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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梵日记上》(C叙):五月舞会旁观视角回忆(1 / 1)

1991年6月25日。

正如之前我在这本日记里申明过多次的,我非常讨厌社交,或者说一切需要和人打交道的场合我都排斥,原因无他,人类是一种不稳定的研究对象,除非我要做人体实验,否则我是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的。

但今天的五月舞会我还是去了,光是门票就花费了将近200英镑,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差不多就这么多了。

毋庸置疑,我并不想去,可是我的资助者罗迈先生坚持认为我的学业压力太大,需要出去放松放松——其实我并不觉得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泡在实验室里才是我最理想的生活方式。但他已经替我买好了票,为了不浪费钱我还是答应了。

罗迈先生似乎很高兴,特地嘱咐他儿子罗雪麟多关照关照我,虽然我不需要。我们处不来,他和我的性格完全相反,总能在人群中如鱼得水,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斯文儒雅,但我总是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躁动不安的因子,这是我作为一个研究人员的直觉。

舞会是晚上六点开始的,我在学院门口的草坪上遇到了罗雪麟,他身边跟着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我懒得问这是谁,这个人的话似乎比我还少,同样也没问我是谁,只是默默地跟在罗雪麟身边,神情可以说的上是警惕的。

罗雪麟从侍者端着的盘子里拿了杯香槟递给那个人,那人拒绝了,“哥,你忘了上次的事了吗。”

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两个多月前罗雪麟被罗迈先生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绑架了,据说伤的很重,差点没抢救过来。

“那次是那次,这次就在学院里面,没什么不安全的。”罗雪麟毫不在意似的,不由分说直接把酒杯塞到那人手里,“别老是这么紧绷着,海晨,这可是舞会啊。”

我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坐着和我带的书一起捱过这个晚上,所以我在各式各样的人跑来和罗雪麟搭话之前——如前所述,他交际甚广——赶紧躲开了。学院最后面的休息室整晚开放,不出意外我应该会在那里待到舞会散场。

路上我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女生,她着急地问我主会场该怎么走。我随手给她指了指方向,她匆忙道了谢,提着裙摆跑了。

休息室里挤满了人,我开始后悔答应罗先生了。好在外面的花园还挺安静,我在树篱后面找了个偏僻无人的长椅,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突然有人来了,听声音是一男一女,老天保佑别是野合的情侣,他们真的吵死人了。万幸不是,这两人只是在一边聊天一边散步,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不是三一学院的学生哦,我是国王学院的,我朋友邀请我来参加三一的舞会,结果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只好自己到处逛逛啦……海晨你是哪个学院的呀?”那个女生问道。

“……三一。”

“这样啊……哦对了,我还没感谢你刚才陪我跳舞呢!刚才可真尴尬,音乐突然就响了,大家都是带着自己的舞伴来的,我却谁都不认识,好在离我最近的你也还没有舞伴,不过女孩子主动邀请男士跳舞好像有点奇怪?”

“没关系,你跳的……很好。”

“真的吗,谢谢你!这些都是我妈妈教给我的,你的舞步是谁教的呀?”

“现学的。”

“天啊,你学的也太快了吧!华尔兹很难的,必须要身体协调能力很强才行,我最开始学的时候总是踩到男伴的脚——啊,就是我哥哥——他每次都板着脸要我再练一遍,看起来一脸不耐烦,不过他其实相当有耐心的哦!”

基本上是那个女生在说,另外一个人只是听着,偶尔简单应和几句。他们从树篱外经过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刚才问路的女生和罗雪麟身边那个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

罗雪麟脸色阴沉地站在我背后,皮鞋踩在草坪上没有声音,我甚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我说:“看书。”

他没说什么,径直绕过我往树篱外面大步走去,他离开时我看到他的拳头握的死紧,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晚上灯光不亮看不大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隐约看到血里有高脚杯被捏碎时的玻璃渣。

他状态不对。看在罗迈先生的面子上,我还是去看一眼吧。

罗雪麟果然是来找那两个人的,我悄无声息地藏在树篱后面,看见他们已经在交谈了。

那个女生好奇地问道:“海晨,这位是?”

