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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混初始(1 / 2)

威尔逊今年四十二岁,住在德克萨斯州,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辛劳工作为他所换回的,只能说是还算不错的收入。威尔逊有一个漂亮的黑人妻子珍尼,两个混血小孩。珍尼没有工作,靠着丈夫日复一日地出车,来维持家庭的全部开支。威尔逊为人木讷老实,工作勤奋,几乎熟识本地所有的荒僻道路,从来就不必为了失业而犯愁。平静安逸,波澜不惊的生活,在这个平凡家庭成员的心里,正是幸福的基石。

今天,是个难得的休息日。威尔逊在卧室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阳光明媚的窗外,懒洋洋地叫道:“亲爱的,几点了?”

与往常不同,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却依旧娇小苗条的珍尼并没有应声而至,笑着给他一个轻吻。屋子里静悄悄地一片,就只有电视机的声音隐隐传来。

“亲爱的!珍尼?”威尔逊套上件外衣,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客厅内的沙发上,两个孩子一反常态地没有在一起嬉戏玩耍,而是依偎在母亲身旁安静地子着电视屏幕,脸蛋上带着些许的惊惧茫然。而珍尼则身体僵硬地坐在孩子中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左手不断地在胸口划着十字。

威尔逊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电视上的枪战画面,略为不快地道:“亲爱的,没听见我叫你吗?在中东这些事情每一天都会发生,有什么好看的!”

“曼哈顿,这是曼哈顿正在发生的事情”珍尼颤抖着嘴唇道。

威尔逊大吃了一惊,愕然投去视线,却恰好看到屏幕上的远角镜头切换几名蒙面男子执着冲锋枪,正踏在一辆迷彩色的装甲车顶部,掀开顶盖对着车身内部疯狂扫射。由于环境中充斥着浓烟烈火,画面显得并不是十分清晰,但威尔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背景中矗立着的帝国大厦,顿时已是面如土色。

由于摄影者身处高处的关系,镜头缓慢地将焦距拉远,整个战场逐渐呈现在屏幕之中。以帝国大厦为中心,第五大道的街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装甲车的残骸。更有几堆喷发着滚滚烈焰的焦黑钢铁夹杂其中,已是殷红如血的螺旋桨凄惨地竖直向天,似乎是在缅怀着曾经高飞的日子。

几百具军警着装的尸体,僵硬木直地倒卧于血泊之中。摄像机如同一个毫无感情,却克尽职守的记录者,将所有的一切都忠实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当知道眼前所见的,正是发生于身边的真实事件时,血淋淋的场景以所有好莱坞大片都不能比拟的冲击力,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隐隐的几声呼叫声传来,镜头突兀转向,对准了第五大道的东侧。威尔逊与珍尼同时被屏幕中显示出的影像惊呆了,黑压压一片的蒙面武装者,正在如潮水一般迅疾退去。狭长乌黑的冲锋枪正随着高速奔跑,在每个人的背后起伏不休。大约有近百支单兵火箭筒,偶尔在人群中狰狞地探出躯体。每至一处与第五大道相交的横向道路,人潮中就会分出一小部分,四散而去。即使是一个再不懂军事的人,也可以看出这批数量庞大的恐怖分子虽然是在撤退,但却井然有序,毫不慌乱。再加上极少数疾驰的汽车顶窗上狞然探出的高射机枪,让人禁不住怀疑眼前这支千人规模的队伍,究竟是恐怖组织,还是一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队。

短暂的几分钟之内,最后一名武装者的背影,亦已消失在第五大道尽头。凄厉的警笛长鸣与隆隆爆破声隐隐传来,逐渐消失。帝国大厦的周遭,变得死寂一片。除了偶然间有着“噼啪”的爆裂声沉闷响起,再无半点声息。平日里热闹喧嚣的第五大道上静悄寂然,看不到一个人影。沉默高耸的建筑体伫立于死地两侧,冷冷子着这血与火的华丽舞剧悄然谢幕,似是带着一丝困惑地,冷然地子着。

“我们的军队在哪里?”威尔逊走到妻子身边,抚上了她冰凉的手掌,愤怒地道:“难道在我们的国家,就没有人能阻止这些恐怖分子?”

“嗡嗡嗡”如同无数只巨型马蜂同时在振动翅翼一般,一股奇异的声浪隐约从电视中传出。威尔逊将视线转向屏幕,先是一怔,随即面露小说网喜色地道:“他们来了!我就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在美国为所欲为!”

