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拉下帽檐,快速走近坐了进去。
车里只有杜召一个人。
颓废的身影,周遭充斥一股浓浓的压抑,他只字不言,单手掌方向盘,开出闹市。
“白解呢?”
“去医院了。”
“他怎么了?”邬长筠看向他。
“头受了点伤。”
“严重吗?”
杜召侧眸,对她露出些笑意:“鬼门关都走过,对于我们而言,任何伤都不算什么。”
“你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这些天,我在东北。”杜召顿了几秒,又开口,“我一个朋友战死了。”
邬长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去是给他报仇,还有收尸,我把他,”杜召又顿了顿,“他的手,送回了老家。”他自嘲地轻笑声,“可这仇,哪是杀一个敌人,一个分队,小队,中队,就能报完的。”
邬长筠看向他吊在脖子上的绷带:“你和关东军交手了。”
杜召默认了。
三月底,倒春寒,春风刺骨。
杜召将两侧窗户按上去,隔绝了呼啸的风声。
他注视着喧闹繁华的街市。
眼里,却是硝云弹雨、白骨露野。
“可政府不是不抵抗政策吗?”
“仍有很多不愿屈服的爱国志士,为了捍卫领土,浴血奋战。”
“我听说过,东北抗联军。”
“是的。日寇侵占东三省多年,残害我无数同胞,政府充耳不闻,只能靠军民自发抗日,孤悬东北,没有援助,没有足够的物资,艰苦到吃野菜、树皮、草根充饥,无数军队拼到弹尽粮绝,最后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他松松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在心里叹了一声,“时局不稳,日军蠢蠢欲动,我可以派人一直暗地保护你,却无法帮你挡住炮弹。”
“筠筠,你离开是正确的,我不留你。”
车子忽然停下,前面,是一堵废铁堆成的墙。
杜召走神了,导致进了一条死路。
两人皆沉默。
杜召将车往后倒,开进正轨,不想把那些悲伤的情绪带给她,强逼着自己扯出一丝笑:“我本也想干脆地死在战场,可还想再回来赚点物资,多造几颗子弹,再亲几口漂亮姑娘。”说着,看她一眼,“脸伸过来,让我亲一口。”
“开你的车。”邬长筠一点心情都没有,她知道,那些话只有前面两句是真,最后那句,带着玩笑。
她不忍看杜召,目光落在车窗外,入眼的,确是空茫茫的一片。那风声似乎裹挟了无数烈士的呐喊,将她也击得体无完肤。
……
车子停在邬长筠公寓楼下。
她紧握着那鲜红的玫瑰,看向旁边的男人:“不上来吗?”
“身上太脏了,明天吧。”
“没关系。”
“明天吧。”
“楼上有你的睡衣。”
杜召弯了弯唇角:“我身上有伤,怕吓到你。”
“我不怕。”
“我怕。”杜召手绕到她后颈,将人拉近,轻吻下她的脸颊,“明天见。”
留了三次。
她再开不了口。
杜召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两人连拥抱都没有,便分了别。
邬长筠浑浑噩噩地回到屋里,看到玻璃窗上打扮明艳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一身有点可笑。
她脱下毛茸茸的外套,随手撂在沙发上,找了个花瓶,将玫瑰插进去,拿进卧室。
夜里,下雪了。
这是两年来沪江的第一场雪,夹了雨,落在身上,不是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