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下心中好奇,也不再多问。
突然,一个年轻儒生手里拿着铁口直断的白幡走近,经过两人时停下脚步,而后朝他们深深一揖道:“姑娘,卜个吉凶吧!不准不收钱。”
葛翊冷眸在儒生身上转了一圈。这算命仙居然是个不满二十的年轻人,委实有些古怪。他鼻下留着两撇胡子,虽然不算是“嘴上无毛”但说的话只怕还是难以服人。尤其道地小白脸的皮相,配上精明的眼睛,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来骗钱的。
莫雨桐见葛翊没出声,知道这还在他的容忍范围内,于是道:“可我不知有什么好问的。”
“既然如此,就让本半仙替姑娘看个面相吧!”说着他骨碌碌的眼睛果然上上下下将她瞧了个仔细。
或许是因为这小白脸眼神不像其他男人那般色迷迷的,所以葛翊忍住了没发作。待他看完,寒淡问道:“依阁下看,内人吉凶如何?”
葛翊预料他会说得惨绝人寰,好兼办几场法事改运,骗取更多的银两。果然,这念头才刚转完,小白脸已经“惨哉、惨哉”地大摇其头,还边叹着气。葛翊只觉好气又好笑,不知他们夫妻究竟在跟他瞎缠些什么。
“依本半仙看,夫人出身好、嫁得好,就可惜犯小人犯得严重,有劫数啊!”“喔?”莫雨桐睁大美眸,颇觉有趣。这算命仙若没了那两撇胡子,倒也是生得颇俊美,脸色虽然白,却不病态,就如一般苦读儒生的模样。偏他留着个胡子,还当了拦路做生意的算命仙,而他们夫妻相貌出色、穿着高贵,自然成了他拉揽生意的目标了。
“夫人可莫要不信,这劫数祸福难料,须得格外当心注意才是。”
“那依先生说,让如何破解呢?”莫雨桐笑盈盈地问,丝毫没将对方正经八百的话给当真。
“这”算命仙还真慎重其事地考虑了大半天,而后道:“所谓天妒红颜,夫人若能想法子变丑些,或许能逃过一劫。”
葛翊扯开一个嘲讽的笑。胡说八道他得有个限度,拐了个弯却是要赞莫雨桐漂亮。
“多承指教,阁下收费多少银两?”葛翊淡问。多说无益,还是趁早打发他了事。
“我瞧两位挺有我的缘,就收便宜些,勉勉强强二十两吧!”他说得豪爽,自觉做足了人情,赠几句金玉良言罢了,钱财方面也不用太计较。
二十两还勉勉强强?!给二两银子他都嫌贵。他是个商人,可不是冤大头。
“可我让阁下有幸与美人交谈,这等荣幸,起码也值三十两。算一算,你还欠我十两银子。”
听了葛翊的话,莫雨桐不由得抿唇浅笑。不肯给人家银子还胡乱索价,人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若论硬来,占便宜的自然是葛翊。
算命仙晶亮的眼瞳闪过笑意,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拈胡笑道:“这位兄台挺有我的缘啊!你说得大是有理,为了这十两欠债,不如我也给你看个相好了。嗯,兄台将有牢狱之灾,不过我瞧天底下也没什么笼子关得住你,倒不须担心。”
葛翊剑眉一拧。不给钱就咒人有牢狱之灾?!这小白脸胆子不小!
莫雨桐见丈夫脸色不善,怕他又给人“当头棒喝”赶紧掏出五两银子作为赏钱,微笑道:“这五两银子就给先生喝茶吧!”
她总觉这人挺有趣,虽然胡说八道却不讨厌,似乎还真应了他那句口头禅——“挺有我的缘”是以,她倒也不想看他挨打。
算命仙眼中笑意更甚。他在江湖上行走,年纪虽轻历练却不少,莫雨桐心地善良,他一瞧便能瞧出,不由得对她好感大增。他欣慰似的点点头,慨然叹道:“贤伉俪果然有我的缘,半仙我好不容易将债务清了,若拿你这五两,岂非又欠了夫人?这样吧!既然你我如此有缘,本半仙就送你一个锦囊,劫数难逃时自有帮助。”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塞进了莫雨桐手中,收下了五两银子,打揖而去。
莫雨桐与葛翊面面相觑,半晌不由得笑出来,只觉这人虽有些儿莫名其妙,却有趣得可爱,连葛翊胡说八道说他欠他们十两也能当真。
莫雨桐感觉手中锦囊微沈,翻转袋口一倒,一个小瓶子滚落掌心,瓶身刻着——光阴逝如斯,四十老红颜。
“这是什么意思?”她瞧着瓶子,微愕。
“别理他,江湖术士就爱故弄玄虚。”葛翊薄唇微扯,淡讽道。
莫雨桐收妥锦囊,旋即将此事抛诸脑后。一席饭笑语不断,他们结帐离开饭馆时,头上骄阳依然炽烈,两个人骑马过市。不一会儿,葛翊带她走进地道中,这地道非但不拥挤潮湿,反而颇宽敞,沿路有火把照耀。葛翊抱起她,体贴她的三寸金莲无法长途跋涉。
“地道直通“诚意庄”密院,你可听说过“诚意庄”?”葛翊望了娇妻一眼。
“自然听说过。“诚意庄”庄主是京城最大富商,没听说过还能称作京城人吗?”莫雨桐笑道。“你老往外跑便是来“诚意庄”?”