大约三十余架通体黑色的“长弓阿帕奇”排成四个攻击阵型,杀气腾腾地自第五大道上空掠过。一点点刺目至极的光芒自机身各处冷然泛出,粗大椭圆的机载航炮似乎正在无声狞笑。至第一条岔路时,机群猛然拔起高度,其中四架转向斜飞,疾掠向侧方而去。

镜头此时缓缓拉低,一片无边无际的钢铁洪流赫然而现。架设着7。62毫米轻机枪、mk-19mod3型榴弹发射器、双联装“陶”式导弹发射器的悍马吉普,蒙套着暗绿色帆布,满载武装士兵的军用卡车,以及各种野战车辆组成了一条浩然长河,在巨大沉闷的咆哮声中迅疾淹没了整条街道。曼哈顿,以第五大道为圆心,似乎正在无声无息之间,即将变为杀戮战场。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过这些大兵!去吧!战士们,干掉那些阿拉伯的小丑!”威尔逊神情亢奋地挥了挥拳头,破天荒地骂了句粗话。

仿佛是魔王撒旦,并不是很乐意松脱已经按下的魔掌。就在威武雄壮的军列车流,几乎要将电视机前每个美国人的爱国热情烧沸时,一连串沉闷的爆破声狞然响起。由于音量调得略高,威尔逊家中顿时被这可怕的音波所填满激荡,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将头埋进了母亲怀里,胆怯地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窥视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我的上帝!”一声惊恐的低语隐隐传出,似是那个不知名的,极其敬业的摄影师在失声而呼。紧接着,屏幕上的画面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恢复平稳时已是对准了巍峨的帝国大厦,底层基体腾出大量黑烟,正在缓缓倾覆的帝国大厦!

“我的上帝!”威尔逊与妻子同时低声而呼,两人茫然地搂在了一起,战栗着望向电视。如同一头体型巨大,却受到致命创伤的史前猛犸一般,帝国大厦斜斜地,缓慢地倒向侧方。无数根钢筋在同时扭曲、折断,无数面玻璃亦在同时崩溃、碎裂,更有大面积的墙体在瞬间溃塌。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诡异而巨大的声浪。听起来,恰似大厦于死亡前的呻吟悲泣。

第五大道上仍未通过的车流已是方寸大乱,多辆军车同时加大马力,仓皇之间狼狈地与抢路的同伴撞在了一起。所有的士兵都跳下了车,开始疯狂地向远处奔逃。在这无法抗拒,甚至是无法想象的庞然危机下,没有人再能保持冷静。畏缩与逃避,本就是深埋于骨髓中的人之本性。于此时,更是已将灵魂全部吞噬。

“轰!”地动山摇般的大震中,帝国大厦的下半部终于撞上侧方一幢16层高的楼房,后者顿时被压折,坍塌。而因为这记小小的外力碰撞,大厦躯干在大约四十层的位置崩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整幢楼体在完全接触到地面时,它的上半部突然反弹,在发出一声尖利的折裂声后与另一半身躯彻底分离,如同脱轨的火车般重重滚落到了第五大道中央。将近二十余部未及驰离的军车,当即被它压在身下,无声无息地被碾成了齑粉,

不仅是威尔逊一家,甚至是连摄影师也在这可怕的景象面前,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镜头一动不动地对准着大厦的残体。阳光下,长长的塔尖天线仍然灿然流辉,不可方物,但却断为了三截。凄美的,就像是被折裂的天使羽翼。

屏幕上的画面突兀间被切换,女播音员语声略带着一丝颤抖地播报道:“同胞们,您看到的,是曼哈顿正在发生的恐怖事件。与此同时,纽约的华盛顿广场,旧金山的金门桥,佛罗里达州的迪斯尼世界,密苏里州的圣路易弧形拱门,亚利桑那州的胡佛水坝等著名景点,均发生了连环爆炸事件。据保守估计,死亡人数超过万人。美国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经过精密策划的恐怖袭击”

“天佑美国。”威尔逊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颤抖着将妻子和两个孩子全部拥在怀里。除了这句话,他根本想不出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此时的心声。

同一时刻,无数个家庭中的美国人,都和他一样绝望地,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平静的生活于瞬间被摧毁,黑色的恐怖浪潮已悄然袭来。此时,绝大多数的人就只能将精神寄托,放在了上帝那里。那位好战的总统在大发雷霆之后,亦是独自做起了祷告。企盼着高贵圣洁的神灵,能够再次庇佑美利坚合众国。尽管在不久以前,星条旗下的“正义之师”也曾入侵过某些小国,千百个家园在一夜之间被摧毁。无数的孩子和妇女遭到枪杀。但是,有谁会在乎?强权与弱势,富有与贫穷,神灵自然是会站在前者这边。当然,如果他存在的话。

此时的林野,身处于一辆普普通通的轿车后座上。汉默安静地靠在他身边,脸上似乎犹带着一丝笑容,而身体却早已冰冷。车开得很快,很平稳,正在驰出曼哈顿城区。包括驾驶员在内的两名黑火汉子,带着些许古怪的神色,不时地自后视镜内望向后排。自从在底层的大厅内找到林野后,他们的言行举止就显得颇为不自在。

“我们走后,剩下的人怎么办?”林野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结,脸色显得极其苍白。

