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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舌兰干员必须承认,自己这位上司体重真的很轻。

如此大的一只黑猫小姐,结果端起来就只有这么点重量,总让人怀疑下一刻她就会升华入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怀中人渐渐安定下来,甚至传来了隐约稳定的鼾声。

睡着了吗?

龙舌兰低头,博士微微蜷缩着身子,埋头在他胸前闭眼睡着了。

他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个女人的长相。

博士眼下的黑眼圈和细纹在夜色的模糊下没有白日那么明显,但依旧维持着眉心微收的状态,好像只要下一刻发生什么异常,那双紧闭的眼眸就会迅速睁开,射出阵阵精光震慑敌人。

博士确实不年轻,但是她究竟多大年纪……

三十?四十?也许和老爹是一辈人?甚至可能比老爹活得还久?

有时候龙舌兰实在不喜欢博士无意间仗着年纪大和经验多摆出的那副傲慢的样子,但是他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第一,博士是他的上司,他还得在罗德岛工作好一阵,良好的上下属关系对他有好处。

二来……

博士也确实有资本摆架子,她的头脑和经历能撑得住。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随她的意了。

不过,应付博士比应付多索雷斯那帮人简单,而且更为有趣——哪怕博士明知自己那些表现都是装的,但是出于心中那所谓的人道主义,她都会自愿做出龙舌兰希望见到的反应。

等于见到坑却还乖乖往里跳。

这可比在多索雷斯的名利场虚与委蛇有意思多了。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博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龙舌兰瞧。

“没有。”龙舌兰摇头,“只是觉得,您很好看。”

说这话的本人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让问话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胡说八道。”

博士皱起鼻子,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您要是这么认为,那就是这样吧。”

龙舌兰笑着回应。

博士咬牙,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两手直接拍上了龙舌兰的脸。

“嗯?”

龙舌兰这下的迷惑是纯粹的有感而发。

博士的手有些凉,还布着些细密的老茧,拍在他脸上的时候无意间磨蹭了两下,痒得像是被极细小的虫子啃噬一般,能忍,但不能轻易忽视。

很快,博士改换了姿势,直接扯住龙舌兰的脸颊,往两边猛地一拉。

“放我下来。”龙舌兰听到她开口,“现在。”

“……您先松开我的脸,疼。”

这次的装可怜似乎没有之前有效。博士依旧扯着他的脸,“先放我下来。”

龙舌兰如了她的意,小心地把博士放在地上。

博士同时松开了龙舌兰的脸,半背着龙舌兰,没忍住摩挲着自己刚刚碰过他脸颊的手指。

她之前压根没睡着,闭上眼睛假寐的时候实打实感受到了龙舌兰打量她的目光。

所以她就用这招还回去了。

可是,年轻真好,博士羡慕地想,那张漂亮惑人的脸充满富含胶原蛋白的弹性,手感极佳。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青春年华。只不过,这些终有一日会被时光研磨成尘埃入海,顺流而逝,遗忘存在。

博士正发着愣,肩上突然多了一丝重量。

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盖住了她。

博士转头,龙舌兰的身上只余下一件衬衫,充分证明了这件外套的归属。

“是怕我冻死吗?”博士挑眉,“还是想展现一下你的绅士精神?”

“应该……二者皆有?”

龙舌兰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漂亮澄澈的碧蓝眼睛微微眯起,在月光涂抹下平添了一缕神秘。

真好看。

他真是长了张欺骗人心的好脸,博士心想。想必,过去在多索雷斯的宴会场,他一定是颗耀眼的明星。

很可惜,她不曾参与他的过去。正如他不曾了解她的过往一般。

在陈介绍埃内斯托来到罗德岛之前,他们只是两条不曾相交的平行线,在这片土地挣扎向前。

风云变幻,因果和选择堆砌在一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们并行于叙拉古夜晚的街道上,将明月和繁星甩在身后,在寂静的喧闹中踏入一场随心所欲的梦。

一场明知醒来后一无所有,却依旧义无反顾冲向的美梦。

“博士。”

“嗯?”博士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的佩洛青年,“怎么了,埃内斯托?”

埃内斯托伸出了手。

是那只脱了手套的手。

“继续走吧。”青年笑道,“很快就要到了。”

“好。”

博士一手抓紧了肩上的外套,另一手搭上了埃内斯托伸出的手。

这段路,博士和龙舌兰都非常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路边的灯打亮微微泛黄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似要接到看不见的远端去。

一切都在无言中恰到好处地运行。

但,两颗各怀心事的心脏能够相隔多远?

