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1年5月30日,法兰西鲁昂的旧市集广场,注定会因为这一天发生的这场审判处刑,而成为历史与宗教史上永远无法平复的一道疮疖。
被铁索与荆棘束缚的少女,被士兵与异端裁决者拖入了广场,捆绑在了十字架状的火刑柱上。
这位少女,就是贞德。
她的手被紧紧地绑着,她的背紧紧地贴着木架,动弹一下都会荆棘条给刺伤,这样完全死结的束缚方式,让人忍不住觉得,即使想要松绑也只是徒劳的,根本找不到解开的办法。
围观的人们纷纷在她身边聚拢,恶毒的咒骂声流入耳中,污秽的垃圾砸在她身上。
当然,贬低驳斥羞辱她的人是如此的多,以至于都在人群中,都找不到一个愿意同情,甚至为她接下来的悲惨命运,心怀怜悯的人。
而唯一一位至始至终都信任少女的,也就只有那位被士兵们死死按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年轻元帅吉尔雷德。
不断重复进行的拷问和异端审问,将少女的一切都断定为弄虚作假与亵主渎神,她麾下的士兵们离弃了她,以国王为首的统治者们抛弃了她,甚至所有她所保护的国民也都唾弃了她。
她一定是很痛苦的,她应该会怨恨主和怨恨人类,并且感到绝望吧。
然而,没有。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些的确一点也没有。
随着主导了这场异端审判的主教皮埃尔·科雄,将她每一条罪状当众宣读完毕,并且下令实施火刑后,行刑的时刻来临了。
这时候,少女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十字架向主祈祷,但是却想起自己的十字架早就被夺走了。
一位女孩从人群中出走,来到了她的面前,将一枚精致的十字架,放在了她的手中。
“谢谢,愿主赐福予你……”贞德被紧缚的伤痕累累的手,紧握着十字架,开始了最后的祷告。
负责点火的刽子手若弗鲁瓦,看着被捆缚在十字架上的少女,双手依然不停的哆嗦,脸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水直冒,因为他知道这场审判是有问题的,他非常害怕因烧死了一位圣女,那样他必然会被打入地狱。
但是,这把火,最终还是被点燃了。
火焰升腾,弥漫开来。
只有对异端与魔女,教廷才会予以公开火刑的方式审判。
腿脚被灼烧,衣服被点燃,皮肤被烈焰绽开,骨肉被焚烧殆尽。
她所能够做的,唯有一遍一遍高呼神与圣母之名,一遍一遍的虔诚的祷告。
“妖言惑众的魔女,你的祷告都是谎言,你的祈祷方式都是错误的!”
即使到了最后,皮埃尔·科雄主教,依旧色厉内荏的指责着她。
这也是她的一大罪状,她被这样指控了很多次,也这样被侮辱过很多次。
少女无力去解释,也不想辩驳,她相信祷告并没有所谓的正确和错误,她相信因信而称义,因心而虔诚。
在被火焰彻底覆盖,在意识最后的刹那,少女恍惚中看到了此生所有的经历……
一边是结婚生子、为人妻母的过上普通女子的幸福生活;一边是接受神谕,穿上盔甲,高举义旗,背负代表荣耀的旗帜,踏上金戈铁马的战场。
那一年,16岁的她,选择她认为正确的路途,因为这样能够拯救更多的生命。
——这样的结局,自己早就知道,也早就做好觉悟了,不是吗?
——就算一切重来,自己也必定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迎来同样的结局。
少女从来不曾悔恨,也从来不对未来抱有期盼,哪怕最后会被如此残酷对待,哪怕所有人都会背叛她、污蔑她、诅咒她,哪怕最终注定难逃牺牲,但是——
最后这一刻,她获得了宁静。
她突然明悟到,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即便那些是敌人,但也同样是生命。
自己并不是圣女,就算真的是圣女,也没有权利无视自己夺走的生命。被挽救的生命和被夺走的生命是等价的,不能因为被挽救的生命的喜悦而忽略对被夺走的生命的赎罪。
她觉得,世上最凄惨的处刑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自己欠的这笔帐就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