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母亲早已经不在了。回过神来的楚君慊一瞬暴怒,母亲和他的天地怎容得他人打搅?他一把把床上的人掀到地上踹了两脚,走出门去高叫:“来人!”
片刻,守夜的内监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跪下行礼:“皇上吉祥。”
“去,把他给我拖出去弄死,再找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这里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谁敢违反这就是他的下场!”楚君慊暴喝道。
那内监不自禁抖了一记:“是,奴婢遵旨。”
楚君慊转身出门,倚在一株梨树上平息心中的怒火。不出片刻,就见那小内监拖着一物跌跌撞撞地从石子路上走过。从楚君慊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半边脸,在月光下几乎和身上月白的中衣一样的颜色,泛着浅浅莹润的光,一瞬间楚君慊居然看得出神。另外半边脸在石子路上被磨破了,留下淡淡一线血痕。
“你怎么做事的?”楚君慊突然心头一怒,训斥冲口而出。
那内侍下得几乎尿了裤子,赶紧松手跪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不是您让奴婢……把人拖出去吗?”
“混账,让你拖你还真拖啊……”楚君慊仿佛刚刚意识到什么,顿住了语声:“他还没醒?”说着走到那人身边揽他起身,蓦地如被电击,不由失神。那是怎样的清气逼人的一张脸啊,算不上特别漂亮,只是那眉,那紧闭的眼,那挺直的鼻、淡薄的唇,都透出一股纯净清朗的气息。就像梨花……只是左边颊上七八道血痕,血迹渗出,沾了泥土,染得半边脸上凄凄惨惨,楚君慊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似乎弄疼了他,无意识地紧了紧眉头,又舒展开来。
楚君慊一摸之下就发现,他的额头很烫,在发烧。别人发烧都会烧到脸通红,他的脸却只是白。楚君慊一把抱起他,吩咐旁边吓傻了内侍:“去请胡太医来,到我的寝宫。”
很多年后,楚君慊还记得初见离落那一瞬间的惊艳。只那一瞬间,就改变了离落的命运;只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他和他之间绵延一生的纠葛。
胡太医一大把年纪,深夜急急忙忙赶到皇上的寝宫,却发现生病的人不是皇上。
楚君慊指着床上吩咐:“你看看,怎么回事?”
胡太医这才看到了静静躺在龙床上的那个少年,惊呼一声:“离公公?”
“你认识他?”
“是的,臣……见过他。他是内廷侍卫总管,离落。”大内侍卫虽然个个武功高强,但内宫之中尽多女子,外臣不宜进入,于是选择体格强健的内臣教授一些武艺,称为内廷侍卫。看他纤细柔弱的样子,竟然是内廷侍卫总管,可自己怎么没有印象?
“离落……”楚君慊不由想起了那句“梨花院落溶溶月”,“哪两个字?”
“这个……微臣也不清楚。或许是离别的离,落花的落吧,”胡太医说着伸手把脉,又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才道,“皇上信微臣,微臣也不废话了。脸上的伤不要紧,发这样的高烧只怕是因为……刷茬之后伤口没养好,发炎化脓了。”
胡太医是唯一一位在他们母子落难时不曾轻视他们,还常常照顾他们的人,所以楚君慊这么多年来最信任的就是胡太医,有什么病症都会叫他来诊治,不敢假手他人。也因为楚君慊是胡太医看着长大的,所以虽然楚君慊的脾气不怎么好,但有什么话胡太医都不惮于直言。
“刷茬?”楚君慊挑了挑眉,显然不明白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
“刷茬就是——”胡太医略微斟酌了下词句,“内臣净身之后,过一两年余势还会再长出来,必须要再挨一刀,俗称刷茬。第二次净身甚至比第一次更为凶险,感染的几率比第一次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