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亲王妃赞同的点着头,听说有诗,忙笑着说道:“赶紧念给我听听,她还会做诗,这倒真是更难得了。”
“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寒潭水无痕。”清慎师太慢慢的念着,福宁亲王妃顿住脚步,跟着念了一遍,满脸惊讶的看着清慎师太感叹道:“怪不得你那样推崇她,这诗极有意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果然是个有慧根的。”
清慎师太也跟着赞赏的点着头:“可不是,这过了年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就有这样的心境见地,可不是天生带来的?她这法事,我就让她今天在这观音殿里做了,王妃和她都是与佛有缘的人。”
福宁亲王妃笑容舒展:“等会儿师太把这首诗录下来给我,我要带回去给我们王爷瞧瞧,他总说他那个云鹤社的才子如何如何,我也让他看看咱们女子写的这诗,这份灵透空明,他们男人可写不出来!”
清慎师太轻快的跟着笑起来,引着福宁亲王妃进净室奉了茶,上了素斋饭,陪着吃了饭,录了诗,将福宁亲王妃送出偏门上了车,缓缓舒了口气,也不进抱朴寺,沿着寺后的小路,慢慢的走回抱朴庵去了。
庵堂净室里,窗明几净,李燕语闲适的盘膝坐在榻上,正静静的抄着本佛经。
清慎师太推门进来,李燕语忙放下手里的笔,直起身子下了榻,上前扶着清慎师太坐到榻上,从桌子上拿了茶碗,取了几匙茶粉,拎起红泥炉上的陶壶冲了碗茶汤,捧到清慎师太面前的几上。
清慎师太伸手拿过李燕语抄的佛经翻了翻,又放了回去,面容疲倦却安然的看着李燕语说道:“好了,咱们也尽了力了,往后,只看你的造化吧。”
“嗯,多谢师太,这做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了力,好与不好,都是燕语的命了。”李燕语将自己的粗陶杯子也添满水,捧着杯子,侧着身子坐到榻上,对着清慎师太,神情安然的答道。
清慎师太怜惜的看着李燕语,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活了这几十年,也算是见人无数,这京师里的名门贵女,也没几个我没见过的,你这样年纪,竟生了这样的心志,我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燕语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才抬眼看着清慎师太,苦笑着说道:“我的处境,师太最清楚,不这样,又能如何?我若是个男人,就出去生生死死闯荡一回,历尽红尘,再抽身退步,立地成佛,如今这样的身世处境,不过是在这万般难为中求份清静罢了。”
李燕语顿了顿,满眼坦诚的看着清慎师太接着说道:“除此之后,要么就是出家,和师太作伴,可师太这里过于清苦,我又是个贪图享受的,爱着那华服美食舍不得放下,手不愿提、肩不愿挑,万事都要有人侍候着才好,若是要我舍了这些,象师太这样粗茶淡饭,事事亲力亲为,倒不如杀了我好呢。”
清慎师太破颜失笑:“我最爱你的,就是这坦诚性子,这话说的极是,世人都说羡慕方外之人的清悠超然,可又有几个人能舍得下这华服美食、僮仆丫头的享受?倒是象你这样的最多,又要享红尘的供奉,又要得方外的清悠,一样也不愿意失掉!”
“嗯,本来我是有这样的福份的。”李燕语眯着眼睛,又叹了口气:“可如今,唉,这清悠眼看着就要没了,从秋天里听到那信儿,我这心里就没能安稳过,总怕自己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师太你说说,我这日子按理说过的也不能算好,又是两世&#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师太总说我象个七老八十的人,这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怕死?”