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酒吧到旅店的距离?亦或者……是炎国到玻利瓦尔的距离?

除开做出这道连线题的命运,无人知晓。

包括当事人在内。

这个夜晚并不完美,但好在足够漫长,能让他们毫不心疼地挥霍时光。

博士隐约察觉到她那只攥住外套的手过度用力,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连带那只被龙舌兰握住的手也做出了同样的应答。

似乎察觉到空气中不安躁动的情绪,那只握住博士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先是捏了捏,随后又安抚性拍了拍博士的手背。

“这只是一场梦哦,博士。”龙舌兰笑着说,又用极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场梦罢了。”

确实,今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博士垂下眼帘,如此想。一场只有次日晨曦才能破除的梦。

这是个真得不能再假的夜晚。

只有在这种夜里用酒精与朦胧萌生的荒诞,才能在大脑皮层中以糊涂任性作为伪装,为自己谋求一块安生之地,直至那沟壑蜿蜒的核心萎缩灭亡,坠入死地。

“埃内斯托。”

“嗯?”

“明天记得按时叫我起来,不要耽误任务。我们得以最快速度调查清楚这里的局势。还有……”

听到博士这样嘱咐,龙舌兰没忍住笑了,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的眼眸因为笑意眯了起来,路灯的光将其包装得仿佛晴日下的蓝海般澄澈干净,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明天的事,明天再处理吧,大小姐。我会帮忙的。”金发青年的笑容永远找不到攻击的破绽,“过于忧思未来,会给身体添加不必要的负担。您偶尔也需要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

博士愣了一下。龙舌兰明显感觉到她逃避性收回手的行径,攥住博士的手稍有用力,却不让人感到疼痛与冒犯,将那只微凉瘦削的手锁在了掌心中。

“习惯了。”博士垂下眼帘,不再做多余的动作,“但是,该说的还得说,该做的还得做。”

“嗯。”

再复沉默。

一路上,博士尽量保持自己落后于龙舌兰半步的状态。这个角度于她最好,她能轻易窥探到龙舌兰的侧脸,而龙舌兰看过来的时候,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藏好一切。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老实说,他们两个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将这段关系当了真就行。

如果两个都当了真,只会成为负担。

他们的立场和目标是两颗危险的定时炸弹,在变幻莫测的时局中,随便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能引发爆炸。

她没法判断眼前的青年究竟掺了几分真情实意。她只能做到让自己尽可能独善其身。

可是,这件事实际操作不容易。

自己到底陷进去多少,又能抽离出多少……她摸不清楚。

未来几何,无人知晓。

无论是作为罗德岛的博士,还是作为墨桐本身,面对这样一段关系,她都没办法立刻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任何未知的举动,于自己而言,都是不可预估的变数。

她不该过分沉溺在这具温热青春的躯体制造的甜蜜漩涡中,可那灼灼温暖实在让人迷恋,难以脱身。

所以才忍不住在他面前“丑态百出”。

身边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如果连做梦都如此束缚自己的话,那岂不是太折磨自己了?”博士听到那个让她纠结万分的罪魁祸首如此开口,笑意盈盈,连称呼她的尾音都仿佛细小的钩子一样扣死了她的心脏,“亲爱的大小姐?”

博士忍不住皱眉,“龙舌兰干员,你在讽刺我?”

“当然不是。”

龙舌兰放慢了脚步,与故意落后的博士并肩而行,手依然紧紧地攥着。

“我曾经听说过炎国一句很有名的诗——‘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解释道,“博士这么聪明,一定也有所耳闻吧?”

博士垂下眼帘,“的确有名。”

可被欢乐麻痹过一次之后,便会期待第二次、第三次……当然还有第无数次。

他总有一天要走的。自己也不可能强行留住他。

可如今,控制住一切、掌握主动权的……似乎是注定要走的那个人。

“既然是在做梦,混杂太多让人踌躇不前的现实会让做梦失去乐趣的,博士。”

龙舌兰握住博士的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博士背后的尾巴猛地炸开,走路的姿势都僵硬了几分。可还没等她发作,龙舌兰便停下了步伐。

因此,博士侧目,瞥见了旅店的招牌。

“到了,博士。”他按了按自己刚刚吻过的那块掌心肌肤,笑道,“不必担心……我们今晚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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