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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1 爱人(1 / 1)

“但唯有时间之中,玫瑰园里的时刻,

“凉亭透彻于雨声淅沥下的时刻,

“穿堂风中的教堂笼浸在烟霭里的时刻,

“才会被亿起;同过去与未来相关联。

“时间被征服只有通过时间……”

——ts艾略特《四部四重奏?焚毁的诺顿》

我迷迷糊糊醒着,一时间忘了这是什么时候。

可是我应该记得的,我不太能分得清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点一点的近了,房间里没有光,我看不清来人,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侧躺着,应该是躺在羊毛毯子上,但是手根本抬不起来。身体也非常疲乏。

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没有温热的体温,我感觉到一个人靠近我,用一只手托住我的背部把我抬起来。

我想逃。

一阵刺痛从颈间传来,我闻到血的味道。霎时间我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在哪里。

这儿是血族的领地。而我,则是这儿的一个人类俘虏。失血的感觉是眩晕和痛苦,就像氧气被活生生抽走了一样,可是我没法反抗,也根本没打算反抗。伴随着失血而来的是莫名可笑的清醒,我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面对自己的选择,面对不可失落的负罪感,面对面前的这个人,或者说,血族。

她叫克洛里斯。我不知道她姓什么,血族王族的姓我是不知道的,或许她现在也不叫这个名字。因为克洛里斯的名字是我取的,也就是古希腊神话中花神的名字。可是我现在也只能在她的索取中喘息,压抑失血带来的痛苦。

我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她的回应是将那只抬起我下巴的手一点一点往下移,从下颚线到耳廓,直到抚上我的脖颈。最初想逃的想法已经消逝,我清楚自己跑不掉的。我现在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戴着颈环,她正是摸到了那个东西,然后轻轻摩挲着。我动了动僵硬的眼珠往身上瞥去,然后发现自己也相当于没穿什么衣服,只有一件薄纱制成的连衣裙,很短,正好到大腿根部,用一条很细丝带充当束腰。

真是……不如什么都不穿。

但这也真符合克洛里斯的审美尤其对我的。她以前就喜欢看我穿极其轻薄的衣服,她知道我会跳脱衣舞,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她对我,根本没留有什么以前的剩下的多余的念想。被大火烧毁的玫瑰园,终结了一切过去的往事。

可是我很清楚我的罪过,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她满意一点,我亏欠她太多,她还活着,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久,她放开了我。我脱力倒在地上,她站起身,看着我。

我知道她在看我,黑暗中我看清楚了她琥珀色的眸子,就像以往一样,看见她的双眼就知道她在我身边。普通血族的眼睛是红色,血统越纯正颜色越纯净,只有王族才会有琥珀色的眸子,这还是不久前艾兰告诉我的。

——我想这也是她能混入人群的原因吧。

她转身离开,去点了一支蜡烛,用考究的金色花托托住,放在地上,就在我身边不远。

我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也不会问,充其量就是日后大概要面对无休止的囚禁和凌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等到她厌倦的那天就会是我的死期,我想也不会太远。

艾兰那个老家伙说我散漫和无所谓的精神无药可救,我想她说对了。

只是没来得及跟她好好道个别。

但不要紧,听几个朋友商议说,她以前的朋友和学生凑钱把她送去了卡马尔庄园,在那儿她会很安全。

我想我该想想怎么面对克洛里斯。毕竟我与她时隔多年再见,到现在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还是“你放了他们我任你处置”,在我成为俘虏前。后来他们交换了停战协定,我被血族的人带走,押入地牢,昏迷过去之前再没见过她。

再醒过来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虚弱到这种程度,连爬都爬不起来,更何况刚刚还被吸了血。

说起来这样的感觉也不是特别陌生。我很早就知道克洛里斯是血族。有一次去花园采玫瑰,我被玫瑰的尖刺划破了手,她盯着染血的花枝看了很久。我知道她的自制力很好,我把玫瑰枝上的血清理干净她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我很想念一起在玫瑰园里嬉戏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被当成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女孩,我则是救了她的好心人家的大小姐,我们很聊得来,晚上也一起睡,一起跑到屋顶上看星星,跑去玫瑰园里捉迷藏——对,晚上,她总是能找到我,而我一次都没能找见她。只是现在身份变了,我成了血族的阶下囚,她则是这里高高在上的王。说起来我还是很为她高兴,至少她可以摆脱原来东躲西藏的日子,至于我自己,那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我现在还躺在地上呢。

“姐姐。”悦耳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我听出克洛里斯话里的笑意,微微转头看过去。烛火很亮,足够我看清她的脸。她站着,居高临下看着我,也确实在笑。

我不清楚她的笑的含义,我只是贪恋地描绘着她的眉眼。她长得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像她一样好看的人,眼睛里像藏着玫瑰一样。我还是沿用我以前对她相貌的评价,只是她的皮肤似乎比以前更苍白了一些。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居然还愿意喊我姐姐,真是……讽刺。

还有心疼。

人是个十足的矛盾体。我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她的样貌就足够令人心仪了。自她离开后,朦胧的爱意变成了负罪感,我知道玫瑰园的大火是我的错,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面对亏空的心,以及现在,我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对她而言和我在一起无论多美好的回忆都该变成了恨意。仿佛在回应我的想法,我瞥到了她手中不知何时握着的鞭子。

我轻轻颤了一下,任命般闭上眼睛。

能见到她我就很知足了,想那么多别的干什么呢。

可是天不遂人愿。不知道是不是原主在自己面前的原因,曾经不愿被自己回忆起的过往突然刺痛了神经。

那是一个四月天的玫瑰园,四月下旬,玫瑰刚刚开放,最常见的是一种叫卡罗拉的红玫瑰,我和克洛里斯提着篮子往花园里去,卡罗拉红玫瑰多刺,最是容易扎到手,我和她备了剪刀,打算采几朵回去装饰房间,那时候我很爱干这种事。

“快跟我说说克洛里斯,你昨天晚上到底怎么找到我的?”我笑着并且不怀好意地凑近她。

“好啦特瑞希姐姐,”克洛里斯往旁边一躲,被我闹得咯咯直笑,“这是我的秘密噢!”

