在门合上的瞬间,她抬头从门缝望出去,就见到了赵强的背影,不由地停下手,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双眼骤然蒙上雾气,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眼泪落下来之前,叶香伸手抹了抹双眼,将门牢牢地合了起来,转身坐回炕上,只是静静地待着,也不敢去劝说丁氏,只能任由她继续大声漫骂。
那边林氏见丁氏被拖回房,再没人对骂,也就住了嘴,气呼呼地走回屋去,赵强两边瞧了瞧,见她们都各自回屋去了,才松口气,转身往后边院子走去。
还没等赵强绕过厨房,叶氏从篱笆外匆匆走来,见到赵强的身影,忙唤住了他,“老大,等等。”
赵强扭头看去,看见叶氏往这边赶来,忙停住脚步,转身迎了过去,等叶氏到跟前,忙道:“娘,你咋这么早回来?”
“我刚在地里老远见你回村来,就跟着你后边回来了,你去陈观村怎么样,夫子收不收?”叶氏一早就听赵强提了这事,心里别提多乐呵,可又怕夫子不收赵福,在地里时,就一直往大道上看,就等着赵强回来,好赶紧来问一问他。
赵强见叶氏一副紧张样,忙笑道:“娘,不用担心,我把束都交上了,夫子是收定福子了。”
“真的呀,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啊,咱们家终于要出个读书人了。”叶氏高兴地忘了形,当下就双手合十,朝着上天拜了拜,随后又想到啥,忙拍了拍颈后,道:“瞧我糊涂的,最该谢是翠莺,要不是她提起,还出了这份束,福子还不知道哪年能上学堂去,走,我跟你过去,好当面多谢她。”
叶氏说着就往后头走去,赵强却唤住了她,“娘,慢着。”叶氏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他。
“娘,刚我回来时,见到弟妹和舅母吵了起来,我看舅母气得不轻,你还是先去她屋里瞧瞧吧,翠莺那边,也不急在一时。”赵强忙把林氏和丁氏争执的事告诉了叶氏。
叶氏一听,眉头就蹙了起来,林氏这几个月来,没少给家里惹麻烦,这丁氏才刚回来,怎么就能吵起来,对这个儿媳,真是想想都头痛,可头痛管头痛,丁氏那边她还是得先去看看,于是对赵强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你舅母那,回头再过来。”说着就往丁氏屋子走去。
叶氏到了丁氏门前,正待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骂声,“你咋这么窝囊,被人这么说,也不骂回去。”
屋里的叶香抬头看丁氏,要是按着她以前的脾气,也早跟林氏对骂起来,可如今她已经没那份底气了,只能由着自个娘指着骂,半天才挤出话来,“她说的没错,我是没交口粮,不好待这吃白食,我……我还是回去吧。”
“回什么回,那边你还没受够嘛,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再回去的,娘就算没有老本了,不还有几亩地的租子,绝不会让你饿着的,往后再不要提回去的事。”丁氏一听叶香说要回何家,整个人都急了,忙大声阻止起来。
叶香低下头去,泪水又涟涟而下,啜泣道:“娘,那点租子哪里够咱们两人的,往年都是大姑贴补咱们的,如今他们分了家,大姑自个也紧得很,哪里能再贴补多少,我要是留在这,只能是拖累你……”
“拖累啥,就算拖累,也好过你回那禽兽不如的身边,你要再敢提回去,信不信我把你给锁起来。”丁氏急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生怕女儿真的回去,慌忙抓住她的胳膊,死死拉住,弄得叶香满目的泪水愈加汹涌。
叶氏在门外待了一会,听着里面好似越闹越凶,再不迟疑,推门走了进去,一时丁氏和叶香都扭头看向她。
叶香见有人进来,慌忙用衣袖擦了眼泪,侧过身坐着,不想被人看见她的满脸狼狈。
“弟妹,咋了,和老二家的吵架,也不好把气出在香儿头上。”叶氏在门外隐约听见一些,却不太明了,只当她在骂女儿出气。
丁氏这会心里憋气得很,一时也不知道该和叶氏说啥,叶香又闷着头,连抬都不抬一下,屋子里都成了闷锅,叶氏忙走到炕边,在丁氏身边坐下,劝说道:“弟妹,香儿这么大了,这都已经嫁了人,搞不好很快当上娘,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骂,让她面子往哪放,你听我的劝,该收收这脾气了。”
叶氏话一落,丁氏只觉心口一闷,差点憋过气去,气顺不上来,头就发晕,整个人往旁边倒,吓得叶氏忙抱住了她,着急喊道:“弟妹,弟妹,你咋了,你别吓我。”叶氏这么一喊,叶香也惊到了,扭头一看,忙跑到丁氏身边来,一个劲地唤娘,整个人慌了神。
还好叶氏慌归慌,并没有吓傻,抱着丁氏忙伸手掐她的人中,几下用力,丁氏就缓过劲来了,慢慢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就对上了叶香焦急的脸,一时伤感全都涌了上来,丁氏双眼落下泪来,泪是越流越多,再止不住,到后来干脆坐直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丁氏这一哭,惊到了炕上襁褓中的孩子,居然跟着一道啼哭了起来,叶香一时也顾不上丁氏了,忙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摇着哄起来,几番都哄不停哭声,一时着急又心里难受,干脆一屁股跌回炕上,搂着襁褓,默默地流起泪来。
这一家老少全都哭成这样,叶氏一时没则了,只能一个劲地劝丁氏,嘴都说破了,她还是没停下来,无奈只能帮着抱过襁褓,哄不好大的,只能尽力哄小的。
哄了好半天,也许是孩子哭累了,慢慢收了声,打盹睡着了,孩子哭停了,大人才跟着慢慢歇停下来,由大哭转为了啜泣。
叶氏见丁氏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这才开口道:“弟妹,这是咋回事,你要有啥难处,尽管跟我说,可再不能如此,哭多了,是很伤身子的。”
丁氏啜泣着抬头看叶氏,在这边她是举目无亲,如今也只有叶氏跟前能够诉苦了,不由伸手抓住叶氏的胳膊,抹着泪说道:“怨来怨去,也只能怨自个了,当初要不是为了能凑够买孩子的钱,也不会着急把香儿嫁出去,原以为是给她寻了好归宿,却没想到,会是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摊上一个禽兽不如的,到头来反而害了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