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主为母(1 / 2)

丹菲身上都是皮肉伤,加上她本身意志坚强,又年轻体健,再在床上躺了两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如今已距当日过了六日了。帝后也已扫兴地离开了九成宫,回到了大明宫。当日韦亨气焰嚣张地指控宫婢行刺一事,说的话其实也禁不起推敲。李崇出面反驳,泰平公主又找圣上求情,此事便揭过了。

至于那个险些葬身虎腹的宫婢,谁还在意她的下落?张美人母子逃过一场风波,也不敢再提段氏的名字。

丹菲如今所居住的,并不是泰平长公主的府邸,而是公主府后巷的一间别院,也属于泰平的产业。这宅子叫碧园,布置得极其雅致,先主人是一位文人雅士。泰平买了下来,专门来安置一些投奔而来的亲戚女眷。

丹菲在碧园里住了十来日,每日只见到服侍自己的两个婢子,连小院门都不能出。日间时常会听到园中别处传来丝竹和女子歌声,婉转柔美,引人遐思。

丹菲询问婢子:“这园中是否还住着其他人?”

婢子只笑了笑,道:“是几房远亲孤女罢了。公主和驸马慈善,有投奔的,一律都接纳安置在这里。”

什么样的皇亲孤女,还会吹拉弹唱这等伎人的玩意儿?

那个女管事姓武,做事细心周全,却也是个精明老练之人,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她面上温和带笑,眼底却总是有着一股倨傲冷漠之色。丹菲试探着问过自己进公主府的缘由,武娘子只道是泰平公主的旨意,多的话半个字都不说。丹菲便强迫自己心平气和,老实安分地养伤。

反正长公主劳神将自己救下,又细米参汤地养在府中,总不至于是为了杀着好玩的。

说道养伤,也让丹菲纳闷不已。

她那日挨了棍棒和鞭打,幸而没有伤着骨头,但是身上遍布皮开肉绽,算得上是毁了容。丹菲并不是娇养的细皮嫩肉的贵女,农人猎户之女,哪个身上又没有点伤,所以她也不甚在意。

后来大夫给她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妙药,伤口先是火热发痒,愈合极快。伤疤几日就落了,露出来一块块粉肉,肌肤平滑如新。之后配合着药油推拿、药膏热敷,又熬了个各种补汤、药膳给丹菲吃。别说早年在段府中,就连在宫中,看张美人的吃用都没有这么好。

十日后,那些粉肉颜色也渐渐褪去。不但一身的伤痕就此慢慢消失,浑身肌肤也变得光滑细腻,犹如羊脂软玉,白皙柔润。只有丹菲肩头那处旧箭伤时日太久,又伤得太重,最后还是留下一块粉红色的痕迹,看着像是一朵小巧的海棠花。

这时已经立秋,天气开始凉爽。丹菲沐浴出来,婢子已经准备了一套撒金石榴裙,并金玉头面一整套。丹菲站着发愣之际,便被婢子拉过去换上了这套精美绮丽的宫装,又按坐在铜镜前梳妆。

丹菲头发乌黑厚密,挽个堕马鬟,都不需要用义髻。嵌着宝石珍珠的金钗华生插在发间,流苏垂在少女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香粉扑面,胭脂晕红,婢子再轻呵一口气,把桃红的花钿贴在丹菲额角眉心。

镜子中,一位清艳秀美的华族少女面带惊疑之色,勉强笑了笑,长眉凤目被脂粉和华服一烘托,于英气之中显露出一份浑然天成的矜贵端庄之气。

“段娘子果真天生丽质、姿容脱俗!”武娘子在旁边赞叹,“本担心这衣裙太过富丽,娘子又年少,怕穿着显老沉。不料娘子气质华贵,压得住这些金玉之光。”

丹菲看着镜中那个明艳的华服少女,定了定神,缓缓站起来,笑道:“娘子过奖。我这就可以去拜见公主了吧?”

武娘子眼神一闪,笑道:“段娘子过很聪慧机敏,公主没有看走眼。公主正在府中等着。你随我来。”

终于到时候了。

丹菲低眉垂眼,安静温顺地随着武娘子离开了碧园。

她们走过长长的夹道,过了几道门,走进了一个花草繁茂、景色精致的庭院之中。这庭院极大,院中有小湖,湖边有水榭,亭台楼阁掩映在树丛之后。水榭上传来阵阵清雅的丝竹之声和男女说笑声。

武娘子领着丹菲进了水榭。

水榭四周垂挂着单丝薄帘,正随风轻飘。四、五个少男少女坐在席榻上,手执乐器,一旁有数名婢子执扇奉茶。在场不论少女还是婢子,皆穿绫罗,戴珠玉,全都生得面如皎月、秀美风流。那几名年轻男子则都眉清目秀,身材健壮。

丹菲在大明宫中浸淫一年多,立刻就能感受得出此处空气中的淫靡之气。她不动声色,紧跟着武娘子。

朝东侧的榻上,一个宫装艳妇斜靠在一个俊美的男子身上,笑吟吟地看着丹菲。

丹菲知意,朝她跪了下来,磕头道:“奴段氏五娘叩谢长公主救命之恩,此生愿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之。”

泰平公主笑着直起身,手一摆,身旁男宠连同其他少年男女都退了出去,水榭只留武娘子伺候。

“果真是人要衣装。小娘子这么一打扮,我都险些认不出来了。”泰平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还羸弱了些,需要多养几日。伤可都好了?”

丹菲低头道:“多亏公主慈爱照拂,奴的伤都好了。奴感激不尽。”

泰平道:“别太拘束了,起来坐着说话。我同你父亲曾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很是敬重。刺史和你兄长都是精忠爱国的忠勇良将……可惜了……”

丹菲在一旁席榻上跪坐下,依旧低垂着头。

“当初见你严刑拷打之下还拼死不认,颇有几分将门气概,如今怎么反而怯了?”泰平抿嘴笑,“可是被那事吓怕了?不用担心,你已是我府上之人。韦家人已不敢再拿你如何。”

丹菲忙作感激状,俯身磕头,话语哽咽,道:“奴的命就是公主的。”

“苦命的孩子。”泰平叹了一声,“你本是高门贵女,却因为朝堂政党倾轧,连累得落入尘土之中。这些年来没入掖庭的官家女郎不知几多,你却与众不同。我看你神气清贵、勇气过人,这才动了怜惜之心。你这样的女子,当是有大造化的,若是陷落掖庭,死在韦家人手里,实在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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