“好吧。”“刺探敌情”的任务失败。我悻悻继续去寻找适合做装饰的玫瑰。我喜欢养鲜花,克洛里斯则喜欢制干花,她告诉我,干花保存的时间更久,也不会枯萎。

我很同意她的话,但是我想她每次夜晚陪我玩捉迷藏都能找到我的原因我是没法知道了。

那头克洛里斯采了一朵玫瑰,细心除掉枝子上的花刺后,趁我不注意,别在我的鬓边,我被她吓了一跳。

“姐姐戴玫瑰真的很好看。”她这样笑着说,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我被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盛放的玫瑰淡淡的香味沁入心间,我愣愣瞧着她冲我笑,直到满园玫瑰都黯然失色。

我还能看见她那样的笑吗?无数个午夜梦回我被梦中的大火惊醒,总是不断这样问自己。那段时间我完全睡不好,只要梦到大火我就会醒来,有时候凌晨一点才睡,梦到大火后惊醒发现时间才过三点,但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姐姐在想什么?”克洛里斯问,然后在不远处椅子上坐下来,我侧躺在她脚边,却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我的力气只够我胡思乱想,仅此而已。

我有点怀疑还没完全清醒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被抱到了椅子上,但是想不起来了。明明时间也没过多久。

要是以往,我会在她问这个问题时脱口而出“在想你”,但现在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意义。曾经我想,要是我能再见到她,我会怎么开口。我打了很多腹稿,可是没有一个是自己满意的。但现在好了,根本用不着回答,我也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再见。她手里的鞭子像一道刺横在心里,她没有说过自己擅长什么武器,但愿她手上的鞭子没见过血,或者即将在我身上见血。

“姐姐在想什么?是以前的同伴,是自己的处境,还是——我?”她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我睁眼看去。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一个音,脸上笑意更浓。她用食指摩挲着鞭子,好整以暇等着我的回答。

这下我看清了她的穿着,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口和领口是繁叠的褶子和花纹——好像有人跟我讲过这是血族贵族很久以前流行的一种衣服,叫什么完全不记得了——胸口别着橘色的艾玛汉密尔顿夫人,衬披散的淡金色的鬈发。

“你……”还好么?我试着说话,只是声音比我想象得要沙哑得多,可能是缺水的原因。她显然听见了,只是轻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将我捞起来,她的手很冷。我跨坐在她身上,举动间扯到腰上的伤口,我疼得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她的动作还像以前一样轻柔,但是我明白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我清楚要面对什么。

可是我想哭,她颈肩留了一点玫瑰的香味,就像以前的玫瑰园,她抱住我的时候。

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我知道我曾经差点害死她,我甚至一度认为她死了。可是没有人要我赎罪,没有,除了我自己。

“克洛里斯……”我低声喃喃。我离她很近很近,嘴唇几乎擦过她的鬓角。我真的很想吻她。她也微微偏头,叼住我的嘴唇。她的唇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气,但很好闻。她的舌舔过我的唇角,往我的口中探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我被逼的呜咽起来,用手撑住她的胸口。她的嘴唇很软,可我没有一点经验,只能胡乱配合她的动作。

我希望她能满意,至少不要在乎我的感受。如鸿沟般的亏欠感在爱意的重压下早就变成了对赎罪的迫切和受虐的卑微渴求,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心安。说到底,我希望克洛里斯把我曾犯过的错在我身上加倍还回来。

窒息感渐渐漫上脑海,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我不知道该怎么遮掩自己的泪水。她的吻里,我窥见了我那早就在玫瑰园的大火里支离破碎的灵魂。

克洛里斯打横抱起我往床上去,然后将我放下来,自己则坐在床沿。

纱裙早就被她扯掉了,我怀疑她故意的。她的手抚过我腰间的伤口,挑了挑眉:“你这样我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我不理她,将脸埋在床单里,掩耳盗铃般遮掩着赤身裸体的羞耻。她手上的鞭子从我的腰滑到大腿,我想求她别这样,我没力气动作不代表我受得起刺激。“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开口为止。”她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情绪,“当然了,我等待的期间你会遭受什么,我不做保证。”

她要我告诉她什么?我自嘲地想,她难道在期待我对玫瑰园的大火做出什么解释吗?可是我没有解释,我认罪。她知道事实后能原谅我么?不可能。但是我想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是我不敢问。

“对……不起,”我思索了很久,才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嗓子灼烧一样的疼提醒我最好别说话,但是我想我得把话说完,“是我,的错。”眼睛也疼,可是我流不出眼泪,尽管我想那样可能会好受一点。

她冷笑一声,站起身,将胸口别的玫瑰扔到床边,准备离开。我深吸一口气,话语未经大脑就直接说了出来:“别,别走……”

克洛里斯停住,她转身,然后微微弯腰,用鞭子抬起我的下巴:“我说了,姐姐,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足够提起我的兴致。聪明如你,不会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转身离开了。门被轻轻合上,我听到落锁的声音。

好吧,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如我所预料的,她现在恨我。

没有人会对曾差点害死自己的人产生其他别的情绪不是吗。我注意到她扔在床头的那朵玫瑰,橘色的艾玛汉密尔顿夫人,我觉得我的心现在就像玫瑰的花瓣一样揪成一团,尤其是花心部分。

