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六进的大宅院坐落在浓荫之中。
宅子十分安静,若是有人从外而过,说不定会以为此地已然废弃。却不知这里居住着一个真正大人物。九月的天气,暑热非常,顶着大太阳家中的仆人急急忙忙跑进院子:“老爷,那王建阳的新书给买来了。”
闻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从屋中走出来:“快拿来我看。”
老仆连忙将书本递给他,老者随便翻看了两眼,看看上面《国富论》的书名吩咐说道:“屋里闷热,给我到葡萄架下摆张桌椅,再上一盏清茶。”
仆人连忙去了,又有小厮上来给老者宽衣。
这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前首辅申时行,今年已然六十五岁,居家告老九年。
申时行面容清癯,但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
他明显是个守礼性格,这么大热的天气里居然还穿着一身长服,虽然用了透气的面料,但是这衣服再轻,连腿带袖的罩着依旧让人一看就要发出汗来。
一直走到里屋,肯定没有外人,申时行才依照礼数脱下宽袍。
袍子里头穿了一件百竹丝衣,这种衣服是用竹子的小枝穿成的,主要用途就是在夏天时贴身穿着,竹子能将外罩的衣服和身体之间隔开一层透气的间隔,贴身穿了之后,外头再穿大衣服就能少些闷热,效果和凉席差不多,但是制作非常繁琐,就这么一件衣服至少能卖一两银子。
此时还有更豪奢的珍珠衫也是同样效果,不过价钱更高。
申时行身上这一件百竹衣通体碧黄,虽然是竹子所致,但看其工艺之精美程度,只怕比珍珠衫还要金贵。
脱下百竹衣换了一件半袖,申时行打着蒲扇,模样从原本的大儒一变为一个街头常见的富家老头。
后院的葡萄架下已经摆下清茶竹椅,申时行便坐到椅子上,拿起书种堂刚刚印出的《国富论》翻开。
在读了《葡萄牙国史》之后申时行就关注起王文龙来。
作为前内阁首辅,申时行一眼就能看出《葡萄牙国史》之中的很多记载都写在点上,足以显现王文龙是个知轻重懂进退的人。
所以一听说王文龙又有新作要面市,他就让自家仆人去找袁无涯定书。
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状元,之后又在翰林院掌修国史数年,治学极其严谨,他如今虽已六十几岁,但头脑依旧比旁人灵活许多。
袁无涯看着头痛的《国富论》对申时行来说并没什么阅读难度。
他很快就沉浸于书籍中的世界。
王文龙先用福建德化的瓷器生产,讨论了劳动分工和生产力的关系,又借用泉州的海丝生产指出市场范围大小对劳动分工的影响。
《国富论》上半卷足有三册,一天是看不完的,申时行只读了一册书便已经到了中午。
放下书籍,申时行脸上万分惊喜。
在这本书中他看到了许多新鲜观点。
比如王文龙认为交换有互利性,通过分工与交换,交易双方都能得到好处:
一个农民手上有粮食,但是需要布匹,一个织户手上有布匹,但是需要粮食。
双方互相交换,都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物资。
此时人往往以为交易双方之中只有卖家才会从交易中获利,因为买家付钱,卖家赚钱。
但实际上王文龙利用上面的例子指出:农民不精于织布,织户也不善于种粮。
农民用于交换布匹的粮食也许只需要几天的耕种即可得到,但是他没有适合的机器,想要自己生产用所付出的粮食所交换回来的布匹可能需要忙碌上小半个月。
王文龙指出若不如此,交换根本不会发生,因为农民如果自己织布合算肯定会选择自己去织布而不会去买。
织户换粮食也是一样道理。
所以王文龙证明商业交换并非一个卖家坑买家的过程,而是互惠互利的。交换结果是双方都能得到比自己付出的更多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