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厨房里在炒着什么,搁了辣椒,空气里有辣椒的甘香气息,豆腐忽然有点馋,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吃泡面,应该切点干辣椒炒个肉丝什么的……
但他的手艺一向不行,比顾海生差得远了,上回他心血来潮,做了个红椒肉丝,肉老得像石头,咬都咬不动,顾海生还开玩笑,说那一根根肉丝可以拿起来竖在桌上,再给摆一杯酒,此所谓迷你型“酒池肉林”。
最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一到饭点儿就想起顾海生,想他以前给自己做的那些好吃的,豆腐每次都吃得兴高采烈,一直吃到肚皮溜圆,还打着饱嗝。顾海生就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仿佛特别的满足。
……跟喂孩子似的。
但他同时也记得最后那天,顾海生找上门来,他那仓惶的脸色,活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豆腐不大敢回想那天的事,因为只要一想起来,他就觉得痛彻心扉,痛得浑身都要发抖,喘不上气,恨不得马上死了才好。
所以第二天的喜宴上,他拼命喝酒,谁敬酒他也喝,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往里灌,一直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喝到通体麻木,这才觉得,胸口的那种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些。
那晚进了洞房,他醉得胳膊都抬不起来,闹洞房的还不依,还要拿他和丁霞打趣,他醉成了那样,还挣扎着起来,凶着一张脸把那些不识趣的七姑八婆轰了出去。
这是豆腐的本能,他下意识的把丁霞当成了客人,他是个酒童,酒童就该护着客人。
次日早上,他从宿醉中醒过来,看见丁霞红着眼睛坐在一旁掉眼泪,还以为自己在醉酒中做了什么错事,丁霞却说:“你和他分手……很难过吧?你昨晚一直在叫他的名字。”
豆腐愣了半晌,才努力一笑:“哪有那回事啊,你听错了。”
他起身去卫生间,关上门,坐在马桶上,大颗大颗的掉眼泪。
他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他亲手把自己的幸福给毁了,这往后,无论他有多爱顾海生,他们两个也是绝无可能了。
婚后,他就回了耀华机械厂上班,做仓库保管。他没把漫长的婚假用完,才过了一半就销假上班了,材料科的科长还开他的玩笑,说有新媳妇都不愿守着,竟然宁可来仓库守着机床零件,你小子要当劳模么?
丁霞也在厂里,早点来上班是她的提议,俩人成天蹲家里,脸对着脸,尴尬得很。
她的那个祥子没有假可休,更不能在新婚阶段就和她碰头。
一开始丁霞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把豆腐撇家里,自己去找男友。后来看豆腐真没啥反应,也就放心出去了。豆腐对她没要求,只一条,别把祥子领家来,因为楼上楼下都是厂里熟人,被人瞧见了,对两家都不好。
丁霞也会装模作样,工作日有时候晚间不在家,但大周末的就留在家里,免得被邻居瞧见。那种时候就换了豆腐出去。
他的眼睛不好,没法开车,就坐公交,豆腐特别喜欢双层巴士,他一直爬到二楼靠后,找了个靠窗的座坐下来。
车窗开着,微微的风吹拂着他的脸,城市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他坐的车滑过如长河般的灯火,豆腐有时候不知道这辆车的终点究竟是哪里,不过反正时间还早,他不太想回家。
这是他的习惯,经常会坐上不明方向的车,任凭它把自己带往不知名的地方,等到了终点站,他下来,找辆往回开的车,再慢慢坐回去。
豆腐喜欢坐车,车开着,他的心就平稳一些,就好像有个目的地要去,而只要车停下来,心中就会产生火烧一样的焦虑,让他难受。
他依然想念顾海生,他依然深爱着他。有时候夜晚,他会想得睡不着,独自一人的夜,豆腐辗转反侧,脑子里密密麻麻全都是过去的事,他俩的那些事,一件连着一件想个没完。有时候豆腐会想一些全然无关、莫名其妙的细节,比如今天顾海生会穿哪件衬衣,今天下雨,又冷,海生的心情一定不好,他心情不好就特别讨厌白色灰色,也许会穿那条淡红色细条纹的,那件衬衣是豆腐买的,顾海生一直很喜欢……
诸如此类,豆腐想多了心里就难受,可是不想,又不行。
他不知道顾海生近况如何,他也不想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