我蜷在床上,很快又进入了一个梦。

五月份,那是玫瑰开得最好的季节。

我顺着那条以前经常走的小径往前走着,记忆中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喷泉,喷泉上是古希腊春天、花卉和自然的女神克洛里斯的石雕神像,女神鬓边别着玫瑰,手上停留着翩翩起舞的蝴蝶。喷泉也是花园的中心。可是梦中的小径无论如何走不到尽头,只有越来越密的玫瑰花丛,娇艳欲滴的卡罗拉玫瑰花瓣一片连着一片,一叠叠着一叠,我好像进入了迷宫,又好像一直在往前走,直到红色的玫瑰上起了火,远处已连成一片火海。

克洛里斯的身影穿过我的身体往我走过的路上跑去,她穿着白色的长裙,一边跑一边喊:“姐姐!姐姐!特瑞希!你在哪里?!”

我愣在原地。在那恍神之际,克洛里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海里。我转头,面前的玫瑰花丛变成了自己。我——或者说,小特瑞希正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记得那时候,我一辈子都忘不掉,我在房间里盯着一幅画流眼泪。那幅画上的是卡曼拉。而现在,小特瑞希正盯着我——我成了卡曼拉,我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

我惊醒过来。

房间依然很暗,但是现在我好歹有力气爬起来,然后看一眼房间布局。

放在地上的蜡烛还在烧着,提醒我根本没过多久。床在房间最右边,床前是一把木椅,然后是一大块空地,铺着羊毛地毯。最左边是窗帘,完全遮住了阳光。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天根本没亮。

床头不知何时摆着一条白色的棉布长裙,款式非常简单,在裙摆处绣着玫瑰花纹,和我以前的睡裙很像。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套上睡裙,下床拉门。

我都没打算门能被我拉开,但是当它悄无声息打开的时候,我还是震惊了一下。有人来过了,并且走的时候没有落锁。

我掩上门,向外面走去。

这间房间在走廊尽头,走廊很长,很高。高高的落地窗前拉着窗帘,烛火在嵌进墙壁的龛笼里静静烧着。我一点一点往前走。我不知道走廊尽头有什么,我也不确定会不会碰见克洛里斯。我并不害怕我将要遇见的东西。玫瑰园的大火是我唯一不敢回忆的。

我一直往前走。我没穿鞋子,脚踏在地面上,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烛火不能带来任何温度。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很轻。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一道高挑的身影从远处行来。

是克洛里斯。她看见我了。

我没跑。走廊尽头就是房间,压根儿没地可跑。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

我现在才注意到她高了很多,以前她和我差不多高,现在却估计比我高了一个头。

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吗?

我定定看着她向我走来,她还是之前那副样子,只是胸口没有装饰。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我悄悄揪紧了裙子的下摆。

她步子迈得很慢,即使看到我,她的速度也不曾变过。我咬咬牙,也固执着站在原地。至于后果,那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说特瑞希,如果再见到那位‘朋友’,你会怎样?”艾兰躺在摇椅上,笑着问我。

——“如果,她还记得我的话,会问她要一个吻。”那时候我擦着刀,漫不经心回答了一句。那个时候我向她隐瞒了很多,只告诉她我有一位远方的朋友,离开很久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

——“那很好啊。”当时她说,并且难得没有毒舌,“或许她也会期待你的一个吻呢。”

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那时很莽撞,还有点可笑。克洛里斯不知何时已走到我面前,她伸手抚摸过我的脖颈——她咬过的地方,伤口不见得恢复得有多好,到现在还泛着红。我瑟缩了一下,垂下眼。

“姐姐知道我想要什么?”她明知故问。

我深吸一口气:“我。”就像你曾渴求我的血一样。我主动扯开睡裙的领口,将双臂搭上她的肩膀。她闷笑了一声,低声问我:“姐姐喜欢这条裙子吗?你不觉得有点眼熟?”

我顿了一下,开口:“克洛里斯……”

“嘘。”她仔细温柔地把我披散的头发理齐,手指顺着我的脖子往下,一直到腰,然后把我打横抱起来,进了房间,把我放到床上。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克洛里斯的手按着我的肩,一股强烈的不安席卷了全身。克洛里斯慢条斯理道:“姐姐,我一直以为你可以乖一点。”

她的声音很低,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拴在我身上的锁。腰上的伤口并没有好一些,一瞬间又是一阵剧痛,酥麻的灼烧感从伤口出一直延伸到内脏。

好难受……汗珠从我的额头渗出,克洛里斯放松了那只按在我身上的手。

“人族和我们交换了停战协定。”她的语气淡淡的,“卡赛勒斯一带的土地从此归血族所有。当然了,还有,你会以血奴的身份永远留在血族的土地上。”她笑了一声,抽出一根细细的黑色丝带,将我的双手缚在床头。她的力气很大,我完全挣脱不开,——“我觉得这笔买卖不算亏。曾经最好的‘猎魔人’姐姐。”

话音刚落,她伸手猛地扯开我的衣服。布料碎裂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我再一次在她面前赤身裸体。她的手抚过我的大腿内侧,轻轻按了按,暗示的意味是如此明显。我知道我的脸在泛红,但还是在她的示意下分开双腿。我没有能力拒绝她,也根本没有立场拒绝她。她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抚摸着阴唇,并不急着探入。我从没被人碰过那处地方,自己也很少碰。下意识的,我的身体在她的动作下颤抖着。

