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剑并没有什么花巧的招式,而这样的剑法,却往往是最要命的。柳悲歌怒啸一声,回刀封住胸前,守下攻势。阴绝逸抢得先机,幽冥剑本就重攻轻守,自然是毫不犹豫招招进击,剑锋上暴起数寸剑芒向着柳悲歌扑面刺去。得了如此大的一个空隙,南宫星当然没有不走的道理,此时无谓婆婆妈妈,只会浪费别人一番好意,虽说这人情阴绝逸必定要他有所回报,但这种情形下显然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他果断转身一跃跳上马背,从马鞍旁抽出马鞭便是狠狠一抽,呵斥声中,马儿扬开四蹄,撒腿跑向前方几十丈外的三人。那三人毕竟还是担心南宫星被留在原处,一起将马匹略略缓了缓速,唐昕更是腾出一手带好了手套,攥了满满一把毒砂。看南宫星飞快赶上,这才一起挥鞭促马,向着东门疾驰而去。城门并未闭锁,但却也没见到守门的兵卒,只有防止马匹疾驰伤人的木栏还摆在正当中。南宫星扭头看了一眼后面,扬声道:“不必下马,我来。”说罢,单掌一扬,一股劲风击出,竟把数丈前的木栏咔的一声推开到一边。白若兰惊得目瞪口呆,连唐昕也禁不住微微侧目,赞了声:“好功夫。”南宫星随口笑道:“我练的掌法力道送的远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出城后一路沿官道向东,都跟紧些切莫走散了。”白若兰犹自不忿,气道:“凭什么就该咱们灰溜溜的逃命啊?”南宫星叹道:“不逃,等咱们没了命,这些栽赃陷害的罪名,就再也洗不净了。”白若兰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南宫星面色一变,顺着视线望去,登时也吓得花容失色。城门外官道正中,竟站定了三排十几个官兵,张弓搭箭对准了出城的诸人!旁边一个军官一眼看到四匹马儿冲出城门,立刻喝道:“郡尉大人有令,今日四门出城者必须下马验身,否则格杀勿论!”南宫星一鞭抽上马臀,道:“冲过去!”那军官毫不犹豫将手一挥:“放箭!”唐昕银牙暗咬怒上心头,攥着一把毒砂的手掌立刻蓄足了力道。南宫星忙道:“不必,我来!”话音未落,弓弦铮铮连响,飞矢如雨扑面而来!南宫星双臂一振,也未见他如何甩腕扬手,几十枚铜钱已洒出漫天金光,叮叮当当一通乱响,将那些箭矢尽数打落在地,一支也没有放过。那些官兵再想搭箭,马已冲近许多,南宫星抬手捞过半空尚未坠地的十来枚铜钱,又是一样的手法射出,或伤弓身,或断弓弦,眨眼间便尽数废掉了对面的十几把弓。那些官兵将废弓一丢,前两排纷纷抽出腰刀,后一排从背后取出长枪,仍要强行拦阻。骑在马上冲散那两排持刀兵卒当然容易得很,可硬去突破一排训练有素的官军士兵所持的长枪,与送死也没什么分别。南宫星转念一想,唐行简就在后面,说不定能帮他们解毒,这边形势严峻,实在不能继续仁慈留手,只得喝道:“唐昕,毒砂!”唐昕早就等着这句,一声娇叱,玄黑铁砂带着要命的毒劈头盖脸打了过去。那些整日cao练的士兵不过是身强力壮的普通汉子,哪里躲得过毒砂这种堪称唐门标志的暗器,一片惨叫声中,连站在一边的军官也未能幸免,都捂着脸面痛苦万分的倒在地上。唐昕余怒未消,策马跃过时还忍不住扭头啐了一口唾沫下去。奔行一阵,官道转入山区,四马并行两侧已经几乎没有空余,道旁也从田地变作了山坡,支棱着一片片的歪脖松树。南宫星左右一望,沉声道:“你们在前面等我一下。”他一勒缰绳飞身下马,一个箭步窜入道旁坡下,纯阳真气运至十成,肩臂一紧,一拳平平击出,噗的一声闷响,打在树干之上。这朴素无华的一招与寻常强身健体的长拳看似并无分别,哪知道拳劲落处,干枯树皮竟嘭的一下四散崩裂,比海碗碗口还要粗上一圈的老松咔嚓断做两截,整条树干斜斜飞上官道中央,犹如被数人抗在肩上,稳稳横在路面。看那断面,竟由外而里越碎越细,到了年轮中央那几圈,更是直接成了一团团的木粉,带着焦痕簌簌飘落。南宫星马不停蹄,连连出拳如法炮制,那边惊呆在马背上的三人还没缓过第二口大气,并不宽敞的官道上便已堆起了一座树墙,七八颗粗大松树连着枝叶垒成一叠,摞得整整齐齐,就是叫几十个苦力带上斧锯忙活上一天,也未必能弄出这么一个巨大的障碍。
