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柘上前一步,朝太后拱手道,“太后娘娘,诏狱近日来在翻修,微臣本想向皇上和各位同僚展示新增设的八十一道刑罚台,却不想路过外头这道砖墙时,无意间听到了些您与苏太妃之间语惊四座的对话。还请太后娘娘宽恕臣等无心之举。”
说罢,就要领着诸臣叩首谢罪。人群中的刚直骨鲠之臣燕老将军却及时伸手挡住了身边的官员,不准他们施礼,“你们难道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吗?王太后恣睢失德,贯盈恶稔,手里沾满了无辜的鲜血。有愧于先皇的信任,有罪于当今圣上的生母和无数亡魂,实在是德行有失,不配其位。为何还要对如此蛇蝎妇人下跪?”
“这都是苏享蕊的一面之词,你们为官做宰那么多年,做判断怎么能如此片面?”王学英汹汹抵赖,可下一秒,这具病入膏肓的身子却再也支撑不住泰山般袭来的压力了。她轰然倒下,失重后浑身发出地震般的痉挛颤抖…最终昏迷,不省人事。
太后已经昏厥了三日,至今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纹丝不动地躺在病榻上,可朝野上下却早掀起了轩然大波,废太后的呼声愈演愈烈。除此之外,后宫这两日也不得安宁,与昆贵人同住在隐秀宫的武美人忽然染疾暴毙,为防传染,皇上下令,早早将其埋了。
初闻武玉书的这个消息我并不感到意外,猜到是翁斐在履行与苏享蕊之间的约定。苏享蕊愤恚昔日竹马武复的出卖,更对武玉书当初的搧动怀恨在心。便请求翁斐事成后将武玉书指给她做终身婢女。如今好容易扳倒了王学英,自然得领赏归隐了。
我随翁斐从恩渡寺点灯供斋归来,路过京郊的十里长亭时,恰好见苏享蕊的马车避道经过。
第237章
放眼望去,车马的影子随着距离拉长越变越小。不过一会儿,便就是平芜尽处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了。
夜里才回到凤仪宫,木槿就贴心端上一碗明前龙井,供我润口,并低声传话,“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昏迷多日终于醒了,刚才穗欢姑姑悄悄来了,说太后娘娘召您去呢。”
“这是还没通知皇上?”
“应该吧...”木槿点点头,神色有些沉重,“娘娘,张太医说太后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她也到弥留之际了...
闻言,我不由哀叹,望了眼窗外昏暝的天色,外头青杏渐长,可四月的芳菲却落得差不多了。
拆下盛重华美的点翠,使自己行动更轻减,饭也未来得及吃,就坐着凤撵赶往太后处。刚要步入宁康宫,就见一女子裹着披风匆匆离去。我问前来迎我的穗欢姑姑,“那人是谁?瞧着背影颇有些眼熟。”
这个时候能来探望太后的,绝非一般人。
掌烛的穗欢姑姑神情痛苦闪烁,“唉,皇后娘娘您且先进去吧,太后娘娘或许会告诉你的。”
入了屋,却瞧本因病痛气息惙然的太后呼吸急促,抽搐起伏,显然才被刺激过。而桂珍嬷嬷则坐在床头焦急地轻拍她的后背,企图安抚住她失控的情绪。
见状,我忙上前接替桂珍嬷嬷的动作,并关切问,“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刚才出去那人是谁?”
太后努力稳住呼吸,气顺后才怨怼道,“你大可去问问你那处心积虑的皇帝丈夫!”
我茫然不解,转而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桂珍姑姑。桂珍叹道,“那是晟王爷的废妻尹相莲。咱们都被蒙在了鼓里戏耍。原以为她早去了极寒之地服刑,却不想一直藏匿在京中。”
太后双眼猩红,声线嘶哑,“哼,皇帝真的好手段啊,一声不吭下了那么大一盘棋,招招致命,刀刀见血。如今见哀家道尽穷途了,便放出狗来刺激我早点上路。哀家这宁康宫,不知从何时起,屋顶上就盘旋着一群秃鹫,随时给皇帝汇报哀家的情况,随地等着啃食哀家的肉身。”
听到这儿,悲从心起的穗欢姑姑向隅而泣,“皇后娘娘,这尹相莲是代表尹家来叫嚣的,仗着有皇上撑腰,竟在这皇宫里横着走,来去自如,无人敢拦着。原来,当初在暹秋山围场时,太后娘娘遭到毒蜂蜇咬并非偶然,而是尹相莲伪装成尹锦的侍女混进了围场。她趁咱们不备,在太后娘娘的衣物上浸满了招引蜂蝶的西域怪香,然后又在暗中放出提前备好的毒蜂.....”
见穗欢抽泣得厉害,桂珍姑姑便接着她的话往下说,“虽然毒蜂毒性强烈,太后娘娘自疫病后也损伤了根本,可真正导致她沉疴难起的,却不是这毒液,而是苹果的果核粉啊!蜂毒掩盖了果核粉的毒状,似障眼法一般迷惑了太医们的诊断。”
我猜到尹相莲早就对太后心生怨毒了,只是万万不曾想,她打击报复的力度这般狠辣。
除了不共戴天的弑母之仇,尹相莲更将自己终身不幸的原因归咎在了王学英身上。
她怨王学英给她灌输晟王公子无双的美好假象,让她花痴无脑的嫁给了一对她只有利用和冷漠的男儿,将眼光局囿在深闺宅院之内,活成了跋扈狭隘的泼妇模样。
她恨王学英多次偏袒叶知秋且当众处罚自己,令出身高傲的她沦为了京城笑柄。在人地生疏又屡遭夫君排斥厌恶的京城,太后曾是她唯一的倚仗和依赖。可是后来没多久,叶知秋出现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攫取了自己丈夫的宠爱,甚至连表姑母也为了她不惜暗杀了千里迢迢从陇州来给自己撑腰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