“换个称呼吧。”她看向我,眼眸中的黑暗深不见底,“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我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即使早就知道这是我应得的,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刺痛起来,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弥漫上来,我不敢看克洛里斯的眼睛。我知道血奴,曾在决定成为猎魔人时就知道。血奴多半指那些永远被禁锢在血族领土的人类,血液随时可以被取用,就像摆放在祭台上的祭品,一辈子都得不到自由——如果不是被高阶血族单独豢养成为玩物,就是沦落到和人族中人尽可夫的妓女差不多的境况——基本上最后不是被吸干血液,就是作为泄欲的工具死在床上。这个条款已经很多年不被人触碰了,如若人族没有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并且停战协定的条例足够划算的话。

卡赛勒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城,失去无伤大雅。协定默认的,划为血族领地的地方人族会提前全部撤出,所以说到底,和不签订协议会满盘皆输的巨大可能性比起来,损失两颗并不必要的棋子,一座空城外加一个猎魔人所获得的利益实在是老天掉馅饼的程度。其实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抉择,我怨不得任何人。

除非我想让所有人都来为我的错误陪葬。

但至少我能见到克洛里斯——所以这对于我而言,也是一笔并不算亏的买卖。

可是,这也就代表着,不平等关系会永远横在我们中间,从今往后,我连叫克洛里斯的资格都不会有了。

……得改成“主人”。她知道我明白的,我们都是聪明人。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可那个词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没法说出来。我偏过头,张了张嘴,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克洛里斯的手指将我的穴口微微撑开,她的手指很冷,声音也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姐姐这样的尤物,这么多年居然都没被人碰过吗?——”

下一刻,她的手指猛地刺进我的身体。“不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碎在空气里。异物冰冷的不适感在身体里被成倍地放大,我下意识的扭动身体,想挣开克洛里斯。她的另一只手掐着我的腰,不由分说地把我拖了回来。

她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抽动,我的头死死抵着床单,胡乱地想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做。“唔……”我死死咬着嘴唇。疼,怎么可能不疼。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体会不到快感。我向下看去,只看到克洛里斯线条起伏分明的手腕。——她甚至觉得这应该还不算开始。

我屈起双腿,小腿夹在她的腰侧。“哈…别……啊!”突然间,一阵如电流般的酥麻感席卷了全身,身体骤然瘫软下去,甚至都不再那么排斥克洛里斯的手指。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克洛里斯将手指微微往外抽出了些。我下意识地将穴口缩紧,在一刹那,她的手指又寻到刚才那个位置,猛地按了下去。我再也忍不住口中的呻吟,因为手腕被缚,手指只能在空中徒劳地抓握。克洛里斯颇为愉悦地看着我的下体对着她欲拒还迎,然后又探进了一根手指。

“别……别碰那里……”我低声哀求她。那样的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密密麻麻的细针,针的钝端透过皮肤轻戳内脏,有一刻快感像潮水一样直直冲向大脑,我忍不住想把自己蜷缩起来,也同时下意识地夹紧克洛里斯的手指,好让她手指上的粗粝感摩擦内壁,将快感放大——我都不敢想象现在她眼里我的样子,一定是一脸痛苦又享受的下作表情。

“是吗。”克洛里斯盯着我,她将我体内的一股湿热带出体外,用手将它抹在我的脸上,“姐姐,你难道真的不想要吗?”她笑了一声,扫了一眼我流出的透明体液和大张的双腿,目光像在看一个令主人满意的淫荡性奴。我还在微微喘息着,胸口止不住起伏。她没有再继续,反而将丝带解开,揽住我的腰将我抱起来,让我背对着她跪在床上。“姐姐,你比我见过的那些人类女人敏感地多。”她凑近我的耳畔,气息喷洒在耳朵上,我忍不住回想起她刚刚进入我的感觉,脸上止不住泛起红晕。我感觉到有液体顺着我的大腿内侧滑落,我想并拢双腿,克洛里斯的手却再次触上那块敏感至极的地方。

我轻轻颤了一下,她却只用手指在穴口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将沾上的晶莹抹在我的乳尖上,揉捏着挺立的那处粉红。

我将头靠在她颈窝,止不住喘着气。“想要吗?”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低哑而极具诱惑力,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琥珀色眸子在透光的黑暗中深不见底,却恰到好处得映射着我的一处春光。

身上那被一直压抑的欲望破土而出,我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早已在克洛里斯面前丢盔弃甲。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玫瑰园里被她采撷下的玫瑰便早已在记忆深处低语着动情二字。“主……主人……”看着她,我轻声喊,就像脑海里突然绷断了一根弦,刹那间所有的事物都悄然消逝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有她,我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若即若离的情欲作祟,我想要她,想她进入我,更想她占有我,独占我,我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我不用再被歉意折磨,不用再被负罪感撕扯地彻夜难眠。我另可在她的怀抱中项上横刀,我会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任何事。

艾兰是对的,我的心早就被一个远方的魂灵给俘获去了。

“主,主人。”我攀住克洛里斯的手臂,失神地看着她,“要……”

“要什么?”她恶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碰不会有太大感觉的地方,被她触碰反应就如此之大。

“啊……要,唔……要你……”我颤着睫羽,软倒在她怀里。她的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腰,顺着臀缝滑下去。我的身体因她的触碰而可耻地兴奋着。“跪好。”她淡淡地命令,声音甚至听不出什么变化。但我从她较刚刚急促不少的动作中感受到至少她不是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她的手指又一次擦过极敏感的那处地方,我完全丧失了支撑自己身体的力量。我靠着她,磕碰到她凸起的锁骨都能令我好受些。她的手从我的身体里抽出,挂着剔透液体的手指擦过大腿内侧,然后不轻不重地打在我因她动作而翘起的臀肉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颤抖的哭叫。克洛里斯放过我的乳尖,用手把我撑起了些许,舌尖舔着我的右耳耳垂,似是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姐姐,你不觉得这里缺了些什么吗?”