开车的汉子笑了笑,道:“这些家伙里面,有些是写字楼的高级文员,也有一部分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但全部都是经过黑火兄弟严格训练过的好手,他们懂得如何照顾自己。再过几个小时等天黑下来,这批人将会自己找到回去的偷渡点。”

林野皱眉道:“只怕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纽约城将会被翻个底朝天。”

“林先生,整个美国的军警现在恐怕都是分身乏术,即使是纽约方面想要各处搜捕,能抽出的人数也是少得可怜。我们的人事先已经分好组,第五大道的各处岔道上都有汽车在等。火器等突围后将被分批遗弃,不会出半点纰漏。”另一个汉子拧开收音机,淡淡地道:“在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围在这个区域的警戒部队全部荡平,出曼哈顿应该不是太困难的事。”

“最主要还是我们运气好,一过来就接到了您。通知陈先生那日本小子的死讯后,他就立即命令撤退。短短几分钟的事情,美国人想反应也没那么快的动作。”开车汉子语声忽顿,极其尴尬地道:“那个出发前我们偷袭了陈先生,上了十几个人才把他老人家制住。没办法,他硬是要亲自过来这边。”

林野听着收音机中正在播报的新闻,苦笑着摇了摇头:“美国的确得乱上好一阵子。”

轿车在一阵轻微的颠簸后,开进了曼哈顿南区的一条僻静小路。这里的环境很荒僻,建筑稀少,道路一旁就是陡峭的山体。茂密青郁的植被自高处延绵铺下,在微风中轻柔起伏,甚是幽静宜人。

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后,轿车缓缓而停,前排一名汉子回首道:“林先生,到地方了。”

林野跨出车门,将汉默负在背上,直腰时伤口再次迸裂,却是连哼都不哼一声。

“林先生,您等一下”开车汉子忽将身体探出车窗,神色羞惭地道:“前段时间我们一直误会了您,请别放在心上!”

林野怔了一怔,展颜笑道:“我根本不记得有事情发生。”

“我去把车藏起来,一会就上来找您喝酒不不,找您聊天。”汉子如释重负地咧开了嘴,驱车远去。

另一个汉子见林野胸前正悄然渗出大片殷红,跨前一步道:“林先生,我来帮您背他。”

“不用,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等我一会,我想把我朋友埋了。”林野举目望向高处的山体,低低地道。

山上的土壤很柔软,青草茂密,空气中有着一种淡淡的芬芳味道。林野在一处地势平整的山坡上顿住了脚步,将汉默轻放到草地上。默然伫立了一会,蹲下身开始刨坑,用他的双手。

这里除了阳光,青草,还有着低矮的灌木丛。一朵朵洁白无暇的野花点缀其间,环境幽静而柔美。从山坡直望下去,就是蔚蓝色的大海。层层海潮柔和地卷上浅滩,如精灵般欢快跃动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绚烂的颜色。

修长有力的手掌,深深地插入黑色的土壤中,将它们捧起,拨开。林野沉默地重复着动作,偶尔会转过头,看上一眼安然而睡的汉默。黑火的那名汉子在一旁怔怔地伫立了片刻,闷声不响地蹲下帮忙。

土坑由一个篮球大小,渐渐拓宽,加深。等到接近完成时,两人的指端,俱已是被土壤中的细小石子擦磨地鲜血淋漓。一点点温热赤红的血液滴坠而下,无声地融于泥土之中。

“我和他,正确地来说,就只认识了一天。”林野将汉默抱入宽阔狭深的坑内,理好他的衣襟,自语般低声道:“彼此感觉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值得去信任托付。很奇怪,不是吗?”

黑火汉子摸出一盒烟,点燃三支倒插入土里,沙哑地道:“林先生,这一点都不奇怪。狼与狼才会成为朋友,要是土狗,只怕是还未近身就已被一口咬死!”

林野怅然不语,只是直直子着汉默的脸庞。半晌之后,他缓缓扯下胸前玉坠,低声道:“好朋友,我就只有这个能送给你,别嫌弃。”

赤红如血的玉坠带着体温,被塞进汉默冰冷僵硬的手掌中,似乎是欲将这一点温暖,传遍他的全身。林野双手连挥,不再稍停,片刻间已将土坑填满。

“走吧,既然还活着,就总得去做些什么!”林野霍然转身,大踏步行远。

黑火汉子神色肃穆地抬手,对着这个简陋的墓穴敬礼。久久之后放下,疾步行去。

一阵清风突兀间拂过山岭,将葱郁的灌木丛卷得簌簌而颤。一朵小小的,柔美的野花轻盈荡起,在空中翻转舞动,落于凸起的墓穴之上。仿佛就连它亦是不耐寂寞,想与地下的那名男子做上片刻朋友。

在生命的茫茫长河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很多东西会逐渐沉淀,最终消失。但另外一些,则是终生难以磨灭。短暂却永恒的友情,正是这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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