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奔进正院后,周府就又是一片鸡飞狗跳,清江侯姚家按理说爵位也比他们周家高不了多少,可姚家门风好、家底厚、人口简单不说,如今姚家两兄弟都是嫡出,老大早就立了世子,如今领着兵部侍郎的职,老小也是个极聪明又长袖善舞的,虽说早些年也是因为赶巧才荫了官,可几任外职做下来,竟是年年卓异,如今已经是一方大员、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个叫姚忠宣的姚三少爷,是姚家二房嫡次子,也是邹夫人心心念念想过不知道多少趟的好女婿人选,明知道攀不上,也就是想想,连口也不敢开,如今竟有了这样的机会!
邹夫人坐在周娘子屋里扶手椅上,看着郑大奶奶从堆了满榻的衣服里拎一件出来,举到周娘子身上比划下,见邹夫人摇头,忙扔给小丫头,再换一件比划。直挑得柜子全空,满屋堆的全是衣服首饰,才算选定了一件淡粉绿绣翠绿兰草百褶裙,一件素白宽袖修身夹衣,仔细绾了个百合髻,发髻两边各扣了串碧玉珠,戴了对珍珠耳钉,邹夫人退后几步,仔仔细细审视了,吩咐将自己那对翡翠镯拿来,取了翡多的那只,给女儿戴在腕上,再退后几步,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女儿清新的如同一枝刚出水的新荷,才满意的松了口气,和郑大奶奶赶回去,急急忙忙的梳洗打扮了,紧赶着出门往玉琬楼去了。
她们的车子和姚家的车子几乎同时停在玉琬楼前,和姚家二房顾二奶奶前后脚下了车,郑大奶奶暗暗念了句佛,菩萨保佑,竟赶的这样巧,若是早了一步半步,她们是女家,这到的竟比男家早,岂不成了大笑话了?就算这门亲事能成,往后大娘子进了门,这也是件能让人说道好多年的事,看来今天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一通忙乱,歪打正着,还真是忙对了!
几个人你谦我让着往楼上上去,周娘子紧张的不敢抬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母亲身后,郑大奶奶既不看也不管别人,只全神贯注在周大娘子身上,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有失当之处,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门亲事说成了!
少年清俊的姚忠宣鼻子尖上渗着汗,跟在母亲身后,时不时的偷偷扫一眼如新荷般嫩绿清新的周大娘子,长这么大,除了自家姐妹,这还是头一回和青春少艾这样面对面,这样面对面的&#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相亲!少年慕艾,这样的相亲,除非是李二奶奶那样的杰出不群者,只要姑娘过得去,这样盛装打扮而来,不成的,还真是少有,何况,周大娘子还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喝到第二杯茶,顾二奶奶就在儿子满脸通红的默许下,将一枝赤金钗插到了周大娘子发髻间,这场相亲,皆大欢喜,邵老爷子牵了线,却说什么也不肯做媒人,一定要找个更合适媒人,亲自跑了一趟福宁王府,请爱好做媒的福宁王妃给做了大媒,两家更是求之不得,隔天就赶着补上了草帖子、细帖子,批了八字,约好了下定礼的时候。
邵源泊连考了三天,蓬头垢面的出来,一头倒在车上,连句也没来得说一句,就呼呼睡着了。
等邵源泊一觉睡醒,沐浴洗漱干净,邵老爷子早就笑哈哈的守在外间,爱不释眼的看着整整瘦了一圈的孙子,连声说道:“好好歇歇,好好歇几天,等放榜了再准备殿试也不迟,先歇歇,这几天就不要往外头去了,一来干着禁律,这放榜前,可不能结交会友,就在家里歇着,啊?”
邵源泊伸着懒腰,看着邵老爷子,认真的说道:“你可记好了,我若是中了举,这亲事,可就是我自己定了,你可不能多话!”
邵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爽气异常的点着头:“老子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不过,可不是中了举,是授了五品官!你领了差使,想娶谁就娶谁去!随你,都随你!老子才不管呢!”邵老爷子痛快的哈哈大笑起来,还管什么管?!今天人家定礼都下好了,你想娶?晚了!