我想回答她,可出口的却只是一串不成声的泣吟。她的手指在我的身体里肆意搅动着,就像一条盘绕的蛇吐着毒信。“不,不要……”我颤抖着呢喃,却不是对克洛里斯。有一股不可遏制的冲动冲刷着身体,预感就像会闯下大祸一样不妙——高潮来临的同时,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克洛里斯掰过我的下巴吻住我,同时将溅出体外的液滴沾了些许抹在我的小腹上,才没有继续危险的动作。

克洛里斯吻着我,算不上很温柔。我感觉我的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而且姿势也很别扭。她从背后拥着我的身体,却不愿意让我也能转过身回抱她。我被迫扭过脖子,颈环上的扣锁不知碰上了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已然忘记了她方才说过什么,只是在她放开我后,发现自己被扣上了一条细细的银链。银链另一端握在克洛里斯手里,链条在不深刻的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克洛里斯不会是……把我的那什么顺手抹在上面了吧……

然而不及我多想,她伸手猛地将那锁链一扯,我闷哼一声,顺着动作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又被她按住了胸口。“张嘴。”她微抬起锁链,我刚顺从她的话张开嘴,牙齿就磕上了冰冷的银器。

“叼住。”她下完命令,就松了手。银链其实不重,但这样也就表明我没法再张口说话。脑子里忍不住想如果没叼住该怎么办,克洛里斯的声音就接踵而至,“如果没叼住的话,会有惩罚的哦,姐姐。”

她语气不重,但我知道这话的分量。克洛里斯并不是个宽宏大度的血族,这点很清楚。

她松开银链的手扶住我的腰,和那只按在胸口的手一起将我牢牢固定在原地。我不禁想她这是要做什么,后颈就传来一阵刺痛。

这不是吸血。我很快意识到,因为吸血鬼的唾液有止痛的效果,所以被吸血的痛感也就在牙齿嵌入皮肤的那一瞬间。但这次不一样,尖锐的疼痛不但没有消弭,反而愈演愈烈。

“唔——!!!”我猛地抻长脖子,诡异的撕裂感顺着脊骨向下蔓延,如毛细血管一样深入内脏,几乎要将我的每一寸都撕裂。伴随着撕裂感而来的是一浪盖过一浪的灼烧感,我险些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剧痛咆哮着席卷神经,脑海里除了尖锐的刺痛再无他物。“嗯、唔!”我止不住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疼,太疼了——我想凌迟的感觉也不过如此。我能做的就是用手死死扣住克洛里斯的手腕,直到手指再也使不上力气为止。银链硌绞着牙齿,我觉得我用的力气足以把它们咬碎。温热顺着嘴唇流淌而下,我猜那是血,因为我感觉到一阵不甚清楚的铁锈味。后来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咬住银链,我只知道有股力量绞着心脏,似乎要将我扼杀。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总之最后我昏迷过去,人事不知。

克洛里斯感觉到扣着她手腕的手指脱力松开,怀中人像缴械了一般垂下头,浅棕色的秀发搭在微微起伏的胸前,血色的纹路从后颈开始,顺着脊背蔓延开去,下到小腿才彻底失了痕迹。纹路像是一种秘而不宣的图腾,庄严又妖冶,浮于白皙的皮肤下,错落有致地纹满了全身,宛如为自己的所有物打上标记,面前这个人就再也跑不掉了。

她缓缓移开嘴唇,在特瑞希泛着血红的后颈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下一刻,特瑞希未曾痊愈的咬伤和腰上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她的姐姐早就因为承受不住疼痛而晕了过去,这不奇怪,血印的力量就是这样。这是一种类似于终生标记的术法,是一种烙印,以血族特有的形式展现。她心念一动,纹路便缓缓消散了。特瑞希的身体依然恢复如先前一般白皙,她的身形很优美,肌肉线条起伏自然,只有小腿上和小臂上的几道伤疤破坏了和谐的美感。

克洛里斯轻抚过这些疤痕,眸色沉了沉。她将特瑞希抱起来,让她倚在床头,把落下的银链一端顺手扣在床柱上,然后轻轻拭去昏迷之人嘴角的几缕血痕。

她曾经深爱这个人。她本以为特瑞希离开她后,那已然显得下作的爱意会随着时间逝去,因此她很多年都没有露面,但时间就像刻意忽视了她一般,她很快发现无论过去了多久,特瑞希仍在她心里占着十分重要的一席之地,以至于她一看到她就想把这个人锢在怀里,特别是在她看见特瑞希看向她,眼瞳里压抑着破碎的光时。

她将她一生的感情投诸在卡赛勒斯那早被焚毁的玫瑰园里。如果时间永远停驻在那里该多好,这样她就不用再去思考她对特瑞希到底是爱还是恨这个要命的问题,她就可以攀着特瑞希的衣领肆意地带着爱意吻她,在她问她“在想什么”的时候还会收获一句脱口而出的“在想你”。

可是这愚蠢的现实终究不如传说一般美好。童话被定义为美好的,前提是它要被残害。

有时候克洛里斯多希望自己可以狠下心杀了这个人,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血印已成,特瑞希会永远属于她,也永远不会再背叛她了。那是她的奴,她的情人,也会是她唯一的爱人。

黑暗并不深刻。克洛里斯扯下脏了的床单,向床头看去,特瑞希仍昏迷不醒。她的脸部线条柔和又脆弱,眼尾在皮肤上压出一条比月亮银辉还细的线,仿佛一尊轻瓷做的雕塑,只要微微用力,就可以看到她的破碎。

