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来讯息,之前配对的情况不乐观,孩子大概撑不到下一回的换心手术了。」
程子昊长吐了一口气,凝望远端的视线,仍旧捨不得收回。
「再试试吧!」
「子昊,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
「告诉她甚么?」
程子昊转过头来,眼眶里是那副已经篤定了想法的坚定,但眼角闪动的泪光却透漏了他的脆弱。
「子昊,你早就知道小妞爱的是明天,她接受的也只会是明天,你又何苦要用程子昊的身分强迫她爱上你呢?」
程子昊笑得苦涩,挤出了每一个字都像是要撑裂他的胸膛一般。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我就是那个折磨了她15年,那该死的男人吗?告诉她,她的子宫我无能为力,只能切除吗?」
「她爱你,会谅解你的,也会体谅你的无能为力。」
「她谅解了。然后再告诉她,我们的孩子撑不过周岁,是吗?」
伊斯顿皱了眉,试图寻找能安慰这不断自我毁灭的男人的话。但他找不出真的能安慰人的话。
如同池名媛跟他介绍的好姊妹,如同程子昊跟他叙述的女人,如同他亲眼所见的小妞。
他都相信,这些事实,绝对不能在何舒晴的脑海里串联起来。
「那是天数。」
程子昊的眼神又落回了远端坐在薰衣草田里,紧闭着眼,握着自己掌心像在许着愿望的女人。
「她如果知道我就是明天,然后我们的孩子正以不可逆的情势走向死亡,然后为了让她活下去,我必须亲手摘除她的子宫,让她成为永远绝育的女人。」
他肩膀一松,笑得惨淡,「你觉得,我应该先告诉她甚么?」
「难道你要瞒一辈子?」
伊斯顿顺着程子昊的眼光看去,又看了看刚刚大厅里原本欢腾的那番庆祝,遗落在一旁的蜡烛,根本还来不及插上去点燃,蛋糕便被他贪吃的老婆瓜分得四分五裂了。
小妞当时只是笑了笑说没关係,反正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有吃到蛋糕就好。甚至难得客客气气宠着池名媛,让她把蛋糕分成不对等的比例,豪不顾忌地拿了最大块。
蛋糕分完没多久,没吃几口,小妞便说自己有些累了,回房洗了澡后也就没有再出房门了。
直到他在大厅里帮忙收拾着自己老婆留下的「残局」时,才又看到小妞换了一身柔美的粉色洋装,穿着白色的高跟凉鞋。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妞如此柔美的一面,未化妆的容顏下,透着自然的白嫩光泽,无精打采的双眼让人看了心疼。但他还来不及说些甚么,小妞只跟他点个头打了招呼,便一个人静静地走到了薰衣草田,甚么也不说便坐到了现在。
跟在小妞身后下楼的男人,只站在大厅的远端隔着大扇的落地窗,漫无目的地朝薰衣草田看着,也没有打算走近。
这两个人,就在这咫尺的空间里,隔了遥远的那道墙。
「我会告诉她的,但至少等孩子的事情过了。」
伊斯顿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压着语气里的严肃和质疑。
「子昊,我们都是医师,了解不可逆的症状,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而已。你难道只抱持着一种想法吗?」
「如果真的失去了孩子,那我就以程子昊的身分继续爱她,让她对明天的执着,对孩子的执着,随着时间淡去……」
程子昊说得平淡,不带任何的情绪。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只能这么爱着这女人。不知道何时,他已经不自觉地走到了女人的身后,陪她看着这整片的薰衣草田,陪她感受着这秋末夜晚的冰凉。
不知道女人知不知道他在这呢?
程子昊不敢出声,自然垂后的手心里紧捏着一颗闪动的白鑽,随着他心跳的加快,不断紧缩着。
许久,女人从紧抱的膝盖和双臂间抬起了头,透露了些微的眼神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但随之又收了回去。
何舒晴将唯一的视线,都放在眼前的薰衣草田里。她知道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而且已经站了许久。
但是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去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干嘛了。藏在包包里的那张文件,已经让她对这男人唯一的念想盪到了谷底。
就跟当初她在池英杰的车子里,翻出了明天的鞋带一样,那是明天唯一留在河岸边,唯一留在这世上给她的「礼物」。而池英杰竟然利用了她对明天的执着,不断有意无意地扮演着她梦里喃呢的最爱。
她能怪谁呢?
是她自己要把池英杰跟明天联想在一起的。
但是,这眼前的男人更是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