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正和呢?
他心里头生出一种怪异的恐惧。那恐惧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明确。
陈正和研发成功陈氏仪之后,没有把它用于任何实际用途,1976年10月第一次启动并迁跃,1977年6月第二次启动,之后被封存在国博的仓库之中——从研发成功到封存,甚至不足一年。
陈氏仪之所以会最终选择保存在国博,保存在文管委,把它利用在一个显然大材小用的工作中,应长河在闲谈中也和他们解释过,这是因为国家要谨慎地检验陈氏仪的效用,并且进行漫长且稳妥的实验。
高穹察觉到章晓的手劲儿大了,奇怪地问他怎么回事。
章晓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高穹。
陈正和答应封存陈氏仪,因为他知道陈氏仪非常危险,而另一个原因是,他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开始了另一种实验。
他在“彼处”留下了陈氏仪的结构图和制作图,留下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希望:他们也可以进行空间迁跃,回到过去或接触平行时空。陈正和甚至可能在“彼处”留下了更多的东西,新的科技概念,“彼处”尚未发现的科研成果——他给“彼处”的人指点了一个可见的未来。
这是更浩大、更完整的实验。
一次时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社会实验。
陈正和与陈氏仪留下了一个火种,随即抽身离开。火种落入干燥草堆,随即熊熊燃烧,吞卷一切。
“你怎么了?”高穹轻拍他章晓的脸,“你脸色很糟。”
“想到了一些事情……”章晓岔开了话题,“你们那个世界,科技好像比我们这里要发达得多。”
“但也很无聊。”高穹低声说,“没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那么多水果,路也很枯燥,路边没有小店。”
他摸摸身边的麂子。
“也没有麂子。”
章晓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喜欢藏羚羊?”
“太凶了,一蹄子就能把我的狼踹走。”高穹也笑着说。
时隔五年,当他融入了这边的生活,对梁君子的印象渐渐地也完全改变了。他始终记得在最后一刻梁君子对他吼出来的话。他是自由的,他永远都是自由自在的,没有通天塔,也没有可以禁锢他的一切,他和他的狼,在新的世界里,如梁君子的愿望一样,完全自由了。
“他会死吗?”高穹忽然问。
章晓不能确定,但他立刻回答:“不会的。”
一想到梁君子,高穹身上的情绪立刻变了,仿佛沉郁的漩涡里突然迸现了一星火光,它很微弱,但时刻存在着,是不灭的。
章晓心中又惆怅,又觉得感激。
高穹被那星火光吸引,被它带领着,看到了枯寂生活里另一种隐约的可能。
“我说了好多话。”高穹低声说,“我从来没有讲过那么多的话。”
章晓吻着他的额角。
“说出来太轻松了,我怕你会讨厌我,怕你不愿意靠近我。”高穹慢吞吞讲着,“我早就发现你了,你看着我的目光,就跟……跟他一样。”
章晓笑了:“所以你立刻就懂了。”
“嗯。”
他们在全然的放松里彼此口唇相触,浅浅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