克洛里斯垂下眼,转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我曾在海港见过大海的珍宝,是海鸥。风来的时候,就像两片陆地中连起了桥,海鸥抱着风,也就抱起了一片海。”

——羽墨嫣尘《深海交响曲》

卡赛勒斯是大雾眷顾的小城,曾经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白玫瑰。传言阿芙洛狄忒的血落在这里,从此玫瑰花一夜之间染成了红色,爱神也葬在了这片地里。

雾气将玫瑰的花圈在怀里,衬得红色妖冶又朦胧。雾气拢在女孩的秀发上,女孩行走在流动的河中。玫瑰为她敞开臂膀,她已和玫瑰擦身而过。在神的护佑下,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缥缈地像一场缠绵悱恻的梦。

特瑞希提着花篮,像一只无声的猫一样行走在花园间的小径上。好吧,我今天十三岁了。她想,真希望那个讨厌鬼卡曼拉别来我的生日宴会,希望那个霸道强势的父亲别把他写进宴请名单里去。要是他来,我就……我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特瑞希颇为不满地撅起了嘴唇。她一边凭着感觉和经验毫不看路地往前走着,一边心思纷飞翻涌。我要许个生日愿望,真希望那个年逾古稀的老师别再教那些佶屈聱牙的古语了,好好回去养老不行吗……明明书房里根本就没有几本古文书。还有,我不要跟那些男孩玩。我想找个玩伴,和我一样的女孩子。我才不是他们的公主,我也不要当公主。我要去逐着依底河的水跑马,在薰衣草花海里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图书室——我决不放古文书!

不知不觉花园的尽头已到了眼前,特瑞希才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我怎么一朵玫瑰都没采,礼帽上的装饰——天呐!!!视线下移,特瑞希突然看见一个女孩子倚在花园的外侧栏杆上,双眼紧闭。特瑞希这才发现她站着的地方靠近一处早就不用的铁门,这个女孩应当是想敲门求救的来着……

来不及细想,在呼唤那个女孩许久都没有应答后,特瑞希果断扔下篮子,飞速跑回家中,冲向母亲的卧室:“妈妈!妈妈!花园外有一个女孩子!”

“吵什么……”一声懒懒的腔调响起,还在喘着粗气的女孩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倚在墙上的青年,狠狠瞪了过去,又焦急地对卧在床上的母亲喊道,“妈妈,花园旧铁门外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昏过去了……你快救救她!”

“要我说,一个女孩而已……”那声音再次响起,特瑞希厌烦地打断:“闭嘴卡曼拉!”

“呵……”

“要我说,别和你表哥抢嘴,特瑞希。”主母温和的声音响起,“好啦好啦,卡曼拉,你带几个仆人过去看看——要是情况真如你妹妹说的,就把那女孩带到家里来。今天是特瑞希的生日,也算为她积福了。”

卡曼拉不情不愿答应,才从墙上直起身,准备往门外走。“喂小鬼,你来不来?”

“我当然去!”特瑞希皱着眉道,“要是你看见了她也不把她带回来怎么办!”

路上,瞅着紧紧绷着脸的表妹,卡曼拉毫不在乎地笑笑,也不顾有仆人跟着,声音不小地说着:“要我说,要真是个女孩儿,不如卖到窑子里来得划算呢。”

“……”特瑞希选择不搭理这个神经病。

来到铁门那里,那个昏迷的女孩果然还躺在那里。卡曼拉弯下腰,盯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还挺好看”,特瑞希只觉得一股恶心直冲脑门。他们指挥几个仆人将昏迷的女孩抬回家里,寻了一间空客房将她安置下来,特瑞希的母亲叫人去请医生,卡曼拉本来还想哆嗦几句,但看到特瑞希的父亲——家主也没反对,还是选择默默闭了嘴。

直到这个时候,特瑞希才有时间坐下来好好看看这个被她“捡回来”的女孩。那个女孩有一头淡金色的鬈发,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泛青的血管。鼻梁高挺,唇形又薄又流畅,尽管不想承认任何卡曼拉说过的话,可他说的对。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不知道她的眼睛长什么样。特瑞希默默想,然后伸手捂住脸,又忍不住将手指撑开一条缝,从那条缝中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的侧脸。

她太好看了。特瑞希默默想,然后起身去了花园,想采几朵玫瑰插在那个女孩的床头。那一定比女神像还赏心悦目。

等她回来的时候,天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就像神的吻,铺洒在房间内那人浅金色的长发上,照进她的眼睛里。那个女孩已经醒了过来,正侧身坐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想要进门来的手握玫瑰的女孩。

特瑞希下意识地把玫瑰藏到身后。这明明就是女神像嘛,她想。

我惊醒过来。

怎么梦到以前的事了……

房间依然还是那间房间,只不过明亮了一些。我坐在床上,身下垫了很厚的枕头。下身的不适后知后觉地传来,小腹到大腿都有一股黏腻感。我向着有亮光的地方偏头,最先看见的却是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银链,其一端被扣在床头。然后,我看见了克洛里斯。

她支着头坐在椅子上,手中翻着一本书,很入神的样子。她和我一样喜欢看书,不过她喜欢看古书,我的古语都是她教的,她像是生来就会,比那个老头子老师好多了。我看着她微微出神,她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一般,合上书看向我。我被她的目光烫了一下,寻思着是不是要有什么动作,——果然初夜之后的尴尬都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吗?