邵源泊眯着眼睛看着邵老爷子,目光扫过老老实实垂手侍立在旁边的山青和水秀,又转头斜睇了邵老爷子片刻,伸着懒腰,继续转回屋里补觉去了。
邵老爷子眯眯笑着离开院子,水秀守着门,山青急忙进屋,低声禀报道:“爷,周家大娘子,和清江侯姚家三少爷姚忠宣说好了亲,听说就是今天下大定礼。”
邵源泊睁大眼睛,半晌才慢慢吐了口气,心有余悸的闭了闭眼睛,暗暗念了句佛,亏得周家有个年纪合适的小娘子,若不是这样,这老爷子顺藤摸来瓜来,那后果&#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可就不堪了!
“爷,您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千万当着不知道这事,老太爷可发过话,谁敢传外头诸如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扰了您读书,立时打死!”山青缩着脖子,低低的补了一句,邵源泊高挑着眉梢,‘哈’了两声,指着山青吩咐道:“叫水秀进来,爷也有话交待。”
山青出去叫了水秀进来,邵源泊盯着两人,郑重的交待道:“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抱朴庵,所有跟抱朴庵有关的事儿,统统一个字不准提,跟谁都不准提,什么时候都不准提!若是出了岔子,再生出周娘子这样的事来,你们两个,可别怪我不讲这十几年的情面!”
山青和水秀急忙认真郑重的表着态,爷是他们头上的天,别的都能先放一边,自己头上这块天,可万万得罪不得!
邵源泊果真门也不出,歇了几天,就到了放榜日子,邵老爷子压着满腹的焦躁不安,面上却是悠然笃定,眼睛紧盯着院门口,直到听到了喜报声,才浑不在意的挥着手说道:“这考试,小六还不是轻而易举?我早就知道他能考上,他还能考不上?没什么好喜庆的,哪有什么好喜庆的?等殿试放了榜再说吧,不过看个名次,哈哈。”
山青看了榜,回来细细的禀报给邵源泊:“李爷落第了,周三爷在榜,胡七公子也落了第&#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云鹤社中,落第的占了六七成,就是这样,这考中的人数,也算是极多的了,要知道,这年年省试,考中者百不及一,云鹤社十成中了三四成,这就是托了太后和福宁亲王的福了。
李谦既落了榜,也就没了忌讳,下午就过来邵府找邵源泊说话,邵源泊拉着他,关着门嘀咕了大半天,将他送出了府门。
邵老爷子精神异常的天天泡在邵源泊的院子里,督促着邵源泊再念几天书,这殿试,要是落进三甲,闹个同进士出身,就太委屈他这个才华出众、什么都好的孙子了,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好歹也得进去二甲,得个进士出身,这往后的官途可就顺当了,若是能考进一甲,进士及第&#8226&#8226&#8226&#8226&#8226&#8226算了,这个还是别想了。
李谦回去,和妻子于氏关着门,嘀咕了大半天,于氏出来,找了借口,往福宁王府给福宁王妃请安去了。
周府,周大娘子攀了门好亲,又是福宁王妃做的大媒,周守礼中了举,喜事一件连着一件,锦上添着红花,把二爷周守信娶了李二奶奶这事带来的不快,冲了个一干二净,再说,李二奶奶也不是一无是处,那出身在那里不是。满府喜庆忙碌都和二爷周守信无关,他只端坐玉枕阁,认真读他的书,也不知道如烟病好了没有&#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邵源泊果真大门不出,连院门也不出,每天只静心读书,邵老爷子喜不自胜,小六是个倔脾气,周大娘子的亲事,他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娘的!比嫁自己的女儿还用心,给她千挑万选找了姚家,门第差不多,她嫁过去不至于被轻看,人口简单,她嫁的又是二房次子,识不识大体什么的,也无关大局,公公做着外任,姚三少爷亲事一毕,婆婆就要跟去公公任上,家里没有正经公婆,她这日子就好过,那个姚三少爷是个没本事没脾气的,也不至于挑剔看不上她,他事事为这个周大娘子着想,就是要她出嫁后日子过的好,往后小六也不至于看到周大娘子受苦怪他。
万事俱全,他就担心着小六知道这事,犯了倔脾气,不肯参加殿试,那他就亏大了,幸好幸好,看来山青水秀两个小厮还算懂事,小六还不知道这事,等放了黄榜,他就万事不怕了,小六就是闹,那就随他闹去!
宫里,福宁亲王妃正和李太后说着些关于做诗写文、修心养性积福报的闲话,皇上下了朝,内侍托着几份卷宗,进了慈瑞宫,福宁亲王妃虽说也是长辈,可到底年纪青,不敢多停留,忙起身告退,出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