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衅地将尾音拉长,却迟迟不把后半句话说完。本来还气定神闲想看我身陷局促的翁晟,眸中有隐隐一丝慌张一闪而过,以愤怒的语气和不自觉加大的声量掩饰道,“哼,本王只是心系皇兄罢了。本王关心皇兄的安危,这才会无意间留意到他身边的草木风吹,比如这首诗,又比如碧海楼那位与他出双入对的女子。”
第163章
我不再理会翁晟,提腿下楼,离开瞭望塔。行至汉白玉长阶时,忽然察觉到腰间佩戴的璎珞不见了,便遣木槿沿路返回寻找。等待她回来的过程中,觉得无聊,就靠在了龙凤浮雕的长廊上,吹着夜风,寞寞凝望着歌舞升平的大明殿方向。
没过一会儿木槿吁吁小跑回来,很茫然遗憾,“娘娘,奴婢没有找到你今天佩戴的璎珞……”
“这璎珞也不算值钱,本来掉了也无妨。只是它终归是私人之物,就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捡到大做文章。”
我正叹着气,木槿回头观察,见周遭无人,才小声对我说道,“娘娘,方才奴婢回去,无意间听到了晟王爷和他随从的对话……”
“他们说什么了?”我站直身子,准备往漪澜殿走。
木槿跟上我的步伐,“晟王说娘娘心机过人,有智有谋……只可惜...没有父母门楣可以依仗,而且对你了解的晚,不然...”
“不然什么?”
“晟王爷说到“不然”二字就没再往下说了。奴婢怕晟王爷发现我在偷听,便不敢多留。”
五彩烟花闪烁在夜空,忽暗忽明。翁晟从瞭望塔的方向出现,手举一块金螭璎珞,“良妃娘娘,这可是你落下的饰物?”
我挪步上前,正要接过时,翁晟却将手猛地往回抽,“本王拾到,刻意送来,娘娘难道不说一句多谢吗?”
“本宫谢过王爷。”一语落下,我终于将璎珞收回手中。
晟王道,“良妃娘娘与知秋情同姐妹,以前也帮过她许多次。本王捡到东西来归还,算不得什么。正所谓投桃报李,互通有无,娘娘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本王也会倾囊相助的。”
“哦?”我将璎珞重新系会腰间,对他话里的意思不置可否。
正欲离去时,身后传来轻慢的脚步声,我捕捉到翁晟的目光很不对劲的短促一荡,便惊觉着转身,果然翁斐正由近及远,朝我们走来。
“皇兄——”翁晟躬身施礼。我也福了福身,低眉道,“臣妾见过皇上...”
见翁斐仍不苟言笑地打量着眼前一幕,翁晟谦恭道,“臣弟出来醒酒,恰好在地面上拾到一块璎珞,看前方正巧有人经过,便上前询问,仔细一瞧,竟是良妃娘娘。”
“我说怎么不见六弟你人了,果然是出来躲酒了。”翁斐笑意不达眼底,再望向我时更是冷漠得彻底不见笑痕,“良妃,外面冰寒风大,你先回去吧。”
虽心底滋味难言,但面上仍得违心得体地说一句,“谢陛下关怀。”
离开前,隐约听见翁晟与翁斐说起了下个月是无上皇百年诞辰,要去皇陵祭祖云云。要转角时我不禁悄悄回头,望了眼兄弟两人在如霜皎月下颀长挺拔的背影。无疑,很是俊美,只可惜,一阵寒芒深不见底。
趁着春节,皇亲贵戚间串亲访友,多有走动拜会,太后便常将我拉来宁康宫与各家夫人们打照面,为避人耳目,诸位妃嫔与皇女也常常被唤来作陪。一日太后组着贵妇们去皇城北边饮冬坞的暗香槛赏梅,围着红陶绿釉烤火,趁无人留意时,她对我附耳道,“皇帝过几日就要领着皇室宗亲去拜祭无上皇了,沿途免不了视察民情吏治,慰问军士,没一个月往返回不来。你也趁此机会,多结交些贵族权臣家的夫人。若想坐得稳,不能只将目光放在后宫、放在皇帝身上。”
我低声应道,“太后娘娘用苦良心,逢春明白。只是杜欢姑姑常在我身边服侍,她若见我与各家夫人走得近,难免多想。皇上要是因此觉得我攀高谒贵,拉帮结派,恐怕得不偿失。”虽然翁斐曾经对我说过,以后有大臣王公巴结送礼,来者不拒就是。可如今情况到底不同……
太后一听,摇头笑道,“不过是闲厅喝茶,赏花赏鱼,唠唠家常,打发时间罢了。再说了,淑妃海嫔也在。你与诸位夫人也无私下往来啊。一切来日方长,先且混个眼熟。”后一句话,别有深意。
又过一会儿,王学夔的夫人王罗氏领着自家儿媳盈盈上前,堆笑道,“我瞧今儿会下雪,白雪就寒梅,更添雅趣了。不过啊,太后娘娘若觉得宫里头这暗香槛看不过瘾,京郊释迦山下的踏雪湾倒值得一去。前几年皇上移植过去的远瀛玉黛梅今年正花开如瀑,傲视群芳呢。”
“哎,哀家自先帝走后,确实就没再去过踏雪湾了...”太后是有些心动,但转念细想不妥,还是边打趣边推拒了,“不过,踏雪湾虽是皇家山林,但冬天尽是赏梅的百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哀家若是去了,估计看园的园官儿就得封路闭园了,对游人来说,甭提多扫兴了。若与民同游也不是不可,只是哀家恐怕就成了猴子了,届时还赏什么梅啊,百姓都来围观我了。”
众人哄笑,满堂笑语莺莺,连雕栏外的梅花都暖热了三分。王夫人趁太后心情愉悦,借机探起了口风,“再过几日宫外选送的秀女们就该入住储秀宫了。今年可有可人的姑娘入太后娘娘的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