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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树魂(1 / 2)

古三梅走进一家旧书店,四面黄梨木书架高至天花板。店裡没什麽客人,寻一处角落,落下沉重的背包,席地而坐。

逃离一段炽烈的爱情令她心痛,她知道自己不是个热情付出的人,更讨厌莫名奇妙的罪恶感。

都说了不要怨,开心就好,为什麽要独占?

心若是全给了一个人,还怎麽专注其它事?不能浏览,怎么写出东西?写不出东西,没有未来,又怎么会开心?

她拿出口袋裡的黑笔,虚弱地在指间转起。黑变成白,白成了透明。

客人陆续离开,她撑着下巴,什麽都不想。

一阵脚步声来,中年声音说着,“来杯普洱吗?”

古三梅没有抬头,哼了句:“好啊!随便。”

她起身走到进门处一方古朴的原木桌前坐下,主人手提一只黑陶壶,倒出一杯香浓的。

主人气质优雅,举止温柔,白色套头汗衣,外罩白色亚麻衬衫,搭着军绿色直统长裤。

古三梅说:“你真像是个从漫画裡走出来的人。”盯着那一身衣着,她若有所思。

主人笑着,递出陶杯。在一只光华镂空的原木板凳上坐下。

“找书吗?”主人问。

古三梅盯着主人,说:“想聊天。”

主人悠閒地倒杯茶给自己,双手握着茶杯,感受着暖意。

“为什麽大多数的故事都讲爱情?”古三梅劈头就问。

“最动人,最伤人,最容易有故事。”主人说完,喝一口茶。

“有一天我在校园裡看到一个景象,令我不解。我说那是个景象,因为有点神奇。”

古三梅决定眼前这人是可以倾诉的对象,他神情细緻,眼光和蔼,专注笃定。

她继续说:“黄昏,我在大榕树下看见一个男人,那是阴天,有点黑,那人全身黑色,我看了几眼,看见那人变成了透明。大榕树是几百年的校园瑰宝,我常想,这麽老的生物,会不会有神灵寄宿?榕如此老,男人却异常英挺,古老的树灵怎能操控一个美丽而年轻的躯体?于是我开始写一个故事。

一个沉睡许久的古老树灵,痴恋一个孤独的美丽少年。爱情让树灵惊醒,但物种差异让树与少年距离遥远,因此爱情对树灵来说是种毁灭,少年若死,葬在树下,便能被老树的根所吸收,少年与树,合而为一。

但少年不愿死去,他想在蔚然树荫下乘凉,写诗,歌咏老树的岁月,听树与风窸窣。

然后,少年發现有鸟。鸟多自在,逍遥,能跳能叫,能远远飞走。

少年爱上了鸟,不得不离开,老树缠住少年的脚,要他永远留下。

我在想,少年是该留下?还是去追逐鸟?”

“留下是悲剧,爱情不能没有空间。追鸟是悲剧,爱情不能遥不可及。”主人幽幽地说。

“我到底看见了什麽?一个变成透明的人,人干麻要变透明?开什麽玩笑,没事耍什麽帅!两个黄昏,我看见相同的景象,我敦促自己有点水准,幻想,那便是树的魂,但树若有魂,为什麽不是树影?而是人身!你相信树有灵魂吗?”

斩钉截铁,主人轻声地说:“我不信。”

主人又说:“树本无情,才能澹然处于自然,若随尘缘悸动,想必易老衰败。人是多情的,或许妳所见是一男子鬼魂,心有挂碍,才会驻足,留连不去。”主人又啜口茶,缓缓吞下。

“也只有人,才会用挑战自然秩序的方式,表达念旧、执着。”古三梅在嘴裡咕哝。

“所以,妳用写故事,来思考那个凭空消失的男人?”

古三梅点点头,说:“写作是很玄的,写着写着,笔下的角色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得不迁就角色性格铺写。有时,我觉得是被迫写些东西,根本不是原来所想。反正原来想的也想不清楚,这样最好,想像空间一大,写东西的人也自由了!”

“有些事,难计画,只能边走边看,稍后些,再做决定。”主人说。

“我原想透过美丽的少年,思考一种不可能的爱情,书写忧伤和绝望。现在,我發现我在探索少年的爱情,一但他是善变的,便能使他人忧伤,绝望。少年从我的笔下溜走,我捉不住,那一颗年轻透明的心吶。”古三梅尽情地分享。

她继续说:“有时写着写着,就爱上了笔下的角色,写来写去,都是写自己。不想角色庸俗,不想角色死去,不想角色伤心,都是自己在偏袒,再也看不见角色,只看见自己的多事!”

“或许,妳得是棵无情的树,没有意见,给方园地,让幽灵前来驻足。”主人的话像串风铃,玲珑剔透。

“你能是棵无情的树吗?开旧书店,人来人往,没有人让你心动过吗?”古三梅開始强力挖掘着对方。

“这个问题触及隐私了。”主人很温和地。

“不想说算了!”古三梅率性地。

大喝一口茶,古三梅指着仍在角落裡的背包,说:“那些书,就留给你了。”

主人问:“什麽样的故事?”

“你只收故事书吗?教科书收不收?都是很严肃的那一种。”

“妳不读了?”

“找到一个不错的编辑工作,多看点人事对写文章有用,写作已经是在压缩自己,我不想生活裡还有太多规矩。暂时不读了,读越多,笔下越不自由。”古三梅抱怨。

“许多年前,有一个小女孩曾经让我心动过。”主人淡然地,伸出修长小指轻抵下颚,侧着头说:“但我觉得她没有准备好,年纪也轻,因此我选择离开。”

“你怎麽知道她没准备好?”

“她总是说要找结局圆满的奇幻小说,但奇幻的爱情多半沧凉,她总是问些问题让我多说话,她自己却从来不说什麽。我觉得她很特别,也许有些心结等待解开。”主人优雅得不食人间。

“怎不引导她?”

“我想她需要一些时间,她总拿着书,看似在读,其实是在抚摸腿上的一处疤痕,我问她关于疤痕的故事,她没有告诉我。”主人毫无幽怨地,只是陈述。。

“她叫什名字?”古三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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