但她只是走过来,将手探向我的颈间,将银链取下,指了指先前被纱帘遮着通往盥洗室的门,示意我自己进去清理。“我给你半个小时。自己回来跪好。”她扔下一句,便抬脚离开了。

我出神地看着被关上的门许久,才踉跄着下了床。没吃过猪肉不代表没见过猪跑,根据我的经验,克洛里斯并不算做到了底。她在克制她自己,目的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我不清楚昏过去之前的那股疼痛代表了什么,我想我也无权过问。

好好活着吧,见到她的一天就算是活着了。我为了再见到她等了多久?这个时间可能远远超过我还能继续活着的时间,无论如何,也不算很亏。我摸索打开盥洗室的门,盥洗室很大,长条形的浴缸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靠近浴缸的架子上摆着几瓶浴盐和香薰,香薰打开了,但浴盐都是封口的。我盯着那些为数不多的瓶瓶罐罐好一会儿,才慢慢打开水龙头放水。

嗯,热的。

水面顺着光洁的缸壁升起,我看见自己的面容缓缓从水中升起。浴室里摆着几个我不知名的发光晶石,暖黄色的,将水和水中的我也镀上金边。水中的人面容淡漠,甚至是瘦削。浅棕色的眼睛在水中滉瀁,我轻轻对着水面吹了一口气,眼睛和浮光便都推散开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我踏入水中,将自己埋在水里。水流抚过身躯,冲击下体的感觉分外明显。我忍不住回忆起克洛里斯的手,心想这简直……啊,说不上来。但是她离开的时候,那股不可名状的空虚感还是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多希望她留下。

水波冲击着耳膜,我从水中抬起头,空气中的光晕一时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扫过水中的身体,却看见自己的小腹和大腿间浮现了繁复错落的红纹,透出一股强大和不容抗拒的古老种族的气息,但这样的纹路出现在这个地方,却显得妖冶而淫靡。那是那喀索斯迷恋的浮于水中的影子吗?我很难移开眼睛,却在脑海中搜索着有关现象的解释。

艾兰好像说过,这是一种血族秘而不宣的古老术法来着……

可我就顶着这样的一副身体去见克洛里斯吗?这也太……而且,我突然意识到,她没有给我留衣服。我现在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就是她给我扣上的颈环。一个暗示意味极强的颈环加上一身淫纹……真的是够下贱的。

说到底,不过一个在主人身下承欢的奴而已,似乎也没有什么保持尊严的必要。

我忆起克洛里斯的手,她的金色眼睛和薄唇,她穿白色衬裙或者衬衣的样子,我想我可能病得不轻。可没有人来救我,我也只想这样沉沦下去——从选择成为猎魔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奔赴自己的刑场。

不然我也不可能遇到艾兰,更不可能因为执意前往边境差点跟她闹掰。她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她曾说我的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那把剑一定会落下,它会变成割断我与我曾所有的一切的铡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堤刻的羊角,女神的祝福。她眼神犀利地问我,你会是得到月桂的阿波罗吗?可我觉得你只是佩涅罗珀的织布,你在编织自己的生命,却一辈子也等不到尽头。——小达芙妮或许从未爱你。

真是好犀利的言辞。我撑着手臂趴在浴缸边缘,心里一边盘算着还剩多少时间,一边反刍着艾兰的话,忍不住笑起来。

这无所谓啊。时隔很久,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反驳她。我又不是赫拉。

克洛里斯有过什么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或许除了我,也有别人陪在她身边,但那又有什么容我置喙的呢?我什么身份也没有啊,我连张口询问的资格都没有。她或许不爱我,但那又能怎样呢——艾兰错了,我的爱人并不是我的月桂,我的爱人也永远不会属于我。

即使每次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都像被野兽的利爪攫住一样发胀又发痛。我想,如果这也是刑罚之一,刽子手一定早就达到了目的,因为行刑台上的囚犯早就鲜血淋漓。

克洛里斯,克洛里斯。

即使这位神明司管春天,春天也并不会永存啊。

熬不过去的寒冬里,又死去了多少玫瑰呢。

盥洗室的光依然泛黄,我的头发已经全湿了,水珠顺着脊背往下淌。我按下水泵,抽了一块毛巾擦干身体。浴缸边的墙壁上嵌着一块全身镜,我只扫了一眼就匆匆垂下眼睛。头发估计是干不了了,也不知道克洛里斯会不会因为这点生气。

我默默把头发尽量擦干,然后慢吞吞地把毛巾挂了回去。我回望了一眼木架上摆着的香薰,后知后觉地想这应该也是打开不久的。换言之,这整间房间都不常用,东西都是新准备的。

推开门,蜡烛摆在靠窗的低矮木台上静静烧着。我到底忽略了这间房间里的多少东西?装着抽屉的低矮宽木台,木台上堆着的几本晦涩古朴的硬皮书和瓷瓶,墙上挂着的打开的环扣,以及搭在环扣上的皮鞭。我抬头环视一圈,猛然发现天花板上还挂着几个钩子。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上次醒来时,皮鞭并没有挂在这里。

好吧,该来的总是要来。

脚步声从门外不远处传来。我一惊,想了想,还是对着门的方向跪下,膝盖碰在柔软的毛毯上,我瞥见腿间和小腹上的淫纹,默默将视线移开,转投到羊毛地毯上。

咔哒一声,门被轻轻推开。我下意识地抬起眼,却又避讳什么一般猛地收回视线。我的目光落在克洛里斯的软底皮靴上,看着她一步一步向我走近。

时间被拉得足够漫长,她的步子明明没有声音,在我听来却像钟声一般在耳畔徘徊,经着思绪的绵回久驱不散。

“姐姐,抬头。”克洛里斯的声音很浅。我抬起头,她的手指便抚上我的唇角。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跪多久了?”她问。

我摇摇头,从她手中挣开,依然垂着头。

下一秒,鞭子破空的声音传来。狠戾的一鞭生生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死死咬着嘴唇,将痛音吞没。最初的疼痛过后,四散的热意从身体里蔓延开去。诡异的灼烧感密密麻麻刺进皮肤里。我觉得她手上拿的应该是某种表皮有颗粒物质凸起的软鞭,至少不是墙上那个。

要是她拿的是那个玩意,按照这种力道,我现在就可以直接跟清醒说再见了。

克洛里斯的声音染上几分危险:“回答我。”

“没……没多久……”我尽力控制着气息。可是我有种直觉,要是她再这样打下去,我很快就要沦陷了。

这不是惩罚,这是惩罚性质的调教。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没再碰我,而是用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她在……想什么呢?

