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却要一战灭儿曹!”1
虽长久没有练功夫,但她底子好,跌扑翻打干净利索,把式做派意气风发,比武旦更添威凛。
独一人,舞了场刀光剑影,踏出个金戈铁马的气势。
唱着唱着,天上飘起微雨。
声音在风雨弥散,环绕在院里院外:
“遥望着杀气高,
不由俺心如烈火烧!
好叫人怒气难消。
俺咬牙关观瞧,
恼得无明火起发咆哮。
休得要,直恁乔,
哪怕他万马千军,
定要把番邦踏扫!”2
所有人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她,不顾发上肩头潮湿一片,看这功夫,听这唱词,想到国破家亡之痛,冲锋陷阵之勇,悲喜交集,满腔热血。
一曲终了。
台下掌声如水,无论是惨遭虐待的百姓,还是受伤的战士们,都不停喝彩。
邬长筠注视下面一张张激动的面孔,有的热泪盈眶;有的掀拳裸袖;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斗志昂扬……晚风呼啸,吹冷她额间的细汗,心却暖极了。
从前唱戏只为谋生、赚钱,这一刻,她终于领会到师父一直以来的信念,终于真正地感受到,戏曲的魅力。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让她忽然间觉得,十年台下苦,值了。
……
邬长筠唱了一整晚,从精忠报国的将军演到碧血丹心的巾帼英雄。
好久没这么唱,她的嗓子有些受不住,到最后,已有些吊不上声了。
夜雾弥漫,大伙都散了去。
邬长筠独自坐在方才表演的檐下台阶,望向远方连绵的、黑压压的山。
忽然旁边落座一人。
她侧眸看去,扯了下嘴角:“还不休息。”
陈修原与她隔了不到半米坐着,递过来一杯热水:“润润嗓子。”
邬长筠接过杯,放在手里焐着:“谢谢。”
“你唱得真好。”
邬长筠只笑了笑。“只听过你的武旦,没想到武生唱得更好。”
“从小学的就是武生,不过后来师父觉得我心思太多,不能专心研究戏曲。”她回想起幼时事,笑容苦涩了些,“有一回没经过师父同意,去给谋财害命的地痞流氓唱了场戏,因为他给的太多了,我又是个财迷。师父发现后,狠打我一场,三天没能下床,从那以后就再不让我唱武生了,每天跑跑龙套,做些苦力。”
“所以后来改学武旦?”
“武旦是跟戏班子里的人学的,还有师姑,一得闲我就去偷看师姑练武,跟着学两招,哼几句,没个正儿八经教的,所以一直是三脚猫功夫,好在小时候苦练基本功,底子好,叫我偷学来不少。后来师父意外残疾,我就自作主张上台唱武旦了。”
“你很厉害。”
邬长筠自嘲地笑了一声:“厉害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
陈修原淡淡道:“什么叫好呢?名噪一时?流芳百世?成功是个蛊惑人心的词,过程比结果更重要,你在这中间有所得,便不算虚度。”
邬长筠听着这些话,忽然想起居世安来:“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嗯?”
“算是……男朋友吧。”
这倒是陈修原意料之外的。
邬长筠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杜召,我去年八月去了法国留学,认识的一个同学。”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师父死了。”
陈修原微蹙眉:“抱歉,节哀。”
邬长筠不说话了。
“那你还回去读书吗?”
“想,一直想,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逃离这里,去读书,出人头地,战争关我什么事。”邬长筠侧目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