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隙朝回字廊走了两步,在拐角的一盏熏黄色灯笼下望见了那人,牧单转过身,手中托着用绸布包着的胖口瓷壶走了过来,“还是热的,用花瓣和豆子熬得米浆,你尝一尝看能喝下去吗,我总觉得你只吃花瓣不太好,这么多年都没胖一点。”
云隙好奇的捏住小勺尝了两口,抿第三口的时候被牧单按住了手腕,皇帝将胖口壶递给于述,无奈道,“算了,喝不下去别勉强自己。”
他只是觉得云隙吃的比山中寺庙里的和尚还要寡淡,生怕这小妖再饿瘦了几分,平日里只吃些花花草草不晓得是怎么有力气转来转去的。
“夜里可能有些潮,幸好你喜欢钻你的壳里睡,我让于述在殿中的放了紫兰花的熏香,缓解疲惫。”皇帝说罢握住云隙的手,笑道,“手会凉,是因为冷吗?”
云隙仰头对上皇帝未遮掩的那只右眸,传说中凌厉残暴的眼睛却常常像深夜天幕上坠的星辰,有时耀眼明亮,有时刮来些云彩朦胧遮住,像青瀛宫中的一汪夏水。
他想起青瀛说的话,垂眸看着与自己交握的那只手,云隙并不大喜欢被人或妖或仙或鬼碰触,他常说刺猬胆子小,其实蜗牛也一样,害怕被碰触,害怕被靠近,所以刺猬长了一身的刺来保护自己,而他有他的小背壳能遮挡风雨与危险。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被牧单牵着手?云隙也想不大通透,起先他以为是单儿小时候与他相处的那半年让他有了变化,可当他望着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人,脑中又觉得这种相处不大像过去粘着他的小奶娃了,云隙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从皇帝手中挣脱了自己的手,他看着皇帝一怔,只好抿了下唇道,“不~冷~的~,热~。”
“嗯,晚了,回去睡吧。”
云隙点头,微微错开自己的视线,略显匆忙的道了句,“我~回~千~罪~宫~了~”说完脚步不停,转过一处转角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皇帝伸手去抓,只抓住一缕被云隙带过的秋风,他握了握拳头,瞥见手腕上前些日子被火烧伤的伤口,沉默的用袖子遮住那道口子,没再说话,回了自己的寝宫。
第二日,阿团从德莘殿的窗户边露出了个脑袋,将一张黄迢符咒送了上去,小声道,“公子说这是混淆咒,能暂且混淆您的身份,让冥火辨别不出您。”
“多谢。”皇帝叫住阿团,给他了两小坛花蜜酪带给云隙尝尝,“云公子在做何事?”
阿团费力的抱住小坛子,圆圆的眼睛瞅着皇帝,“公子在和上仙公子聊天。”
小刺猬唤绪卿是上仙大人,那这位上仙公子便是昨日突然出现在温泉宫的那位了,皇帝点点头,挥手让阿团离开了。
于述躬身进来传话,说牧隐可能扛不住了,身上的烧伤大面积溃烂,直到如今白纱布下还氲着一层有一层黑红的血,于述前来问皇帝,可否需要……
“孤去见他。”皇帝按了按眉心,将批阅好的奏折放置一旁,摆驾去了关押牧隐的暗殿。
昏暗的房间里飘出浓郁的苦味,牧隐从小就怕吃药,所以即便行军打仗的关头,他也会派人去远处的镇子里收些百姓家中的蜜饯给他吃。牧单坐在正椅上望着床上的人,才没多久,牧隐便形如骸骨,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被火烧伤会有多疼牧单知晓,他低头用指尖碰了碰自己脸上的面具,火舌吞剥着肌肤,像狰狞的恶鬼想要钻进你的皮囊中,火焰会将你的血燃烧沸腾,直到你的身体尽数爬满火焰,只余下无力的挣扎扭曲疼痛。
床上的人动了手指,牧单走近床边默默望着他,牧隐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纱布,只留下两只早已看不清的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我……”牧单俯身过来握住他的手,牧隐喃喃两声,撕心裂肺咳了起来,他一动,烧伤的地方又开始大面积渗出血来,牧隐咳了半天,艰难的喘了两口气,从胸膛逼出一个模糊的字,然后浑身痉挛起来,不等御医推门进来,呼出一口气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