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青冥禀着一名医者的耐心和责任,认真地在工地上坐诊,他那爽朗毫无小女儿国男人扭捏之气的作风,以及幽默诙谐的谈吐,和蔼可亲的平民亲和力,不收分毫的仗义行为,很快赢得了工地所有工人的心,几乎可以媲美她们对兰荪的全心拥戴了。
唯一麻烦的是,青冥不善于写毛笔字,这几天下来,他写的药方没少让工人们取笑——要知道,这些工人可都大字不识几个,连她们都取笑青冥的毛笔字,由此可知那字该有多惨烈了。
左思右想,最后青冥的眼光盯上了整天闲闲无事的御泠,反正这一路而来,两人都以兄妹相称,早就混熟得不能再熟了。
“不行。”御泠一口回绝,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说御泠妹妹,你每天跟在太子屁股后头跑来跑去累不累啊,你又帮不上太子的忙,可是跟着我待在岸上多好,自己又舒服,又能造福这些工人,何乐而不为?”青冥笑眯眯地展开游说。
御泠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冥俊美的脸,看了两眼,匆匆别过头,专注地补缀着兰荪的衣衫——这本是青冥或者宁云或者海阁的工作,但是青冥不懂,宁云不会,海阁在照顾病人,最后只有落到她的头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子母城?”
御泠叹气,如果他一点都没有察觉的话,那证明,他对兰荪的情意,远远比不上兰荪对他的情意啊!她身为兰荪的心腹,不免为兰荪感到不值,但,从她的私心里出发,她又不免有着一丝
“你说你是怕我走丢了啊——不过最后还不知道是谁走错了路,害我们多跑了一天冤枉路。”青冥笑嘻嘻地道,顺手像个大哥哥一样拍拍御泠的头,在他心里,十八岁的御泠也的确只是个妹妹,而才十六岁的兰荪,却从一开始就意外地以一个成熟耀眼的女人形象进驻他的心房
御泠脸蛋顿时爆红,回头瞪着一脸笑不可抑的青冥,立刻犀利地反问“而你就这么轻信?”
这男人简直就跟兰荪一样无赖,她终于明白兰荪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了,哪个自负自信自傲的人不喜欢自己?她怀疑兰荪喜欢他,实际上根本就是一种可耻的自恋心境!
青冥耸肩微笑“总要相信我妹妹吧?”
妹妹?御泠先是心头一黯,有种难以辨明的苦涩滋味袭上来,但随即悚然而惊——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在乎起青冥对她的看法来?她是不是疯了,青冥是兰荪的王夫啊!
御泠脸色一白,手中一不留神,那锋利的缝衣针便不偏不倚地扎在了食指上。
“哎哟——”御泠一声痛呼。青冥一愣,连忙拽过她的手,眼见血珠子冒了出来,也没多想,下意识地忙将那细细白白的食指送进嘴里——
御泠顿时一个颤栗,面上倏地卷起了火烧云,震惊地看着青冥,一时竟忘了缩回手。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天涯的一声断喝。
青冥和御泠一齐回头,门边,一身冰冷寒气辐射而出的兰荪,眸光沉如山海,紧盯着御泠犹在青冥口中的食指。
不必露出任何震惊谴责之意,不必伤心不必愤怒,光是那样不动不言,如山般厚沉,如水般幽深,就足以令人如缺水的鱼,恐慌而窒息起来。
兰荪身后的天涯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们,急得无声地比手画脚,青冥这才反映过来,连忙放开御泠站起来,御泠飞快地收回食指,脸色惨白,佯装镇定地看着兰荪。
“我手指刺破了,青——妃不懂这里的规矩,所以才,您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御泠力图使声音镇静下来,可是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从兰荪那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眼光下偷得半丝呼吸?
“为什么怪罪?”青冥目光坦荡荡地看向兰荪,心底虽然有些担忧,但却更知道此时一定要解释清楚,至于为什么要向兰荪解释,他还没想明白“御泠的手被针刺伤了,唾液能够消毒,所以我这么做是很正常的,有什么不对吗?”
天涯一心维护兰荪,闻言眉头一竖,便欲开口,兰荪举起右手,拦住了她,看向青冥,目光已经恢复平时的深沉平静。
“我累了,天涯,去准备午饭吧。”
“是,太子。”天涯心不甘地瞪了青冥一眼,那眼中含着一层轻蔑,看向御泠的眼光也不再那么尊敬
“要我帮你锤锤肩吗?”青冥笑道,作出一副慈禧跟前小李子的模样,一来希望能够打破僵持的气氛,二来兰荪的眉宇间也的确露出了一层掩不住的疲惫。
兰荪在忙些什么、御泠到底为什么而来,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他岂能不知?只是他并不愿意开口,不愿意让自己介入太深,而且,他也相信兰荪的能力,目前遇到的困境绝对不是兰荪作为太子这十几年来遇到的最大困难,如果没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将来她又怎能有足够的能力治理偌大的女儿国?
兰荪淡笑着点点头,并没露出什么情绪起伏,收敛得十分完美,但青冥是何等机敏?知道那淡淡的笑并没有进入眼睛,心中一叹,不就是吮一下手指,有那么严重吗?古代人也太大惊小怪了。
青冥不把世俗礼教看在眼里,当然不觉得什么,但一向受到最完美教育的御泠,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作为一名驻留女儿国的外交使节,这次,她触犯到女儿国潜在的严谨的礼教伦常网了。
也许在君子国人的观念里,她是未出嫁的女子,青冥是为人夫的男子,在可以拥有三妻四妾的世俗下,出现这样暧昧的场面也不算严重——但是这里是女儿国,情况完全相反,这种场面,几乎相当于在四国中都及其严重的通奸之罪,而对方是堂堂一国太子的王妃,她目前又代表着另外一个国家,一个弄不好,造成两国交恶都有可能,怎不叫她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