深吸口气,南宫星抬手抹了把汗,纵上山坡,快步上马,轻叱一声,赶到那三人身边,道:“好了,咱们走。真有追兵,这起码能挡他们片刻。”三人这才缓过神来,一并催马前行。白若兰眨了眨眼,连先前一直堆在喉头想问的话也抛到了脑后,开口便道:“小星,你你刚才那是什么拳法?也也太霸道了吧。”南宫星微微一笑,还没作答,另一边唐昕已经略带兴奋的扬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和孤烟掌齐名的落日神拳,对不对?”白若兰双目一亮,道:“就是那个纵横江湖的纳兰暮用的拳法么?”南宫星只得苦笑道:“九重天境,我不过练到了第七重,比起纳兰前辈还差得远。”白若兰嘟囔道:“他有一半蛮子血统,兴许天生力气就比你大些。诶?这落日神拳,你也是跟你师父学的?”南宫星侧目瞥了一眼唐昕,只道:“机缘巧合一位前辈高人给我了一本秘籍而已。”这理由实在不算好,但也无法反驳。毕竟这诺大的江湖之上,每天都会有无数传说发生,于再匪夷所思的情况下拿到一本武学宝典都说得过去。只要一句运气好,便足以堵住悠悠之口。其实能在这江湖上平安无事的活下去的人,又有几个会运气太差。看出了南宫星显而易见的回避态度,白若兰也不多做纠缠,马上想起了先前要问的话,柳眉倒竖,怒道:“对了,小星,方家那、那两口子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罪名赖在我哥哥头上?我们我们明明是去救他们的啊!”南宫星摇了摇头,道:“就算咱们当时没在那儿,这一切也还会照样发生。不如说咱们幸好当时在那儿,否则被一群江湖豪杰追杀,咱们见了阎王都说不清缘由。”白若兰不解道:“我哥哥到底哪里对不起她钟灵音了?这次的事,她小师妹逃婚在前,他们师姐妹掳人逃走在后,于情于理,我们来要个说法总不过分。她她凭什么连命都不要也非要栽赃陷害啊。”南宫星叹了口气,道:“我没猜错的话,她也是情非得已。”白若兰一怔,跟着道:“她有什么情非得已的,明明人都被救出来了,孩子也平安无事,周围都是正道英雄,还有谁会害她不成?”南宫星沉默片刻,道:“孩子的确平安无事,但那真的是他们方家夫妇的孩子么?”白若兰又是一怔,唐昕一声惊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白若云也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们好毒的手段!”“你是说方家的孩子,其实还在对头手里?”白若兰也醒觉过来,只是口气中还有一些不信。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如此。孩子被那女人抱出来的时候,钟灵音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宋嫂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钟灵音之后跪地求情,一口一个我儿子,却连看也不看那个被匕首抵住的孩子一眼。关凛出手救人,孩子被挑飞到半空,方家夫妇没一个跟着动了视线,宋嫂却先承受不住,晕了过去。这些异常之处,只能说明一件事。”唐昕眉心紧锁,竟显得有些胆怯,缓缓道:“你是说,他们救下来的那个,是宋嫂三个孩子中的一个?”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宋嫂还有两个孩子在他们手上,自然是对他们言听计从,方语舟夫妇苟活至今只是为了救下自己儿子性命,为此不惜当场自尽将咱们的罪名坐实。这一套布置虽然破绽不少,但作为临时应变的设计,已是大大足够。”“临时应变?”白若兰疑惑道“难道一开始他们并不是这么打算的么?”南宫星沉声道:“这布置如此仓促,显然是有人带来了什么变化的情报,才让他们不得不做出应对。我先前还猜不出是什么人,到离开方家门前那时,倒是叫我知道了。”“是谁?”白若兰怒气冲冲问道“到底是什么人,对我哥哥如此恨之入骨。我哥哥一共也没在江湖走动多久,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个对头?”南宫星道:“你们走远后,一个女人认出了你们兄妹两个,并出声提醒。不然他们问起我来历之类的事,我东拉西扯至少可以再拖一阵。那个女人知道咱们的底细,我匆匆看了一眼,她个子很矮,套了一件兜头披风,显然是不敢叫咱们看见她的脸。兰姑娘,你说,这会是谁?”白若兰双目先是一眯,跟着越睁越大,惊道:“难道是、是春妮?不,是思梅姐姐?可大伯不是说杀了她么?”南宫星道:“不是她,还能是谁。”白若云缓缓道:“没想到大伯到了生死关头,还想要庇护她。那她将矛头调转向我和南宫兄两人,算是要为大伯报仇么?”南宫星略一思忖,道:“白天英下手杀了她的父亲和叔叔,她应该不会还有为他报仇的心思。嫁祸给你,只怕一来是他们仍有图谋暮剑阁的打算,你这位继承人当然是最大的绊脚石。二来,给如意楼添了一条罪名,一石二鸟。最后,还顺便给我栽赃陷害了一把,连我这烦人碍事的不速之客,也跟着一并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