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声说道:“我又梦见他了……”
那个人的名字是不便言说的,从前就是这般,现今更是成了全天下的忌讳。
“姑娘,您别怕!”玉案吓了一跳,紧忙安抚道,“陛、陛下从前待您那般好,您还马上要成为平王世子妃,陛下总不会如何的……”
沈希执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再过两月不到她就要嫁予平王世子了。
她的心绪平缓许多,轻轻地“嗯”了一声。
去年秋天,缠绵病榻多时的先帝驾崩。
太子萧渡玄即位,新年时改元大赦,如今已经有小半年了。
沈希在燕地时订了婚,夫婿是现今风头最盛的亲王——平王的独子萧言。
平王虽不是嫡出,生母张太妃却同太后关系极好,而且张太妃最是宠爱萧言这个孙子,连带沈希这个准孙媳也颇受重视。
沈希年前才随父亲回来上京,她在路上生了场大病,借着这由头躲了经久。
直到现今她还没有入过宫,连张太妃都还未见过,昨夜得她召见,方才勉强进了回宫。
故地重游,旧时的崩溃记忆还是涌了上来,连梦魇的情形都变得更加诡谲。
沈希强装笑颜,说道:“是啊,他从前待我很好的。”
她的唇角微扬,可笑意却未达眼底,甚至带着细微的压抑挣扎。
沈希抚着手腕,来回地转动着,又下意识地解开衣领看了眼锁骨。
床边摆着一张高大的铜镜,映出她白皙纤长的脖颈和优美精致的锁骨。
眼前尽是柔软的雪色,细腻皎洁,如若凝脂美玉。
更要紧的是,没有一丝旖旎痕印。
即便如此,沈希仍是禁不住地半解寝衣,将肩头和臂膀也细细地扫了一遍。
那些晦涩的事只能烂在她的肚子里,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说,所以无人能体察她的躁郁和恐惧从何而来。
就连贴身的侍女也只觉得她是因父亲的事在慌乱。
吴兴沈氏,世代簪缨,在前朝就是冠冕望族,沈希的祖父更是陪着高祖皇帝打天下的名臣。
可在两年前齐王于辽东举兵叛乱的时候,她父亲却选择了背叛中央、另谋新主,成了齐王的座上宾。
他虽是在叛乱快结束时投诚,还提供了许多有用情报。
但背叛是无法改变的事。
现今沈家失势,要想回去当年的如日中天,还不知须怎样的机缘。
“好了,你下去吧。”沈希用手背挡住眼睛,用身体的惯性寻到暗格里的药瓶,仰头将药服下。
安神的药丸苦涩,慢慢地在唇齿间化开。
可再苦也没有弥漫在胸腔里的情绪更苦涩。
玉案仍有些担心,小心地将水奉了上来:“姑娘,您还是喝些茶水吧。”
沈希看向她,轻轻露出一个笑容:“好。”
还是得镇定些,眼下萧渡玄还没有怎样,至少她自己的心不能乱得这样快。
服过药后沈希又躺回了帐内。
这回终于勉强睡到了黎明,天光熹微,在经久的黑暗后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梦里光怪陆离,房中没有任何的香气,但她还是浑身都不自在。
沈希按着胸口,摇动桌案上的银铃。
玉案匆匆忙忙地赶了进来,额前还冒着汗:“姑娘,怎么了?”
“将窗子打开。”沈希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说道,“全都打开。”
正月的末梢,天还有些阴寒。
冷风料峭,全不是撑窗的好时候。
可她并不能忍受幻觉里的香气,哪怕是隆冬的烈风,也远好过檀香的温存与压抑。
玉案愣怔了一瞬,挣扎片刻后还是应道:“是,姑娘。”
醒过一回后,沈希便再没有睡去的念头。
与其昏昏沉沉地在梦里挣扎,还不如早些起身算了。
她看了片刻的诗集,而后简单用了早膳,梳妆过后便去了正院。
今日府里族里的宗亲要来做客,沈希过去的时候,客人们正热闹地在谈论着什么。
“新帝登基这还没有半年,朔州的风气可就全变了。”一位姑母热情地说道,“我从那边回来的时候,最跋扈的军将如今也全都老老实实的。”
“不过真神妙。”另一位姑母说道,“原以为陛下会是雷厉风行、重杀伐刑狱的君主,没想到又那般体恤民情、宅心仁厚,惹得原来跟着齐王叛乱的将领如今也全都归义了,如今是一个比一个忠贞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