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方将这话来来回回想了三遍,才明白皇上说的“他”是指那个犯了事的小公公,不过听这口气,不像愤恨,倒似关心,因着揣摩不透皇上的心思,一时间回得战战兢兢:“还……还好吧,还活着,不过……也不太好,这个……他也没说别的……”靳云方自己听着都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罢了,朕去看看……不,算了,你随便拟个罪名,送他上路吧,朕……你先退下吧。”
“啊?”这就完了?靳大人赶紧跪安,匆匆退下了。
等靳大人走得没影儿了,楚君慊狼狈地歪在冰凉的石板地上,抱住头压抑地低声嚎哭。七弟……离落……你们叫朕怎么办,怎么办?
阿离,阿离,朕是真的不敢去看你,怕一见了你,就什么都不顾了……这么多天,朕也……朕也……可朕还是没办法原谅你……阿离,阿离,朕爱的一直都是你,只有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朕的七弟?
靳大人急于甩脱这烫手山芋,第二日便递了折子上来,以谋逆的罪名定了罪,因离落是内臣,特赐一杯毒酒,李越则是斩首示众。时间定在十月初三,午时三刻。
治和七年十月初三,大凶。宜动土,忌嫁娶。
楚君慊一夜没睡,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在凌晨时分爬上了德妃的床。德妃搂着小公主还未醒来,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接近,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女儿,狠狠一推。于是乎,楚君慊一时不防,竟骨碌骨碌滚下了床。
等到楚君慊痛呼一声,缓缓爬起来,德妃才算清醒过来,赶紧起身要行礼告罪。楚君慊却上前一把抱住了德妃:“姜纭,朕心痛得厉害……朕心痛得厉害……”
小公主被惊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德妃心中一动,知道这是个机会,也顾不得安抚小公主:“皇上心中可是还念着离公公?”
“朕……朕整个心都痛得快碎掉了,朕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他对朕笑着,笑得那么凄凉……”
“千金易得,情义难求,皇上可要思量清楚。现在将近寅时,四个时辰后,离公公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骨,怎么焐都焐不暖了,怎么唤都唤不醒了,”德妃静静笑着,想起她的阿陵,眼中全是凄凉,“还有,皇上这辈子再也别想见着他的笑了,再也别想了……”
搂着德妃的楚君慊身子一震,郁积多时的泪终于淌了下来。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似乎多年以前就有人对自己说过。是了,是阿娘,是阿娘说过的。
那一年,母亲牵着他,乘着月色,穿行在如雪的梨花中,对他说——
“阿君,你要晓得,千金易得,情义难求。若是有一天,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不管她是谁,千万不要错过……”
不管他是谁,千万不要错过。
还没到午时三刻,毒酒就已经呈了上来。
那时节,离落正在刑部大院儿的一棵千年银杏树下晒太阳。身上的链子已经除了去,衣服也换过一身,懒洋洋半躺在久违的阳光里,纵使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那滋味也是说不出的舒爽。
虽已入冬,可白亮的太阳明晃晃地晒着,也没什么风,倒也并不冷。离落思及大概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晒太阳了,便觉得这阳光说不出的可爱,正眯了眼睛享受着最后的温暖。
——毒酒呈上来了。
离落看了看太阳,偏东了那么一点点,还未到午时,更别说是三刻。算了,反正总是要死的,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