““诚意庄”主人冉诚是我把兄弟,我是“诚意庄”二庄主。”葛翊淡淡地直述。
莫雨桐眨着美眸,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名满京城的浪荡子,居然就是“诚意庄”那神秘的“影子”二庄主!难怪他不知如何描述他在忙些什么。这新的身分反而使她原本熟悉的丈夫,变得有些儿梦幻与陌生。
片刻后,地道已到尽头。葛翊放下她,拾级登上台阶,掀开铁板,一手拉着莫雨桐踏入密院,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一愣。
只听?]抗天沉声道:“老大呢?他现在在哪儿?”
?]抗天竟然在跟别人对谈?!而那个人居然是方才满嘴胡言的算命仙。只见那算命仙,舒服地坐在冉诚平常坐着的位置,对?]抗天的蹙眉无动于衷。
“等会儿就来啦!他现在有重要客人走不开,所以叫我先来见三哥嘛!”算命仙俏皮地解释,眸光转到葛翊夫妻身上,露出了灿然笑容。“贤伉俪,又见面了,咱们可真有缘啊!”葛翊眉一皱,同表抗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诚意庄”后院除了他们三兄弟,从不准外人进入,这小白脸竟敢大刺刺地坐在那儿。
“你问我,我问谁?”?]抗天道。瞧见莫雨桐时,浓眉不禁一蹙。“怎地连你也带外人来?”
“什么外人?既然二哥娶了老婆,二嫂自然也是自己人了。你刚没听到我说“贤伉俪”吗?”算命仙轻笑道,显得很是自得其乐。
“谁是你二哥?”葛翊冷冷道。
“没错,谁是你三哥?少半路认亲戚。”他们三人的关系一向是秘密,他是官府通缉在案的土匪,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连累了两位兄长,因此他对此事满心地不以为然。
“今天要你们来,就是要通知你们这件事嘛!没想到我跟二哥、二嫂这么有缘,先在酒楼见过面了。”算命仙悠悠笑道,灵活的眼睛眨了眨,倒是颇讨喜可爱。
莫雨桐瞧着这一场混乱,不禁一头雾水,拉了拉葛翊,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这位是?]抗天。”葛翊指了指?]抗天,淡淡道。“与我及冉诚是结拜兄弟,至于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算命仙,我没见过。”
“二哥这么说就不对了,咱们方才在酒楼不就见过了吗?”算命仙不知死活地指正他,继续笑道:“既然咱们是结拜兄弟,本半仙的大名,自然也就该让你们“如雷贯耳”一下了。小弟我姓袁,名河寄。”
“你说咱们是结拜兄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抗天拧眉问。这小子怎么看都是皮痒欠揍的样子。
“那日我与大哥在酒楼相遇,一见如故,大叹相见恨晚呀!不才小弟我挺有大哥的缘,而大哥更是极投我的缘,此生若是不结为兄弟,简直就是天大的遗憾!”袁河寄理所当然地说着。
葛翊与?]抗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莫雨桐却不禁抿着唇忍住笑,倒觉他说话有趣得可爱,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抗天扬起清朗的笑,说道:“你想做我们的兄弟?还得看你够不够格呢!”
袁河寄睁大灵动的双眸,疑惑道:“够不够格?”
然而他没疑惑太久,?]抗天虎虎拳风已挥向他。
?]抗天除了是有意想教训一下这个满口胡言的算命仙,一方面也是存心要试试他的能耐。要当他们的兄弟,没点本事是当不起的。
莫雨桐眼见战事突起,不由关心地凝视战况,见袁河寄只闪躲不回手,在呼呼拳风中钻窜,情况凶险时,她忍不住扬声道:“你小心啊!”这女人竟敢当着他的面关心其他男人!尤其还是这种油嘴滑舌的小白脸。
葛翊搂着她的手臂突然一紧,莫雨桐愕然望向丈夫,却见他阴沉着一张俊脸,咬牙道:“你再关心他一句,看我不揍他一顿!”
葛翊吃醋了莫雨桐抿唇忍住笑。虽然不该在兄弟阅墙时高兴,她还是忍不住心头雀跃。
“对!这小白脸欠教训,你那麻烦的女人也欠教训。”?]抗天横扫一腿,冷冷道。瞧袁河寄武功似乎不怎么样,但偏偏打也打他不着,难怪他能在江湖上闯荡至今。
“我的妻子不需要你来指教。”葛翊冷冷回道。就算是兄弟,也不能有一字一句加诸莫雨桐。
?]抗天呵呵轻笑。葛翊愈来愈没有男子气概了。“早知道你是个痴情种子!”
