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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研究室(1 / 2)

早晨,窗外都是雨水。

于文文在汗雨中醒来,夜裡似乎有过许多梦,没有一则清楚地进入记忆。

抚摸潮湿的白色枕套,她将被子用力地朝头顶拉上。

几天前与室友古三梅的一番对话,令于文文累积许多不安。这份不安中有股嚮往,毕竟古三梅是如此有趣的一个人。

她叫了声三梅!

没有回应,没有敲键盘的声音。

于文文想,她是出去了?

床头闹钟指着九点,起床梳洗,换上白色衬衫、酒红色灯心绒长裤,带上那件喜爱的白色毛衣,拿了本新的橘色便利贴往口袋裡塞,踩出一双深红色帆布鞋。

背包裡则是昨夜已经收拾好的讲义和书。

今天的课,是她最喜欢的浪漫主义诗专题。

匆匆进了研究生教室,沿着两个方桌拼成的长桌坐下,围着长桌的还有凯莉、阿曼达、珍、柯林、强那森、蒂娜和彼得。

在这裡,于文文的名字是,芬妮。

蒂娜见芬妮就座后,首先打破沉默说:“我们要不要谈谈二楼那间研究室整修的事?前天我遇见所代表莱丝学姊,她说她在所务网页po了问题都没有人回应,她一直很热心,想要知道我们的想法。”

留着一头过肩长髮的强那森有气无力地说:“问问那些会去使用那间研究室的人好了!我喜欢在自己房间裡窝着,从来没想过要去那个鸟地方。”说完对着天花板上的省电日光灯打了个呵欠。

一直对着一杯热咖啡小心吹呼的阿曼达说:“不知道谁会去那间研究室读书?把那个地方整修成交谊室,摆些盆栽挂些海报什麽的,来点生气和颜色,这样比较有人愿意去吧!”

凯莉则悻悻然地说:“谁要交谊啊?交谊室听起来像是让人去party的,谁要去那裡party啊?那裡连能放啤酒的冰箱都没有!”说着,右手五跟手指插整一头染成金黄的短髮,右脚翘到左腿上。

总是维持典雅客套的蒂娜将十指交合放在桌上,她认真地说:“这裡有谁是会去使用那间研究室的?”

柯林一人望望四周,缓缓将左手举到肩高,放下后,他让眼睛盯着面前一本刚从图书馆借来,字裡行间画满红色原子笔线条的英国诗人威廉渥兹渥思(williamwordsworth)的诗集。

大捲长髮间扎了些细辫,其中两条细辫上夹着小巧立体蝴蝶的珍,望着低头的柯林笑说:“对呀!柯林都在研究室裡读书,整天在裡面读,我看过你搬一张摺叠铁床进去,你该不会,就住在研究室裡吧?”

柯林耸耸肩,不否认,说:“我的室友在热恋,他们很吵,研究室一格格的虽然不开阔,但隐密性很好,我觉得还不错。”

蒂娜转头问柯林,“那,你对研究室的翻修,有什麽看法?”

柯林看看腕上的錶,噘噘嘴,扬扬眉,对蒂娜说:“其实研究室裡面的设施都是新的,校园裡的公共财好像是分六年折旧,我室友学管理,他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为什麽所上突然有预算去翻修那间最不重要的研究室,而且还提议全部重整,摆明是急着要消耗预算。不晓得,我会希望把钱花在订一些国外学术期刊,尤其是那些图书馆没有的,有些艺术杂誌贵得吓死人,把钱花那上面,帮研究室增加点研究气息,不是很好?”

凯莉不喜欢附和别人,她爽朗地發表着:“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有研究室!怎么不把文学院中庭那个种满印度橡胶树的地方,整顿成适合在裡头漫步思考的花园?在树下种花、种矮木丛,舖个石板路,放些木椅、石凳,可以阅读,可以聊天,多看看自然才不会唸出躁鬱症来。整天躲在那个不通风又没阳光的研究室,又不是蝙蝠!”

才喝完手中咖啡的阿曼达,看一眼柯林说:“在研究室裡还不是都在上网!只要有网路,就能通风,就有阳光吧!”

