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明珠不自觉地微动,他便惊醒。她费力地睁开眼,模模糊糊见是李恒,想挣脱却没有力气,只得被他牢牢箍着。
“你是不要命了么?”他的语气听着只是不似以往平和,但明珠知道他已经是在压抑着怒气。
现在不好激怒他,否则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服软道:“对不起。”
他没想到明珠态度会这么软,反倒愣了一下。
“你昏睡了近两天……”他稍松禁锢,侧身看着她叹息道:“你知道那天我有多怕吗?找不到你,怕。找到你你却在昏睡着,怕。等嘉澍来了为你诊脉他眉头紧皱着,怕……我不可能再次接受失去你这种事,过去我已经被迫接受过太多次,现在我不准任何人——哪怕是鬼神,从我身边带走你。”
好一番甜言蜜语,情意绵绵,倒比折子戏还好听。明珠心中泛着冷意,面上却云淡风轻:“如果是竹猗自己执意要走呢?”
“走?”他的声音寡淡,好像不夹杂任何情绪。“你能走去哪里?”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李恒“哼”地一声冷笑:“你倒知道不连累亲人……但你可知你现在哪怕出宫门半步,若无人保护,李凌的旧部便会即可将你劫走用以要挟?”
“若如此,我便自尽。”
“若你做如此想,还不如当初任凭他们‘清君侧’!还省却许多波折,省却我提心吊胆怕自己根基未稳护不住你!你以为你死了,便没事了?”他压抑着的怒气越来越强烈:“萧竹猗,到现在,你是看不透这一点还是装傻!现在除了在我身边,你还能去哪里?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身边是虎狼之穴?我是不够爱你,还是不够懂你?”
明珠慢慢地说道:“你看,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眼底深处爆燃痛苦的火焰,咬牙切齿道:“你想要自由自在——我怎么会不知道?可如今……”
“那么谢谢你。”明珠闭上眼睛,竟由心地笑了。他懂得就好,她已为自己“尽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了。
李恒心里却不可能平静。
吴星屁滚尿流飞奔来报明珠失踪的时候,他正在任太妃处与任云翾等人议事。他一腔热血倒涌上脑门,额头颈后血管剧烈地跳动,震得他头痛。他气得一步跨下台阶,将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奴才一脚一个踹翻,雷霆般吼道:“废物,还不去找!传令下去,封锁宫城,着吴冰带上林军搜寻,不准休息,搜到为止!最先搜到者赏黄金千两,晋升一级!她若伤着一根头发,灭尔等十族!”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在宫室中回荡消弭,最终归于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暴怒过后他后悔自己方才的失控,将明珠在他心中的价值昭然示于人前。而他也敏锐地觉察到,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任子敬,脸色骤然苍白,却不像他这般慌乱,好似在思考什么——显然是正猜测她会在哪,而且,仿佛已经猜到了。
李恒的焦急平和了许多,以审度探究的眼神继续打量着他。
任云翾的内心则陷入激烈地挣扎。事发当晚他没有接到行动的通知,错失了营救她的机会。后来曾听线人说她自从被送进宫后身子一直虚弱,还有人传说梁王妃曾怀有身孕,若再淋雨……
可是想到只要找到她就等于把她亲手送回牢笼交到李恒手上,他就觉得心在滴血。
她的身子要紧,耽搁不得……
“陛下,依臣愚见,天降骤雨之时,若能泛舟清明湖,想必天水一色,壮阔美丽。或许萧姑娘也有此意,花园人造之景,美则美矣,未免失于精巧玲珑,少一分大气磅礴。姑娘想必闷得久了,也极盼逍遥自在,雨中泛舟清明湖呢。”他强笑道。
李恒说不清此刻是何种情绪。早先线人就曾回禀过任云翾和明珠之事,从狄国到江南,二人往来除了当事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任云翾的自信刺伤了他,他的自尊、嫉妒、占有欲都在发狂,如果可以,他几乎想不顾情分不顾利害让任云翾消失。若不是明珠已然忘情,他定然忍不住要……
那种情绪太痛苦,他此生都不想有第二次。
漫长,可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