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回荡的火车汽笛声,一辆到站的火车缓缓的停靠在了站台边。
康斯坦丁将老式的圆顶帽戴到了头上,提起了一个有些陈旧的小行李箱。一个脸上写满了沧桑的中年男人,孤零零的站在月台上,等待着上车离开这座城市。
“等等!”少年气喘吁吁的冲入了月台,上气不接下气的对康斯坦丁大喊。
康斯坦丁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掩饰了起来。他带着一种有些复杂的微笑转过身,看上去很和蔼、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错觉。嗯,就是要有上位者的风范。
“董斌,你是要接受提丰家族的善意了?”康斯坦丁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这些天来,他确信自己已经和这个受挫的少年建立了坚实的友情。当董斌在怀疑人生的时候,自己告诉了他:他是决定一个家族命运的关键节点,也就等于变相的告诉了他——你不是废物。
这段时间,自己多次提出希望他离开江洛加入提丰家族的意愿,虽然董斌意识到了自己和提丰家族对他的重视,不过还是用各种理由婉拒了。很显然,这小子不想离开自己的朋友。
不过康斯坦丁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可以说,作为整个江洛此刻最了解命运与未来的人,哪怕江洛市是预知中的盲点,他也能从身边弥散的微量信息中读取出某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容易应对的东西。
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现在还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血战的好时机。临走之前,他算是玩了一个心理战,根据他对少年人的了解,面对转瞬即逝的机会,董斌有七成可能会后悔之前的选择,而决定跟着自己加入提丰家族。嗯,看来情况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很顺利,终于把这个关键的人——
“啊?没有啊,我是来送别你的啊?”董斌一愣,想当然的说,“该怎么说呢?送别一个对自己不错的长辈不是小辈应该做的吗?”
康斯坦丁准备好的那些志满意得的话被董斌硬生生憋死在了喉咙里,他费了很大劲才绷住了脸上和蔼的笑容:“啥?”
“我不会离开江洛的,这一点我早就说清楚了。”董斌又不笨,很快就猜出来了康斯坦丁在想什么,“不过你真的是个很不错的长辈,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走出来……这么说吧,我能做一个保证,如果有一天我的力量真的能帮助到你们,我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做。”
康斯坦丁气笑了,眼前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天真的无畏,正是因为未曾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所以才能微笑着想要守护自己能守护的一切。
就像曾经的自己,年少轻狂,曾以为人间事无不可为;而时过境迁,才知道人力终有尽时。往往自己的力量能够保护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我老了,”康斯坦丁叹了口气,“我早已厌倦了变数,厌倦了所谓
的奇迹。只有能用数字运算规划的未来才是适合的,只有知晓了命运的轨迹才算得上——觉悟。”
“你……”董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说这老哥们不会一时激动直接把自己抓去提丰家族吧?
“你想骑着战马去拯救世界,却发现马蹄铁下早已踩满了累累的尸骸。”那是一种糅合了沧桑与年轻、岁月与希冀的声音,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恰到好处的打入了康斯坦丁的内心。
康斯坦丁静了一会,脸上装出来的和蔼微笑早已散去:“我大致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你也曾亲眼见过绝望,也曾踏着故人的尸山血海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也曾为了某些现在觉得不值一提的东西失去了不可或缺。”他转身,看着那刚刚从火车上提着行李下车的青年,“我猜测,你的名字……是洛云帆?”
这一刻,董斌发现自己在两个原本应该毫无相同点的人脸上,看到了一份相同的沧桑。
“不错,不愧为提丰家族的‘未来之眼’。关于我自己,我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停下了。很早很早之前,就无法停下了。”洛云帆轻轻哈出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康斯坦丁与董斌之间。
“支持你前进的,是否早已不再是最初的热情,而是某种……对命运的不服?对故人的追念?是否只有完成一个个当初定下、现在看来却毫无意义的东西之时,你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活着?”康斯坦丁揭下了和蔼老人的面具,露出了里面那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也许吧,扑火飞蛾一般的人生,不也很美丽吗?”洛云帆微微一笑,笑的同样很是疲惫。
“你知道我无法后退。”康斯坦丁上前一步,某种无形的东西悄然打开了开关,属于破格者的力量被压抑到爆发的边缘,“凭你和那些躲在伏击地点的手下,真的能拦住我吗?”
“但你也是无法前进的,我们都一样,无论在怎么厌恶,我们也没有办法彻彻底底否定掉自己的过去。”洛梦云摊开了手,正视破格者还不加掩饰的敌意。
董斌也看懂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和洛云帆并肩而立,哪怕海潮一般威严扑面而来,两人也没有后退一步。
这种不平等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康斯坦丁的威压戛然而止,他疲惫的低下了头,一时间苍老的像是要死掉一般。他摇着头转过了身,踏上了离开江洛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