是欣赏我的挣扎,还是在考虑要让我继续承受什么样的淫刑?

克洛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像是要说什么,但她只是又落下一鞭,鞭尾扫过我的乳尖,落在小腹上。我被鞭风向前带去,突然而至的疼痛混杂着快感,虽然我也不想承认,但确实几乎被勾下泪来。身体在未曾体会过的感觉中肆意渴求着更多,我颤抖着睫毛,压下心里的难堪和绝望。

我讨厌无休止的等待,就像讨厌窒息。

我闭上眼睛。

刹那间,未干透的头发附着在皮肤上的干冷感、未了的余痛沁入皮肤和心室的痛感,混杂着从腹下升起的燥热和啃噬感一起被无限放大,猛然钻入脑海,明晰得令人心碎。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感觉太过明晰以至于哪里不对。

下意识的反应是,克洛里斯生气了。

即使一片黑暗,我仿佛也能看见克洛里斯金色的双眸。而她的眸中,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低喘了一声,突然回忆起来了。

那个纹路,艾兰说过,是血印,一种给所有物的标记,可以让施加者对被施加物的一切了如指掌。当然也包括,反过来控制被施加物。

我从来不知道血印可以用在活物身上。但总算清楚诡异的灼烧感和热意是从哪里来的了。克洛里斯喜欢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这是一种更加省事的方法,尤其对调教一个奴隶而言。

一念成谶般地,难耐的热意翻涌而上。恰巧这个时候,克洛里斯又落下一鞭。这次她的力道不大,带着粗粝感的软鞭滑过侧腰,引起的反应却是加倍的。我避免去思考疼的到底是左侧还是右侧——总而言之身体就像打了大麻一样兴奋起来。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没跪稳。

“第一个问题。”克洛里斯的声音缓缓传来,低哑而平静,“姐姐,你杀过多少血族?”

我愣住。

她指成为猎魔人以后吗?那倒是没有——我没杀过血族。

虽然,并不是没有正面交锋过。可我一个也没杀,都是打晕了拖出边境的。

本就已罪孽深重,又何必再造杀孽呢。

可我想她不仅是这个意思。

“一个。”我终于睁眼看她,“但是她没死。”

话音落下,克洛里斯的眼睛里顿时波涛翻涌。她带着森寒的目光刺向我,我感觉自己就像刀俎下的鱼肉一样暴露在克洛里斯的威压下——说白了,我自己找死。

但我说的是事实。

克洛里斯冷笑一声,我看着她的琥珀色眼睛,总感觉忽略了她的什么情绪,因此她的第二个问题也出乎我的意料:“卡曼拉·伊格利斯是怎么死的?”

——卡曼拉?为什么要提他?

——她怎么知道卡曼拉死了?

我模糊地想。

克洛里斯又落下一鞭。这次打在了下腹,靠近耻骨的位置。“啊……”我呻吟了一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淫靡和浪荡——思路突然被完全中断。她想要什么呢?新的问题涌上脑海,然后我意识到这他妈简直没有思考的价值,克洛里斯故意的。

我突然希望她拿挂在墙上的那个鞭子抽我,至少我不会发情。

“自,自杀。”我轻声回答,虽然从根本上我拒绝这个问题。

“姐姐那个时候,应该不在伊格利斯家了吧?”

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愤怒。

她为什么提卡曼拉?即使我知道我没有提问的权利,但是还是有一股细细密密的刺痛顺着心口蔓延上来,像鱼刺一样——即使知道结果不会很好看,但我还是死命压抑着燥热和情动,暗自希望眼泪不要就这么流下双颊。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以一个不那么狼狈的态度回答:“对,我早希望他死——真希望杀了他的人是我。”

克洛里斯盯着我,缓缓问:“那姐姐觉得,哪边的罪恶更重呢?”

哦,该来的总是要来。我跪在克洛里斯身前,听她审着我的罪过,我突然觉得,如果这就是报应,那确实带了些许风水轮流转的意味。换言之,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我已经不记得伊格利斯——我的本家——府邸的样子了。

至于哪边的罪恶更重……我知道她想听我回答什么。

卡曼拉毕竟不是我杀的。在我离开不久后,他因为伊格利斯家的衰落而引咎自罚。

但是,承认,承认又能怎样呢?能挽回这一切吗?并不会。

天知道我有多想在那一刻抱住她,如果这场煎熬还要持续下去,我可以预感到,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迟早我会毫无理智可言地蜷在地上,以呻吟和喘息为恳求求她来操我,要不了多久了。

眩晕感越来越严重,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撑出一个笑容:“你知道。……没有意义的。”

克洛里斯收起鞭子,用柄头抬起我的下巴。她的声音含着冰冷的笑意:“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惩罚?”

根本就没多少清醒可言。我感觉自己被钉上了十字架。那带着黑色荆棘王冠的耶稣会在想什么呢?已经堕落地狱的犹大吗?——理智警告我最好别开口,但不开口又会怎样呢——我想了半天,还是淡笑一声虽然我也根本不懂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然后答非所问:

“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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