不等那个叫“海晨”的男人开口,罗雪麟便主动说道:“你好,这位小姐,我是他哥哥。”以往他都挺有绅士风度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位女士冷着脸。

那个女生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敌意,主动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你好,我是格洛丽亚·菲兹洛伊,你和海晨一样也是三一学院的学生吗?”

罗雪麟若有所思地瞥了那个“海晨”一眼,后者向他投去一个眼神,看上去像是在期待他承认似的。他顿了顿才和她握手,“……是的,你可以称呼我为莱昂纳尔。”

莱昂纳尔lionel是罗雪麟的英文名字,中文对于英国人来说太难发音了,在这里的华人通常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不用本名,不过“海晨”倒算是个比较好发音的。

那个女生诧异道:“等等,我知道你!你是那个从20岁开始读博士的化学天才吗?”

“过奖。”罗雪麟似乎无意和她多做交谈,“失陪一下,菲兹洛伊小姐,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和海晨说。”

2011年6月25日续:

我至今不知道二十年的五月舞会上罗雪麟把罗海晨叫走之后和他说了什么,但我猜罗海晨后来一定亲口告诉了罗雪麟他爱格洛丽亚。

—在罗雪麟爱上他的那个夏天。

1997年2月14日。

我始终无法确定罗雪麟对罗海晨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对他专一至极,把他视为自己唯一的亲人,在遗嘱里把自己在集团所有股份全都留给他,但又无法容忍自己死在他前面,无法允许他在重获自由之后走向别人,只好把他寸步不离地拴在自己身边。

——他会为了从婚礼上把他抢走残忍地屠杀上百人,但也会像对待一个性奴隶一样把电动阳具插在他身体里强制高潮近十次,只是因为失败率极高的双精子胚胎实验需要大量采集他的精液样本。

——他会十几年如一日地亲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甚至连刮胡子这种事都代劳,但也会在密室里对他使用各种各样分不清是淫具还是刑具的器物,每天在办公室处理公司事务时任由他在一墙之隔的密室里一边挣扎一边沉沦。

所以我说,我不知道罗雪麟到底是爱惨了罗海晨,还是恨毒了他。

今天是罗雪麟囚禁罗海晨的第五年两个月零十天,在尝试鞭打、电击、烙印、禁闭、性虐待、睡眠剥夺、人身威胁均告无效后,明天即将开始进行药物控制实验。

自从被关进密室开始,罗海晨脖子上那个电击项圈就几乎从没摘下来过,手腕脚腕上各自拴着铁链,另一头焊在墙壁里,长度由罗雪麟手中那个遥控器调节,既可以伸长到把人吊在空中,也可以缩短到把人捆在床上,但哪怕是调到最长也不超过这个密室对角线的长度,也就是说哪怕罗海晨拿到了遥控器他也没法把自己放出去。

在这五年两个月零十天间,罗雪麟不允许除了他和我之外的任何人和罗海晨接触——我之所以没有被排除掉是因为我本来就知情而且还有剑桥的医学双学位,有时候罗海晨在虐待和性爱里伤的太重,需要专业医护人员的治疗或者急救。

他的头发也差不多这么长时间没有剪过,罗雪麟似乎有意让他蓄长发——据说是做爱的时候扯在手里很爽,就像马的缰绳一样——长度已经快过大腿了,此刻罗海晨低头跪坐着,保养良好的微卷长发在地上铺开,如同坐在一地乌鸦的羽毛上。他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异常苍白,裸露的大腿和腰上布满青紫的瘀伤和暧昧的吻痕,还有不少正在愈合的血痂,触目惊心又能极大激发起人的施虐欲。

我是无性恋,并没有什么感觉,而站在我身边的罗雪麟属于性欲过度旺盛,他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像是要把罗海晨撕碎一般。

忘了说,我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他们早上玩s玩的过火了,罗海晨挣扎的太厉害甚至想要把罗雪麟掐死,所以罗雪麟直接把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手掌心,刀尖在墙里进的太深,直接这么拔出来手就废了,需要先处理一下。

“动作快点,弄完就赶紧走。”罗雪麟对我说,语气非常不耐烦,“今天是情人节,我不想见到除了海晨之外的任何人。”

我正要说“知道了”,罗海晨突然慢慢抬起头来,眼睛亮的吓人,“……格洛丽亚,她好些了吗?”