袁河寄似乎只有轻功在行,躲久了,气息渐渐不顺,额上也开始冒汗,喘着气道:“三哥,小弟我是诚心诚意来跟你结拜的,可不是来比武过招的!”
莫雨桐想开口帮袁河寄求求情,可瞧了葛翊冷峻的神色一眼,话又自动吞回了肚子里。真不懂自己怎会变得这般窝囊,更不懂她怎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偏偏真的爱得死心塌地。
一个骤然踏入的身影飞掠而至,拦下了?]抗天的掌风,袁河寄赶紧返到一旁喘气休息,喜道:“大哥,你终于来啦!”
?]抗天见是冉诚,立刻收住了拳脚,抗议道:“老大,你该不会真的跟这家伙结拜吧?!”
“有何不可?”冉诚淡淡反问,亲热地揽着袁河寄的肩,轻笑道。“这孩子很可爱,不是吗?”这样可爱的小弟,谁忍心让他一个人在险恶的江湖孤身闯荡呢?
“不对!”?]抗天还来不及反驳,袁河寄就先抢了他的话说。“大哥此言差矣!我不是孩子,说孩子就小了你们一辈,我可不吃这亏。”
这家伙居然连冉诚的话也反驳,可见真的欠教训!
冉诚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着恼,目光转到了恩爱夫妻身上,微笑道:“弟妹的身子终于大好了,你喝的药可是“抗天寨”隋神医精心调配的,如今见到你们夫妻俩恩爱有加,为兄也替你们高兴。”
莫雨桐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坐在葛翊腿上,脸一红,轻轻一挣,起身敛道:“托您的福,雨桐已然无恙。但那药苦得几乎难以下咽,雨桐虽也想谢谢那隋神医,可又心有不甘了。”
冉诚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为兄一直想见见弟妹的庐山真面目,弟妹笛子吹得好,为兄日思夜想着听你吹一曲春江水暖的曲儿呢!”
她俏脸陡红,想起新婚之夜的闺中密语,不禁责怪地睨了葛翊一眼。他该不会连这也说给冉诚听吧?!
“那日姓沈的拦轿,老大也在。”葛翊淡淡解释。
“难得今日咱们都来齐了,就搓土祭天结拜吧!”冉诚转回正事上。
“老大,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咱们兄弟三人闯荡江湖,你为何心血来潮要跟这小白脸结拜?”?]抗天对此事仍感犹豫。像他这种有今日、没明日的土匪,少跟他有牵连比较好,更何况他们是“男人”而袁河寄顶多像个“男孩”
葛翊道:“这小子满口胡言乱语,我也不赞成。”
“你们不认这四弟也成,总之我与他结拜,你俩大可不认。”冉诚淡淡道。
葛翊和?]抗天齐齐皱眉,冉诚居然这么坚持?!大概真应了袁河寄那句“很有我的缘”否则又怎会如此大乖常理?
袁河寄哈哈大笑,附和道:“大哥之言深得我心,两位与大哥结拜是一回事,我和大哥结拜我们的。”他眸光瞟过莫雨桐,笑嘻嘻问:“莫姊姊要不要一道结拜?”
莫雨桐笑了出来,无视于葛翊紧蹙的肩锐利地盯视,笑道:“雨桐十分乐意。”
“寄弟所言亦无不可。”冉诚轻笑道,目光闪过深沉的笑意。
?]抗天愕然瞪着冉诚,这袁河寄说什么,冉诚竟然都赞成?!完了、完了!
?]抗天与葛翊眉皱得更紧,而当袁河寄来拉莫雨桐的手时,葛翊决定他受够了!一把将她移到身后,这油嘴滑舌的小白脸居然脑筋动到莫雨桐身上来了。
“葛兄,你这就不对了,莫姊姊是自愿要跟我等结拜的,可没人逼她,更何况莫姊姊是竞夸天下无双艳,葛兄已然独占人间第一香了,何必如此吝蔷?”袁河寄撇撇唇道。
“结拜之事还轮不到她。老三,你这排行还要是不要?你想拱手让给这小子,我亦无妨。”葛翊寒淡道。
?]抗天双目一翻。葛翊这重色轻弟的家伙!为了阻止老婆不伦不类地跟别人结拜,就把他这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给出卖了。
他抚着左颊的胡子,委实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结拜就结拜!兄弟多一个、少一个能差到哪儿去?”他山寨里的兄弟还能算少吗?
袁河寄得了便宜还卖乖,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两位这般有诚意,我与两位又这般有缘也罢,小弟我吃点亏,行四就行四吧!”
他们取过清香,搓土结拜。一旦成为兄弟,便是生死与共。“诚意庄”的诚意,是无法打折的。
冉诚摆下了结拜筵席庆祝,莫雨桐理所当然地成了见证人。不知怎地,她就是与袁河寄特别有缘,说说笑笑地特别有话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