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力亲为?”卡斯蒂耶老先生瞥他一眼,“你别一味躲懒,我什么身体情况我知道,我亲力亲为不了了,那样的一天,一定会来到的。”
夕阳光从窗户里渗透进来,打在医院vip病床的床尾,落下一地暖黄色的光晕,白色的床单反射着那偶尔的暖阳,晃得人睁不开眼。
“louis,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卡斯蒂耶老先生的声音低低的,他的手边还挂着刚刚护士重新挂上去的点滴。
“你母亲是个偏执的人,她受够了卡撤曼的背叛,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和别人生的孩子养在身边,但她自己又不能生育,于是才想自己找一个孩子养在身边,她为了气他,找了和他最不相像的你。这个原因你知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的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她说这样的孩子,才养得亲。”
“当然,她不懂那样的道理,她以为只是给你最好的物质条件就是能自然就亲。”
“你小的时候,常问我,为什么你父亲会带哥哥弟弟们出去玩,却从来不会带你出去玩,你说你怎么做,父亲都不会认可你,母亲都不会为你取得的荣誉高兴,我说那都不要紧,外祖父疼你。”
“我还记得那年你得了马术冠军,我高兴地和所有人分享,回来后找了一圈你的人,发现你躲在角落里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不是这个家族的人。”
“你记得吗?你记得我是怎么说的吗?”
“我记得。”louis缓缓说道,“您说,我是上帝送给您的礼物。”
“没错。”卡斯蒂耶老先生脸上带着一点回首往事的笑容,“你真的很优秀louis,我从来都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外孙,上帝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祷告,才把你送到我身边。”
“但后来,随着你慢慢长大,你就不再对外表露难过和失落,也不再缠着我问为什么哥哥和弟弟能得到父亲那么多的爱,为什么你的母亲从来不像别人的母亲一样教会你怎么去爱一个人。”
“我很害怕你长成和你母亲那样偏执,和你父亲那样自私的人,但上帝保佑我,你没有,你继承了卡斯蒂耶家族从不低头的贵气,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能做到完美,即便我不忍你踏入纷争的时候手忙脚乱把你扔去东南亚锻炼,你也照样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我就知道,louis,你的确是卡斯蒂耶唯一的继承人。”
“其实你并非是什么都不记得,对不对,我的好孩子,如果你不记得的话,你不会对那个中国女孩子有那么强烈的眷恋,你也不会在所有董事会成员都反对的时候说要去中国发展,对不对——”
“外祖父——”床前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人双手攥紧,“抱歉——”
“不用说抱歉,louis,你是卡斯蒂耶家族的继承人,但在真正继承家族企业之前,你还有很长和很难的路要走,卡撤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靠你自己,要怎么跟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抗衡呢,你曾经拒绝过一次婚姻,再拒绝这次,你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卡斯蒂耶整个家族现在的所有都是外祖父的心血,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乖孩子,我的好louis,往后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
……
98年开春,卡斯蒂耶老先生离世。
黑色的葬礼在一个落雨融雪的早晨举行。
佟闻漓夜里起来,见到louis脚边的雪茄头落了满地。
同年二月,她接到一个越洋电话。
第71章我想,我真的爱你。
阴差阳错,98年二月,佟闻漓接到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用标准的中文问她:“是不是佟闻漓佟小姐?”
她疑惑答到是。
电话那头语气欣喜,说终于是找到了她,说她还记不记得她投稿的小说——《玫瑰先生》?
他们出版社主编看中了这篇长篇,刚好在他们内部做了一个连载试读,她的故事脱颖而出,稿酬和邀约信件已经寄给她,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她问她愿不愿意加入他们出版社成为特邀版面作者,把后半个故事写完。
佟闻漓猜想那些稿酬和邀约信件应该被寄回河内了,她人在巴黎,自然许久是没有回应,现在竟然意外得到一个工作机会。
她试着问到:“是要去西贡还是在河内呢?”
对面一愣,而后笑了:“佟小姐,是在北京。”
什么?
佟闻漓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追问了一遍:“您说的是北京,是中国的北京吗?”
那头笑起来:“不然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北京吗?佟小姐,您原先是寄给我们在越南的分报社的,但我们总社今年开始撤了分社,西贡的责编把手稿带了回来,我们总编看了稿件觉得这个稿子更适合国内这边的主刊,我们总编希望您人能过来一起共事,除了把故事结尾写完,后续应该会有一些其他的工作内容需要您的参与,当然我们还是一家从事译文的公司,如果您往后想要走翻译文学的这条路,我们出版社还是很需要这样的人才的,往后您还可以选择更多的发展方向。”
“您看您什么时候回国呢?”
对面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那样震惊的消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您能让我考虑一下吗?”这个消息太突然了,佟闻漓这样说到。
“当然,毕竟是一个大决定,但想告诉您的是,我们是带着十分的诚意来的,我看了您的小说,玫瑰小姐一直想回到故乡,您说对吗?”
是啊,玫瑰小姐从来都想回到故乡,从她第一次晕乎乎地和佟古洲漂洋过来地来到这儿,踩着西贡那一地不真实的潮湿之后,她就跟佟古洲说,往后,她要买船票回到中国去。
她想念故乡的云,故乡的雨,故乡的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适应了异国他乡漂泊的生活,适应了不同语言之间的切换,适应了去包容和接受不同的文化,但她还是在总在想起祖国的时候,惴惴不安。
她曾说过,她总要回到中国去的。
即便那里有可能像应老师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了,这让她下回国的决心的时候总是有些犹豫,但谁又能知道,离奇巧合之间,命运这个时候送给她一份哭笑不得的礼物。
或许是天意吧,佟闻漓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命运这样安排,其实是在提醒她,她和先生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他曾经说过说等卡斯蒂耶老先生病好了,就带她回中国去。可是唯一疼爱他的外祖父过世了,他也同样身陷囹圄,无法自全。
卡斯蒂耶家族的纷争和内乱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她留在这儿的确是他的累赘,她不想他再为了她抵抗了。
他应该去接受另外一场双赢互利的婚姻,别再孤身一人和他们抗衡了。他在这个家族中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得到什么血缘和亲人的爱的话,那就更不应该失去那些属于他的财富和地位。
她知道的,如果她说让他跟她一起回中国去,他一定不带犹豫地会跟她走,但她却不愿意那样做。
他是卡斯蒂耶家族的louis,是西贡商会的先生,她不愿意他为了她抛弃这一切变成一个普通人,就像那天那个普通的午后,他们试图做一个普通人去那狭小拥挤的电影院购买一张电影票一样,她不忍看到他找回那许多皱皱巴巴的钱,跟她一起去计算着一日三餐到底要花去他们多少的积蓄,她对于生活的不安会让她变得吝啬,因为打翻一桶爆米花而自责。他惯上他自己的名字远离这一切所有的地位和财富,从头去闯一番天地,那太让人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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