大概是说起情人节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罗雪麟显然也意识到了,不顾罗海晨的重伤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他胯间,坚硬的鞋底还在那里重重地碾了碾,早就喊到沙哑的喉咙里被剧痛逼出一声凄惨到让人不忍听的呜咽。

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忤逆罗雪麟,我识趣地退到一边。他走上前去单膝跪在罗海晨面前,摘下手上的黑色皮手套狠狠扇在他脸上,力道之大让罗海晨整个人都向地上倒去。罗雪麟像是终于想起那只还被插在墙上的手,立刻接住他搂进怀里,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金色眼睛的小男孩。

多年前我见过那个孩子的母亲一面,那时她天真烂漫,现在已经如同一朵颓废腐烂的干枯玫瑰。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海晨?”他举起那张照片给罗海晨看,“下次再这么惹我生气,我就把小菲兹洛伊绑来香港跟你团聚。”

罗海晨奄奄一息地靠在他肩膀上,一边疼的倒抽凉气一边咬牙道:“你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罗雪麟似笑非笑道,“哦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加一个余兴节目——我会给你注射一些让人听话的东西,很快你就会连怎么自杀都忘了。”

我第一次在罗海晨脸上看到那种一片空白的表情。

罗雪麟欣赏了一会才示意我过去治疗。我从设备箱里拿出一瓶止血喷雾,对罗海晨说了一句“可能会有点疼”,喷在了他被刀贯穿的伤口处——那里已经血肉模糊了。

不愧是顶级雇佣兵出身,一声不吭,但从这个角度我能清晰地看到冷汗正一滴一滴地顺着他精健的脊背往下流淌。

血止住之后,我用血管钳一点一点把刀刃和皮肉之间的那些已经凝固的血挑开,以免一会取刀的时候撕烂皮肤和骨骼造成二次伤害。罗雪麟站在我身后看着那把匕首,若有所思。

“海晨,”他突然说,“这把格洛克f81看着眼熟,你用了很多年吧?”

罗海晨正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回答他。

“对了……你用这把军用战斗匕首给格洛丽亚削过苹果,她生病的时候……我亲眼看着。”

声音渐渐喑哑低沉,覆盖在他脸上的手青筋暴突,神情被阴影遮挡着看不分明,但不需要看就知道他一定已经是怒不可遏。

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一个铁血硬汉用陪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爱刀亲手给一个生病的女人削水果,怎么看都是真爱了吧。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很难想象这种求饶的话从罗海晨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需要多大的决心,“……放过他们。”

一个无父无母的少年雇佣兵,重伤之际被战友抛弃在战场上,拖着一条断腿在沙漠里艰难爬行一天一夜之后,被恰好在那附近做生意的罗迈先生捡回去,后来又被收为养子,平生第一次在代号之外有了自己的名字,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发誓毕生效忠于养父和哥哥,竟然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女人,最终落得这般不得不以身饲虎保全妻儿性命的凄惨下场。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做着手头的工作,很快完成了准备,平稳地把那个血淋淋的匕首取了出来。罗海晨的手虚脱地垂了下去,罗雪麟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防止伤口碰到地面,我把医用酒精浇了上去——不是我要故意弄疼他,这样大的创口没法用棉絮消毒。

“早有这种觉悟不就好了。”似乎罗海晨的屈服让罗雪麟心情很好,“今天毕竟是情人节,爱人的愿望总是要达成的,对吧?”

还是那句话,我也不知道罗海晨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他们就像两枝并蒂而生的黑色曼陀罗,既是切肤之爱也是刻骨之恨,爱和死亡都不可预知。

我默默地收拾好药水和器材,提着手提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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