蒂娜看看没有發言的彼得和芬妮,正想邀请他们加入谈话,强那森又大声地呵哈一口气,接着说:“这个江教授,怎麽老迟到呢!”

珍睁着童话般的晶亮大眼,天真地说:“把研究室翻修成旅馆好了,偶尔没地方睡或是睡腻自己床的人就可以去那裡度个假,摆些爵士、灵魂、摇滚,还有音乐剧的cd,打造一个音乐主题的学人旅社,还可以用来招待从校外、国外请来演讲的学者!不过,喔喔!这样一来,柯林要去哪裡唸书呢?”

凯莉喜欢这样的思考线,揪揪耳边金髮,充满兴致地加入,说:“既然是英美文学所的研究室,就得是个勇于颠复的地方,才不辜负那研究两个字。打造成行动艺术展览馆,在裡头读书也是一种表演,记不记得卡夫卡的thehungerartist?连绝食都可以变成展览项目,用来思考人的存在,一不小心,那位绝食艺术家都忘了当初为什麽要绝食,展览结束了他还是继续绝食,是因为忘了怎麽吃东西?还是忘了人该吃东西?这麽激烈地思考着人的基本需求!如果在研究室裡的一切行动都变成一种表演,表演就意味着会被检视,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检视一下每天在做的这些事,到底有什麽意义?在一个开放空间的私密角落裡,私密地读着书,读着文学理论、文化研究、电影研究,跟来参观的群众没有互动,没有对话,这不就是理论的限制!理论的發展总在静静的深刻思考中进行,跟悠閒路过的好奇往往没有交集!我要说的是,丢掉象牙塔,才会有真正的研究室吧!”

柯林摇摇头,仍旧盯着肘边的渥兹渥思诗集,他说:“研究室是所有研究生的资产,要能满足大部分的人。我还是觉得诡异,听说除了中文系以外,法文、哲学、历史系的预算都被砍了,怎麽英文系会多出一笔预算来整修研究室呢?所长不是老说没有一间像样的办公室可以让国外来客座的学者使用,怎麽还会有钱用在研究生身上,要整修那间使用率根本不高的研究室?”

没了咖啡便一直双手抱头,将椅子向后倾斜,不停抖着右脚的阿曼达说:“取消研究室算了,哪那麽多好怀疑的!所上需要的是一间咖啡厅,让大家没事就来泡杯咖啡,联络一下感情,不然马克思学派的教授跟浪漫注义的教授老死不相往来,后殖民的又跟后现代的闹翻了不讲话,女性主义学派跟酷儿理论派的走得近,所上听到的全是他们的嘀咕,这样对我们来这裡学东西的人可不好,太偏门了!哪那麽多顾忌?出来泡杯咖啡,有个地方坐下来聊聊,甚至吵架,都好吧!”阿曼达轻拍一下桌子说。

一直没出声的彼得,像一座躲在深蓝毛衣中的凋像。他仔细倾听每个人所说的话,感觉像是听着一曲新颖而奔放的爵士乐,每种乐器弹奏出自己独特的韵调,不与他人协调。但所有的不协调,又同时演译着一种因为放肆而轻鬆的抒情。彼得这麽想着。

他闭上眼睛倾听,也曾低头冥想。数了数,少了一道令他感觉神祕的声音。

看看坐在身旁一直沉默的芬妮,彼得将右手食指抵在下唇中央,思考着沉默的功能――漠不关心?不置可否?像个蜗牛一样需要缓慢诱引才能感到安全?像颗远方星子,只看得见光芒却遥远得令人退怯?是沉醉爱情的女子情怀?是胆怯社交的焦虑不安?是说不出?是不愿?太疲惫?

没有言语能够替代的沉默,总叫人联想神秘。

彼得突然决定侵犯一处公开场合中的神秘,这处神秘,总是令他想要说些令自己抓紧胸口的话,总是令他愿意遥望天边的灰云,然后想些不切实际的美好情-事,包括想着在市郊某处充满了薰衣草香的汽车旅馆房间裡,和芬妮蒙着眼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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