清慎师太笑着摇了摇头,李燕语长一声短一声的叹着气:“真要是到了那万不得已的地步儿,我也只好跟着师太到庵里修这个清苦,我还是想活着,真到那时,师太可要放放手,睁眼闭眼,别拘我太紧才好。”李燕语满脸苦恼的请求着,清慎师太端起茶碗,一边笑一边点头答应着:“好,我不拘你,只随你,只是你有佛缘,我看着却不象是那出家修行的命相,你年纪还小着呢,放心,这回也不象过不去的坎,你就安心做个不戒享乐的居士吧。”
李燕语心安理得抄来的这首格调诗由福宁亲王妃传到福宁亲王手里,福宁亲王赞叹了一通,命人抄了几份,送到了云鹤社,让这些帮年青才俊、才子们看看,一个小女子都能写出这样意境高远的诗,他们,要更上进才行,不然就被个女子比下去了。
李谦捏着录着诗的纸片,举到邵源泊面前,不休不止的追问着:“是你见过的那个丫头?是不是你见过的那丫头?王爷说的明白,这是诚意伯家二奶奶,周守礼那个二嫂子写的!真是你见过的那个?长的极好的那个?唉呀呀,这又有貌又有才,那跛子真是好艳福!”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亏你还是大族世家子弟出身!你看看你这一幅登徒子相?这才也罢,貌也好,人家是嫁了人、成了家的良家女子!何况还是周守礼的嫂子!那是朋友妻!你这说的什么话?!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怎么能生出这样让人不齿的念头?!”邵源泊突然跳起来,手指点在李谦鼻子上,痛心疾首的训斥道。
李谦圆瞪着眼睛,半张着嘴,愕然看着邵源泊,半晌才反应过来,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呆呵呵的问道:“你说的&#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我?是我?不会吧?你是说你自己的吧?”
邵源泊的训斥嘎然而止,阴沉着脸,理也不理李谦,转身往内堂冲了进去,李谦又呆怔住了,眨了半天眼睛,突然扬手叫道:“子岗!你的鞋子!鞋子!鞋子没穿!”
邵源泊沉郁颓然的坐在自己院子里的书房榻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山青溜进屋,小心翼翼的禀报道:“爷,李爷又来了,说一定要见您,不见到您他就不走。”
“不见!”邵源泊头也不抬的甩了两个字,山青为难的扎着手,正要说话,邵源泊挥着手,满脸不耐烦的又甩了两个字:“出去!”
山青缩了缩脖子,只好退出来,在院子里低头呆站了半晌,垂头丧气往前面回话去了,他们爷这儿,这两天一色儿阴风瑟瑟暴雨天。
鲁国公邵盛松邵老爷子在二门里下了车,哼着小曲儿刚迈进月洞门,迎面正撞上李谦,李谦忙长揖见着礼:“老爷子好!”
“好好!来找源泊?”邵老爷子眉眼带笑的打着招呼,李谦苦着脸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告上了状:“来了不知道多少趟了,子岗就是不肯见我,唉!”李谦长长的叹了口气。
“噢?”邵老爷子惊讶的半张着嘴:“不肯见你?那小子不肯见我倒是常有,不肯见你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肯见我倒不是大事,听山青说,他在院子里直喝了两天闷酒了,我放不下心,唉,就是担心得很!”李谦满脸的忧虑和关切,邵老爷子眨了几下眼睛,头稍稍伸过来,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李谦坦诚的摊着手:“要是知道什么事,我就不担心他了,这莫名其妙的,才招人担心不是!”
“嗯。”邵老爷子眉头皱了起来,掂着胡须思量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李谦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有我呢,老子出马,一个顶二十!我去看看!你先回去。”
李谦露出满脸笑容,长揖答应着,告辞出来,上车回去了。
邵老爷子站在二门里又捻了一会儿花白胡子,径直往邵源泊院子里去了。
邵老爷子邵盛松是正宗的皇族嫡支,祖父是嘉昌帝第七个儿子鲁亲王,算起来,他还是当今皇上没出五服的叔爷,年青时,在宗室里面,也算是个争气的,上过战场,立过军功,当然也风流倜傥过,妻妾众多,生了一堆庶女,如今女儿们都已经出嫁,鲁国公府里现住着两嫡子两庶子,都已成家,嫡孙庶孙的又是一堆十几个,是个繁荣的大家庭。
六少爷邵源泊是邵老爷子嫡次子邵德融原配宋氏所生,宋氏生了三少爷邵源慧和六少爷邵源泊没两年,就一病呜呼了,隔了一年,邵德融又续娶了现在的妻子王氏,进门生了个女儿,隔了几年,才又生了一个儿子,叫邵源勤,今年才十一岁,这中间,邵源泊还有个庶出的弟弟邵源品,生在王氏进门前,王氏进门后,倒是没再有庶女或庶子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